01罪与罚是好朋友
某位好心的俄罗斯人走进那家名叫“漩涡”的咖啡厅时，距离约定的时间刚好还有十分钟。
他有些想取下哥萨克帽，额头上薄薄地出了层绒汗让人不太舒服。四月份他的家乡还是一片冰天雪地，而横滨的春天已经迫不及待地招摇在阳光灿烂与繁花枝头中。他婉拒了同样热情大声招呼迎宾的女店员，目标明确地走向靠窗独坐的某位年轻女子。
那位小姐并未化妆，头发光泽蓬松，随意用根素色发绳挽了几圈绑在脑后，额边还有几缕不肯听话，顺着鬓角顽皮地垂下来。耳垂与颈项间并未佩戴什么饰品，身上穿着宽松的当季外套，下装是贴合的细腿裤子。半是休闲半是正式的装扮，与熟人见面或是会友都很合适。
此刻这位小姐正边打电话边斟了一杯咖啡捧着喝，细细碎碎能听到她应下了对面人说的什么，脸上满是无奈又纵容的笑。
挂了电话发现有人走到自己桌前停步不走，她微微抬头。眼睛滑向左上方看清后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极为惊骇又不太确定的样子“请问，您找我”
好心人礼貌地从口袋中取出一份编辑证件说明情况。
这位小姐沉默地听完后微微叹气，又再看了看他纤细的身形后道“您可真是位乐于助人的善心人士。既然如此，请先坐下用份表示感谢的下午茶。以及如果您不介意地话”
“当然，请随意。”好心人从容地在她对面坐下，坦荡地看着她扬手示意店员这边点单后拨通了某个号码确认情况。
等待的间隙好心人喝着香醇的饮品，视线转向桌上那份等待编辑修订的稿件。
“是的，没有迟到，这边已经见到那位好心的先生了被路过的飞车党撞伤什么的，听起来也太吓人了。”说到这里，小姐忍不住瞥眼正悠然自得翻看自己稿件的好心人，“所幸编辑先生只是扭伤脚踝，希望他早日康复。”
结束通话，小姐向他表示感谢“其实这边也可以用邮件或是传真的方式送达编辑部，总之希望没有打扰这位善良的先生其他的安排。”
“并没有其他安排，再说举手之劳并不值得小姐夸奖。”好心人柔和地笑着，“何况就本心而言，与其说打扰，不如说作为老师的忠实读者有机会见到本人，岂不是天大的幸运”
好心人饶有兴致地观察小姐的脸“很复杂的表情呢。莫非老师从来没当面遇到过读者还是说，有我这种读者让老师觉得不妥当”
“不至于不至于，这可真是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愧不敢当。”小姐连连摆手。
好心人勾起唇角“老师不是本国人吧。”见小姐疑惑地挑高了眉头他才慢条斯理道，“老师断句的方式和重音的位置，有些微妙呢。”
“原来如此。”小姐了悟地颔首，跟着不好意思又十分恳切地说，“还请别用老师的称呼，万万当不起。”
“明明连续好几本书都风评极佳，还有保持着谦虚吗真是可怕。”好心人自然地将稿件合上，“那么，这就是老师的新书吧。”
小姐脸上神情很奇妙“确实如此，所以今天才约了编辑先生面谈后续事宜。”
“这样啊。”好心人的手指在文稿的封面上划着圈，“感谢老师应允她的读者一睹为快。”
满脸写着“那分明是你先斩后奏不问自取”的小姐顿了顿“不客气”
好心人礼貌地笑笑“换风格在意料之中呢。毕竟老师最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
小姐唔了一声端起咖啡杯“预备进入人生的新阶段，多少都会改变吧。”
好心人打量着她左手上唯一的妆饰，颇为好奇地继续追问“第一总是特殊的。为什么不再慎重地考虑呢首份工作也好，首段婚姻也罢，等到发现不合适再想退出就很难了，已经付出的时间与精力也无法挽回。”
小姐下意识抚摸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先生看起来更像是会优先计算机会成本的精明学者。”
“也可以同时是会考虑普通人计算沉没成本的好心人。”这位满脸微笑的先生又极其亲切友善地建议，“与其浪费才能，不如全心写作。就之前的成绩而言，老师应该完全不用担心才对。”
小姐边喝咖啡边细细思索他话里的用词“当爱好成为工作，就是另一件事了。”
好心人顿了顿，又勾起唇角点点稿件“老师笔下的人物与原型总是有极大差别。”
“复合形象，或是艺术的夸张都很正常吧。”小姐弯了弯眼睛，“而且老实讲，以前总以为小说是奇奇怪怪的人在认认真真地编故事给大家读，现在才发现身边有太多精彩的人和稀罕的事，不写下来简直天理难容。”
“但从选择上看，老师会不会过于偏爱港口afia”好心人挑挑眉补充道，“请千万别用审丑的说法来矫饰哦。”
小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认真观察了他一阵才叹口气。
“并没有特别偏爱哪一方。而且很想说请别把小说当现实。但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我会短视，也会有偏见。真要公正客观，就不会写小说。”小姐推开杯子坐直了身体，“用那边大boss的话来说，afia是将暴力转化为财富的组织，行事准则与衡量标准另有一套系统。成员龙蛇混杂不足为奇，既然可以有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顽劣不堪的地痞流氓，有暴力倾向的犯罪分子，没有目标得过且过的摸鱼党，那么也会有单纯为谋个生计的普通成员，以及各种混沌乐子人。”
“啊，果然被小姐拒绝了。”好心人苦恼地叹口气，“是因为听了太多关于我的坏话吗”
“您是在招揽我”小姐惊奇地眨眨眼睛随后笑了，“三观不同就别勉强做朋友了。毕竟相较某些麻木不仁又或是拥有远大理想的人，我这种胸无大志的普通人决意过平淡的生活。”
“啊，啊，拥有远大理想的人啊。”好心人下意识咬了咬指甲盖。
“一个充满理想道德的崇高好人，给世界带来的灾难说不定会比一个邪恶的罪犯更甚。”小姐加重了语气，“更何况，我个人讨厌被代表。”
“不是因为格格不入吗小姐分明也是异能力者，一直不使用这份被诅咒的能力或许不是因为不知道怎么使用，而是恰恰相反吧。”好心人的好奇心旺盛地燃烧了起来。
“所以什么时候异能力等于原罪了”小姐疑惑地歪了下头，“况且异能力到底是什么呢是自我意志的体现，还是精神力量的具象化；是渴慕追寻的途径，还是实现目标的工具”
“小姐真的不觉得这个世界充满罪恶吗”好心人不为所动，目标明确又专注地继续发问。
“然后呢，就去净化和拯救吗”小姐稀奇地打量他，“我见过恃强凌弱的混账，见过我弱我有理的无赖，也见过你强你应该的道德绑架，但这种想法出现在您这样的人身上友善的建议遇到ua请尽快报警。”
小姐说罢又坦坦荡荡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作为一个不是很经得起诱惑的人，潘多拉的盒子与其放在手里时刻考验自己，不如奉还原主。”
“小姐其实不讨厌我啊。”好心的俄罗斯人伸出手，“明明是初次见面，对我的了解却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不敢不敢。”小姐定定看了两秒他的掌心，才坦然地和他握手。
他双眼露出异样的神采“罪与罚是好朋友。”
“智与障是一家人。”小姐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总之，这尴尬的一幕两人有志一同迅速遗忘。
收回手，好心人边整理披风做出预备离开的样子边遗憾地感慨“小姐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吧明明与我们的魔术师会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关于自由敬谢不敏。”小姐耸耸肩，“况且您特意选的这个时间，不就是没有合适抓捕您的人在吗”
“如此明白事理的小姐，为什么会选择嫁给他呢”好心人拉了拉袖口，语气熟稔得竟像是老友间的闲谈，“小姐并没有失去住所和工作，也没有家人被欺骗而断绝关系，完全没必要投靠他吧”
“噗，呵，哈哈哈”
好心人判断出对面的年轻女子是发自本心的愉悦，于是真正诧异了。
“没想到天人五衰换了个方式了结，我还能有机会看到这番对白出现。”小姐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作为谢礼，我收回之前的说法能ua您老人家的也只有本人了。”
“没有利益的联结是因为我没找到，还是因为真正的爱情”好心人取下帽子重新戴好，探寻地注视她，“小姐看起来可不像是情怀满溢立志用爱拥抱泥沼的圣徒。”
“这是两件事。”小姐认真举起右手分辨道，“我们住在一个真实的世界里，现在我有稳定收入、他有正当工作，我们没有龌龊嫌隙，不用对着彼此恳求原谅、戴罪立功。”
“而另一件事就真的难以说明了。理智上清楚爱情和婚姻是两码事。”说着她又叹口气换过左手示意，“可惜还是太年轻，仍然会一想到即将嫁给一个爱的人而欢欣雀跃。”
“小姐就不怕他哄骗你吗”好心地俄罗斯人也叹息着站起身，“无意冒犯，但以太宰君的能力要欺瞒小姐并不困难吧。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如果下定决心且有能力欺骗一辈子，那接受太宰式的爱情也不那么难。”
小姐说罢微笑着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