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娃亲只能算是两家长辈情谊的延续和祝福,我和林琅结婚是互相郑重考虑后的决定,您请放心。”
闻昭非今儿身上穿的灰色列宁装是七叔公借给他的,他带来换洗的衣服在来小宁村的五天火车上换完了,现在那些都洗了挂在七叔公家里。
闻昭非身材高大,七叔公好不容易找来的列宁装依旧不大合身,但他给人的感觉和昨儿区别甚大,秦勇第一眼已经不觉得他和林琅不登对了。
林琅不懂矜持地朝闻昭非一笑,“我相信你”她依旧沉浸在闻昭非很会煮饭的惊喜余韵里,看闻昭非相当的顺眼。
“行,那叔就祝福你们,”秦勇看林琅这模样也不开口劝什么了,他这个大队长还管不到林琅合情合法的婚事上。
拿到结婚程序需要的材料等,林琅和闻昭非慢步往村口走去,七叔公上午还是要去县里,他们自然不会错过牛车。
“我妈生下我不到半年就病逝了,我出生后一直是爷爷奶奶在带。我父亲闻明轩再婚后有两子一女,我离开京城前和他们一年见两面就算多。”
闻昭非低声和林琅说着他家里的情况,亲妈早逝,爹不亲,后娘恨不得没他这个人,相应地他也和再婚父亲的家人们不亲。
林琅停步看向闻昭非的侧脸,轻声安慰道,“你别难过。我和你组成的家也是家,咱们很快就都是有家的人了。”
闻昭非低唔一声,原本要反驳他不难过的话就变了,“你说的对。”
“你和我说说农场的情况吧,那里冬天是不是特别冷”林琅转移话题问起更实际的问题。
“确实冷,不过家家户户都有炕,我们住的卫生所家属院也有。家里不冷,出门的话要多穿,军大衣、棉袄这些都能到农场供销社买,我也可以请京城的朋友买好寄过来”
闻昭非工作的农场叫七四三农场,五十年代初就开始建设,农场管理受守边部队管辖,里面的人员相当复杂,有被下放来劳动改造的,也有自愿下乡支持建设的青年,再就是工作在里面的当地百姓,总人口有二十来万。
二区农场卫生所大楼里医生护士和管理后勤部门在内一共有十人,已经相当于一个小型医院了。
林琅和闻昭非说着话,那边七叔公的牛车已经满员够出发县城一趟了。
七叔公扬扬手,林琅立刻揪了揪闻昭非的袖口,“快点儿,咱们坐靠前点儿的位置。”
林琅爬到靠近“主驾驶”的位置,闻昭非挨着林琅坐好,他们这趟去县城就是发结婚申请的电报去的,倒不用太过避嫌。
当然,林琅和闻昭非抵达县城的这一路,也没少被同牛车的大婶大姐们八卦,大队长秦勇那里没宣扬开林琅要结婚的消息,他们自然也没主动说。
但等他们这次再回小宁村,该不该知道的应该都会知道了,七叔公七阿婆可已经开始张罗,要帮林琅和闻昭非办个体面的酒席。
县城大广场,林琅和闻昭非从牛车下来后,俱是呼出口气。
闻昭非看向林琅,林琅立刻抢答道,“我知道路。”
林琅领着闻昭非来邮局发电报,一封发给闻昭非工作地农场卫生所,一封发到京城。
闻昭非来小宁村这一趟的结果无论为何,都有必要告诉老爷子。何况现在他和林琅共同决定履行娃娃亲约定。
“我们过俩小时再回来看回复,基本不会有问题,”闻昭非低声和林琅说明着,他只是普通卫生所的外科医生,他要结婚,在档案审核方面不会太严格。
他们说着话,一起往同一条街的供销社走去。
早上出门前七叔公七阿婆一起口头给闻昭非列了购物清单,有票的用票和钱买,没票的,他们再想办法和村里人换。
两大袋四斤糖果,三斤肉,二十个鸡蛋等必需品买完后,闻昭非把林琅带到二楼的女装区,结婚大件的三转一响他暂时没有能力给林琅,但力所能及之内,他想给林琅应有的体面。
“不用啦,我姥姥早两年前就给我准备了嫁衣,比这里的好看多了,”林琅目光扫过那些“土味”成衣,本能拒绝地摇头。
闻昭非确定林琅是真的不喜欢那些衣服,片刻思虑,他再开口,“那买两双鞋”
“好,”林琅扫一眼自己已经穿脱胶的旧皮鞋,欣然接受了闻昭非的好意。
林琅买了一双和脚上款式差不多的八块新皮鞋,就拉着闻昭非从女装区的柜台转到男装这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闻昭非,轻声问道,“你听不听我的话”
闻昭非眸光闪了闪,瓮声应话,“听。”
闻昭非心中叹气,他这幅形象果然给林琅心里留下了极不好的邋遢印象。
现在的供销社不像后世那样可以允许试衣服试鞋子,只能自己看款式再合适的尺码给销售员,林琅不厌其烦地挑来选去,还受了几个白眼。
白衬衫配西裤、再配黑色列宁装外套,一双黑色工鞋,林琅将闻昭非手上的布票鞋票用光了。
“我们就要这些了,”林琅无视了销售员的态度,白眼归白眼,有钱有票的前提下,她也不能不让林琅买东西。
“我来提,”闻昭非主动接过小麻袋,并顺手将一个布兜放到林琅手里,“交给你保管。”
布兜里是他原本准备给林琅的三百块钱,此外,他手头还留了些钱原本返程买车票和应急用,现在只剩下应急的钱。
闻昭非这算是将家里的经济大权交给林琅,这也算他给林琅的诚意。
林琅瞄了一眼就将布包揣进随身花纹布袋的夹层里,再对闻昭非笑眯眯地点头,“好,你需要用钱就找我要。”
林琅转念一想,她这算是人也要,钱也要。成年人果然不用做选择
“嗯,”闻昭非微微一笑。
“狐媚子”女售票员说着话余光瞟过来,又很快移开,大厅广众之下,林琅对着男人笑成这个样子,不是狐媚子是什么。
闻昭非脚步一顿,继续和林琅下楼,他们俱是对售货员那声“狐媚子”充耳不闻。
出来供销社,闻昭非低低道,“和这样低素质的人当面论长短是非,浪费时间还容易被记恨,回头我给供销社管理局写封信反应一下情况。”
林琅抬眸看闻昭非两眼,她嘴角漾开笑容,“我就没在意她的话,她明显是嫉妒我好看呢。”
“你这样处理好,这信咱们一定要写。你听不懂方言,不知道她说其他人的话更过分。”
林琅感觉到闻昭非护着她的心意,心情更好了一些,她吧啦吧啦地开始为闻昭非的信补充事实案例。
这个销售员一贯不止对林琅闻昭非如此恶劣,同一个柜台前一个衣着褴褛的老汉来买衣服,全程被她用方言各种粗鲁地诋毁谩骂。
也就是林琅没想到还能写信,不然她早就写了。
闻昭非微妙又明确地感应到他和林琅在三观上相合的一面,这感觉很奇特,让他有意无意总想看一眼林琅。
一路慢悠悠走回邮局,林琅依旧在外头等和看脚边的麻袋,闻昭非很快出来,农场卫生所和京城那边都给了回信。
闻昭非发往农场的结婚申请已经通过,他们回农场后再补一份文字资料即可,京城那边闻老爷子让闻昭非回一个电话过去。
闻昭非喊林琅进来,语气无奈,“爷爷怕是不信我,要听你亲口说。”
“那我亲口告诉爷爷,”林琅对打电话一点儿都稀奇不起来,她坐到闻昭非身侧等着电话一级又一级地转接到闻老爷子手里。
“爷爷,我是昭非”闻昭非将电报的内容简单转述。
林琅自愿且主动要和他履行“娃娃亲”,如无意外,他们明天会在小宁村举行简单的婚礼仪式。
“爷爷喊你,”闻昭非把话筒递给林琅,眼神带着些许安抚,电话那头的暴躁老爷子还是不愿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