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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第八十一章 【大肥章】
    黑色西装青年是慕瑛, 白裙妇人是林可萱,她手上还抱着一束白菊花,墨镜遮起大半的脸上依旧能看出憔悴和病恙来。

    原只是搬东西下来的赵冬心和闻向青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赵冬心走来问道“你们也是来拜祭林家两老的吗”

    慕瑛点头, “是的,我和我妈从海城赶过来,迟了些, 还能赶上吗”

    赵冬心较为诧异地看一眼慕瑛身侧的林可萱,她憔悴归憔悴,慕瑛不说, 外人当真看不出她生养有这么大的一个儿子。

    赵冬心点了点头,“赶上了,你们慢慢走吧, 沿着花道走到尽头就是。”

    今日陆陆续续来的人不少, 还有些人来不了, 但让能来的朋友帮忙捎带了鲜花过来, 有类似林可萱怀里抱着的花束, 也有些是盆栽。

    这一早上收到的太多了, 林琅和闻昭非就打算花束先摆着,过几天来收拾, 再将盆栽的花尽量都移栽到墓地附近的空地上。

    具体种的地方还未规划好,盆栽的花就先放到道路和楼梯两侧不挡道的角落摆着了。

    慕瑛朝赵冬心感激地笑了笑,又继续搀扶着林可萱往白白黄黄的花道走去,再温声安抚道“您别着急, 那位大哥说咱们赶上了。”

    慕瑛回国那天,林可萱被刺激到病了,但出乎意料睡到第二天才醒。

    没有同他们任何商量, 林可萱独自一人带上了不多的行李和证件到机场,慕瑛和慕丞将将赶在检票前将林可萱找到。

    林可萱看起来很清醒,却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不愿意给他们。

    慕丞也知道他劝不了林可萱,当即让慕瑛和长住家里的管家买了同程的机票陪林可萱一起回来。

    英国首都回国的航班并不多,当天最快的那般只有直飞港城的一班,林可萱归国心切,就选了这一班。

    他们在22号的深夜抵达了港城,又再等到天亮去坐了最早班的轮船到广城码头,但又错过了广城当天上午就能起飞抵达京城的飞机。

    他们又选择了上午就能飞海城的飞机,抵达海城到了后,慕瑛和管家联系上慕丞提前给他们的国内朋友。

    他们从慕丞朋友家里借来汽车,连夜开车往京城来。

    在借车时,慕瑛从世伯那里知道,林琅和闻昭非在今日西郊墓园给林尧青和温如归举行葬礼,曾经林尧青的学生们都尽量赶去参加,去不了的也都请人帮忙送花或带话给林琅闻昭非。

    抵达京城地界,林可萱三人又直奔这里而来。

    从墓园门口到墓地的距离并不长,慕瑛和林可萱却走地相当艰难,到车上放好东西的赵冬心和闻向青回程又赶上他们了。

    闻向青的目光在慕瑛眉眼中流连片刻,莫名觉得眼熟亲切,但没有多想。

    赵冬心更加关注林可萱一些,他家里寇君君和闻昭非都是医生,他这两年工作需要也跟他们又学了不少,能判断出这位女士的身体状况堪忧。

    赵冬心疑惑的眼神看去慕瑛,不明白林可萱都这样了,慕瑛不送人去医院,还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慕瑛搀扶着一路坚持、没有晕过去的林可萱抵达林尧青和温如归的合葬墓前。

    慕瑛第一眼看去墓碑前侧方,被安排坐在一个小椅子上的林琅。

    白衬衫,黑西裤,外面还套着米色的针织开衫,又黑又长的头发自然放着,左耳上夹着一朵白菊花,标准的瓜子脸,水汪汪的杏眼儿,极黑的眸色,这张脸同林可萱七八分相似有了,但更像英国家里三楼房间里的画像。

    慕瑛心跳徒然加快,不用再多确认,眼前的林琅就是慕琳琅,是林可萱和慕丞的女儿,是他的同胞姐姐

    林琅和闻昭非自然也看到,赵冬心和闻向青又带着两人上来了。

    林琅和慕瑛对上视线后,又看去一侧透过墨镜也能叫她感觉出灼热目光的白裙妇人。

    “他们也是来拜祭姥爷姥姥的,”赵冬心走来低声同林琅闻昭非说明一句,又同是疑惑地看去忽然一动不动的慕瑛和林可萱。

    按理说,慕瑛林可萱此时应该放下花束,拜祭一番,再来同林琅闻昭非说话才对。

    姜心明和俞飞见他们这样,则是本能地靠近林琅,呈现保护的姿态。

    “妈,”被一众目光盯着的慕瑛低声提醒一句林可萱,终于得到了一点儿回应。

    林可萱很是不舍地收回目光,又看去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泪水很快就从墨镜下淌出,一颗颗滴落在衣服和她身前的高高花束堆上。

    慕瑛继续搀扶着林可萱跪下磕头,他拜了三下起来,要去搀扶林可萱时,却先听到林可萱再无法克制的呜咽声传出。

    回国来的这一路,林可萱极少说话,也几乎没再哭过。

    此时,林可萱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压抑多年的悲痛、愧疚汹汹而来。

    “爸,妈,是我回来了,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呜”

    林可萱的指甲扣进掌心,却还是无法缓解心中的悲痛和崩溃感,她宁愿林尧青温如归此刻骂她打她,也不想是这样的再见形式。

    林琅被手的冰凉感惊了一下,再去摸自己的脸,已经跟着泪流满面。

    闻昭非又看一眼情绪崩溃中的林可萱,他蹲下身来将孕期原就容易情绪受到感染的林琅揽进怀里安抚,“乖,不哭。”

    赵冬心同闻向青对视一眼,又一同看去跪在墓碑前还起不来的慕瑛和林可萱。

    林尧青和温如归可就只有一个女儿,能这样喊爸妈的就只有林可萱了,可不是说林可萱失联多年,不知在港城还是在国外

    赵冬心还算有点儿数,闻昭非请他帮忙查一下慕家在国外的信息,大抵是猜到他们很快会回国来找林琅,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在林可萱近乎崩溃地、哭得肝肠寸断时,周围人也是心里酸溜溜的,秦英兰就先没忍住跟着一起哭了。

    小十分钟后,闻昭非抱起林琅,又看向赵冬心他们,“你们继续收拾,那边先不用理。”

    闻昭非肯定首先顾及林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让她继续跟着哭下去,今日林琅原就已经哭很久了。

    闻昭非抱走林琅,眼眶红红的秦英兰不放心地跟上来,赵冬心几人继续收拾起供桌上剩余的东西。

    秦英兰在车上陪着林琅,闻昭非又很快带着车里的备用药箱回来。

    他蹲在林可萱身侧,低声道“如果你还想见佩佩、同她说上话,就先让我帮你看看,我是医生。”

    闻昭非说话时,慕瑛忍不住瞪眼看来,闻昭非话里的意思,是他还可能不同意林琅见他们喽

    闻昭非无视慕瑛的瞪眼,直接吩咐道“扶她到这边坐。”

    慕瑛瞪归瞪,不敢不听医生的话,他直接将林可萱抱起来,放到一侧的小椅子上,再帮忙摘去林可萱戴的墨镜,拿手帕给她擦眼泪。

    闻昭非跟来,给林可萱把了脉,又仔细打量了林可萱脆弱又苍白的面色,他从医药箱里拿出听诊器,中西医结合起来给林可萱进行初步看诊。

    林可萱却似忽然醒过来那般,目光看去四周,露出慌张又茫然的神色,“佩佩呢我的佩佩呢我又在做梦吗不是,我没有做梦”

    “你没有做梦,”闻昭非肯定地告诉林可萱,对着这张同林琅七分相似的脸,他更多一些耐心给她。

    “我的女儿没有死,我的佩佩没死,对吗”林可萱又继续同闻昭非求证,刚被慕瑛擦掉的眼泪又掉下来了,一颗接一颗,看起来很是让人不忍。

    闻昭非眸色晦暗了一下,再次点头,“当然,她一直都活着。”

    对于频繁用“死”这个字眼儿同林琅联系起来,本能地让闻昭非感觉不太高兴。当年的事情或许有隐情,但作为父母之一的林可萱有失职之责是肯定的。

    闻昭非转身将药配好给林可萱,“这是药,先吃了。你的身体需要长期调理,我师母应该会比较擅长。她叫寇君君,目前挂职在京城第一医院妇科部门,我这里可以帮你预约好时间。”

    林可萱还是林尧青和温如归唯一的女儿,看在两老的面子,作为外孙女婿的他会尽量帮林可萱恢复健康。

    林可萱没有丝毫迟疑就摇头,“我没事,我吃点儿止疼药就好了。我想见佩佩,就见一眼行吗”

    林可萱又想起她和慕瑛在海城获得的关于林琅的一些消息,眼前的青年应该就是她女儿当医生的丈夫闻昭非。

    闻昭非没有替林琅答应,“你先把药吃了,我再帮你去问佩佩。”

    “好,我吃,”林可萱接过药丸丢进嘴里,也不用喝水,就把药咽下了。她看起来就是日常把药当饭吃,长期服用的药物里大部分还是止疼之类的药物,将脾胃搞得非常差。

    他们这边说话时,赵冬心和闻向青他们继续供桌上的东西都送回墓园外的车上,又将沿路的花卉盆栽都收好回墓地附近,找时间再过来将它们移栽到附近的空地去。

    又等林可萱缓了缓,他们从墓地出墓园来。

    在车上的林琅在被抱走时,就不再跟着哭了,她恢复清亮的眸子看去已经按下的车窗外,一行人往这边走来,她朝走前面的闻昭非笑了笑。

    闻昭非走到车前来,抚了抚林琅的脸颊,低声道“暂时没有妨碍。她想见你,要见吗”

    身体暂时没有妨碍的是林可萱,她又不少长期慢性症状,却还能保养得这么好,日常肯定饮贵讲究,所用药也应该是同类型药物里最好的那些。

    林琅眸光偏去,看向被慕瑛搀扶着巴巴看向这边的林可萱,轻轻点头,“嗯,总要替姥爷姥姥听听她说什么,我们去白玉楼去见面和说话吧。”

    今日的林家祖宅里来了不少邻居和客人,现在闻鹤城和寇君君他们都在那边帮忙接待着,这个葬礼大抵还是当喜丧来办的。

    林琅知道的林尧青和温如归会更希望众人就是怀念或记得他们,而不是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

    闻昭非又往林琅脸颊上抚了抚,再点头,“好,听你的。”

    同坐林琅身侧的秦英兰忍不住竖起耳朵听,她在小宁村就听说过林琅的身世,母亲失联,父不详。

    根据这有限信息,村里的长舌妇能编排出各种难看的话,有说林可萱婚后出轨,同情夫私奔了,有说她未婚生子被抛弃、精神失常走丢了,有说她一婚守寡,将女儿丢给父母,再嫁去了。

    当时年幼无知的秦英兰回家学给董红玉听,被无情铁手揍了一顿屁股。从那之后,她再不敢谈起,和林琅成为朋友后也主动避讳不问起。

    但现在只看林可萱和慕瑛的打扮,秦英兰就知道那些编排没有一点儿靠边的。

    秦英兰心中难掩好奇,但也知道外人的她不适合跟去,她主动从后座下车,到赵冬心开的车副驾驶位置上坐好,郭浩和闻向青开另一辆,他们载着诸多东西回林家祖宅。

    姜心明载着林琅闻昭非往白玉楼去,他们身后还跟着一辆车,慕瑛和林可萱则是坐他们自己开来的车跟上。

    一早上哭累也忙累的林琅靠在闻昭非怀里睡了一路,另一辆车上的林可萱也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睡着了。

    车停下,林可萱才被慕瑛喊醒。

    闻昭非则是将还没醒的林琅抱回到白玉楼客厅里。

    吃了药,又睡了一觉,林可萱面色好了一些,她进到白玉楼前,神情又恍惚了一下,又往四周看了看,才继续被慕瑛扶到客厅沙发位置里。

    林琅也记挂着事情没有睡很沉,她努力清醒了一下,放下闻昭非倒给她的水,对林可萱和慕瑛点点头,“请坐,我们大概有一个半小时的时间。”

    林琅和闻昭非还要赶在晚饭前回到祖宅,一起待客。

    林琅受激素的影响跟着哭了一场,脑袋里依旧清楚得很,她答应见面,只是觉得有必要替她姥爷姥姥,听林可萱说说当年是怎么回事。

    慕瑛听林琅的语气心中就忍不住咯噔一下,林琅的真实性格和他看外表和猜测的很不一样。

    又沉默了有几分钟后,慕瑛开口打破沉默,说明道“阿姐,爸妈一直以为你是早夭,不知道你是被送回小宁村的。是我,我陪舅爷爷去小宁村看姥爷姥姥,我们才知道你还活着。”

    “舅爷爷来京城看你,我从港城回英国,妈妈听到消息立刻就回国来了。”

    慕瑛其实知道的非常有限,很多事情还仅限于猜测,此时说出来的话就非常没有底气和可信度。

    林琅看向林可萱轻声问道“后面那栋楼是姥爷姥姥给你的嫁妆吧,它的地契在姥姥留给我的梳妆盒夹层里。”

    林可萱忽然清醒,意会了林琅要说什么,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送你走的“

    “父亲母亲不住京城后,我就鲜少回京城。这里的别墅只祖宅那边林家旧人偶尔过来打扫,慕家里或有人要来京城了,才从我这里拿钥匙。当时决定要走了,我就将地契交出来一起处理换钱。”

    决定举家移民出国后,林可萱就被告知她可能余生都不一定会回来,当时不仅是她变卖了诸多嫁妆,老太太和几个妯娌和慕家偏房那边都是如此。

    林可萱也没有去怀疑,在来到这里之前,她都以为这栋嫁妆别墅在当年就变卖了,没想到它会随林琅去了小宁村,更没想到这会让林琅和父母都误以为是她主动将林琅留下的。

    林可萱攥紧了手,愤怒和恨意持续涌上来,她又克制着不让自己吓到林琅,“你相信我对,有证据,慕臻卖房后,交给我的黄金和单契还在。慕臻慕臻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林可萱着急来见林琅,还没来得及去找慕家人算账,但当年经手了她京城嫁妆楼变卖的慕家三少慕臻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林可萱受不了林琅眼中全然的陌生,忍不住又问道“佩佩,你不记得妈妈了吗妈妈怎么会舍得不要你”

    她不想林琅全然不记得她,无法接受林琅会在心底恨了她这么多年。

    林琅闻言心中轻轻叹气,她到底不能算是林可萱正宗的女儿,不存在什么母女之间特殊的感应。

    林琅轻轻摇头,再说明道“我小时候生过比较严重的病,四岁前的记忆都不记得了。”

    但她以为这其实算是好事吧,没有这段记忆,这些年里,她就没对林可萱在内的慕家人有过什么思念或怨恨。

    在小宁村里生活的只有林琅,而慕琳琅从被“留下”的那刻开始就已经永远不在了。

    林琅继续道“除了关于我的事情,姥爷姥姥没有怪你。我想他们会希望你能健康些。”

    林琅转达林尧青和温如归会希望她转达的话,林可萱看起来就是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这幅模样可能还不如她刚穿来的时候呢。

    在林可萱又隐含期待看来时,林琅补充道“我也希望你健康。”

    林尧青和温如归肯定是心甘情愿帮女儿养外孙女儿的,或有责怪,也是出于对林琅的歉疚。

    林琅不觉得她的姥爷姥姥需要歉疚,他们已经给了她能给的最好的一切,她也很满足和感恩在小宁村的那段时光。

    如果事实真如林可萱所说,她全然不知情、未参与,那么她也不想继续苛责姥爷姥姥女儿的林可萱。

    林可萱依旧不满足,但也知道刚见面的今日能听到林琅这样说,已经非常难得了。

    林可萱又问道“你现在身体养好了吗”

    她对生下的女儿尤其偏爱和珍视,还有一部分是愧疚于自己没能给林琅一个健康的身体,让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长年和苦药相伴。

    林琅闻言点点头,“嗯,姥爷姥姥很早前就将我治好了,三哥和我师母又帮我养得特别好。”

    林琅看去身侧陪着她的闻昭非,对视一笑。

    车上休息够的林琅已经恢复了红润的气色,一身白衣也无法掩盖她光彩照人的姿色,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幸福感。

    对着闻昭非的林琅,同对着林可萱和慕瑛的林琅,有非常大的差距。

    “好,好,”林可萱点点头,低下眸光,努力让自己知足和适可而止。

    林琅又看向过来,问道“你打算怎样做”

    林可萱感觉林琅这个问题很重要,她努力朝林琅笑了一下,再坚定地道,“我会追究到底。一定给你姥爷姥姥一个交代。”

    林琅轻轻点头,“嗯。”

    一旁听着林琅和林可萱对话的慕瑛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他还以为林琅会主动不再追究,毕竟她如今在国内的日子不算差。

    追究出什么,也只是将林可萱和慕家的生活搞得一团乱,林琅不都说了希望林可萱能健康嘛。

    闻昭非眸光一偏看去这个眉眼同林琅几分相似的慕瑛,洞悉了慕瑛神色里暴露出的几分意思。

    林琅和他都能对林可萱有不错的态度,是因为林可萱是林尧青和温如归唯一的女儿,爱屋及乌的成分更多,其他慕家人于林琅和他来说,就是陌生人和当年抛弃了小琳琅的人。

    林可萱没有表示的话,林琅和闻昭非也会自己想法子调查清楚。

    慕瑛没有经历过那十来年的艰难岁月,才能觉得轻易原谅,才敢妄想皆大欢喜。但林琅和闻昭非从各自的立场都不可能这样配合他们的。

    林琅稍一回顾书中的剧情,心头的感受就迅速冷淡下去。

    书中剧情的她可根本没机会等到这些人回国找来,即便是王诗雯重生前的剧情里,从王建民的品行就可以揣测,“她”不可能幸福。

    半小时后,问了林琅许多关于两老事情的林可萱主动提出告辞,她已经明白,没有将当年的事情调查清楚前,林琅就不可能放开心扉接纳她。

    又或者说,即便调查清楚了,林琅存在很大可能不会接纳她。

    她的女儿早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丈夫和新家人们,已经不可能像小时候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的父母。

    出于医生的职责,闻昭非给林可萱开了半个月的药给她带上,又再提起让她去找寇君君调理身体,这回林可萱没再拒绝。

    想说什么又始终开不了口的慕瑛频频回头看林琅,再深深叹气,他跟林可萱一起上车,待白玉楼这一个半小时,林琅好似都没正眼看过他。

    “妈,阿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林可萱没有回答慕瑛,她闭上眼睛,这几天的不知多少次再去回顾林琅“早夭”事件前后的事情,以前她被巨大的悲慠阻断,本能逃避地去想。

    现在林琅还活着,悲慠不复存在,很多事情再经回顾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1960年3月底,天气乍暖还寒,小琳琅不出意外又病了,林可萱当时已经怀上了慕瑛,严重嗜睡,还有点儿咳嗽,就不适合再去照顾小琳琅。

    当时的林可萱是放心的,家里不缺能照顾好小琳琅的人,有从小琳琅出生就一直照顾她的两个保姆在,慕家二房三房的慕臻等人都住一起,普遍娇惯和宠爱小琳琅。

    但刚过四月还未到小琳琅的生日,2号的那天深夜,林琅就发急症送急救。

    林可萱被告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且是救不回来了。

    林可萱赶来病房,只看到白布遮住小小的人儿和露出少许给林琅做的生日礼物之一的裙子布料。

    刺激过度,林可萱当场就晕过去,再接着就被诊出有孕。

    林可萱哭过闹过甚至试图反抗,但慕老太太就是以她怀孕了为由,让将她看管起来,不许她去见林琅最后一面,所谓的怕她和孩子被冲撞到。

    等慕丞从苏杭等地收到消息赶回,他们赶去医院,小琳琅已经被火化入殓了。

    为什么最后一面都不许她这个亲生母亲见,是因为被白布遮起来的小女孩根本就不是她的小琳琅,真正的小琳琅被移花接木从海城慕家送走了。

    慕家快举家要出国,解雇了家里许多佣人,原本照顾林琅的两个保姆也失去她们的服务对象,一起从家里解雇了。

    “妈”慕瑛面色惶然地看着依旧不给予他回应的林可萱,现在可能不仅是林琅不喜欢他这个弟弟,是林可萱也不知要如何面对他了。

    林可萱和慕瑛就近住到白玉楼附近的招待所里,正巧就是温崇归住的那所。

    慕瑛安排又变回沉默寡言模样的林可萱去休息后,他到附近邮局去打国际电话。

    打不去英国的家里,但能打到港城慕家三少慕臻家里,但慕瑛打了两回都是占线的状态,终于打通后,被慕臻家里保姆告知慕臻不在。

    慕臻本人刚从港城飞英国的飞机下来,他只收到慕丞发来的紧急电报,只有四个字速来英国。

    “大哥,怎么是你来亲自来接”

    慕臻才坐上车,话未说完就被慕丞打了一拳,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弓起身来,“我又做错什么了”

    慕丞听慕臻这么问,火气更无法掩盖,车正常开着,后座有两年没见的中年兄弟俩互相拳脚相加,总体来说是慕臻挨揍更多。

    慕臻长年纵情酒色,比不了洁身自好又常年锻炼的慕丞。

    他们上次见面是两年前,还是在隔壁的国度度假时偶然预见,再上次则就是七年前老太太病危那次。

    而当年慕家举家从港城再来英国时,慕臻就没有一起跟来,而是选择留在港城发展。

    车在别墅园前停下,慕丞下车,再拽下慕臻到健身室里。

    慕丞脱掉西装、解开衬衫扣子,继续卷子袖子,朝慕臻走来。

    慕臻终于感觉到一点惧怕,慕丞这面色是要打残打死他的节奏,“哥,到底怎么了你要打死我,也要让我死个明白吧”

    他和蔡婕就是各玩各的,慕丞不久早就接受了他这种婚姻状态,怎么忽然又要管起他来了。

    慕丞继续踢一脚慕臻的膝盖窝,让他跪在地上起不来,也躲不了,“是你安排人将佩佩送到小宁村的是不是”

    慕臻久违地听到这个昵称,神情愣了一下,低下头,反问起来,“不是说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这个名字了吗”

    他们有限几次聚到一起时,慕丞特意来提醒过他,让他不要在林可萱面前提起。

    慕丞听慕臻这飘忽的语气就知道,这其中是真的有他参与进来了,一拳不留力地砸在慕臻的嘴角,“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跟跟她一起做这种事情”

    老太太迷信愚昧,将特殊时局之下慕家的各种不顺迁怒到林琅身上,慕臻一个受过教育的人,怎么能助纣为虐做这种事情。

    “你不知道佩佩就是你嫂子的命吗”如果不是林可萱当时又怀孕了,他失去的可能不只是女儿,还有妻子。

    且当时到刚来英国的那几年,他差点连妻儿都要一起失去了。

    “你表现得那么喜欢佩佩都是假的或者你是想要同我争慕家产业那你冲着我来啊”慕丞无法理解,家里将小琳琅宠上天,处处和他整个正经父亲争宠的人,最后是把林琅送走的罪魁祸首之一。

    慕臻牵了一下嘴角,朝慕丞苦笑了一下,又问道“佩佩在国内还好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见棺材不掉泪”慕丞放弃同慕臻交流,继续自己更想做的事情,将慕臻痛揍了一顿。

    慕臻倒也不敢反抗,继续跪着任由慕丞打骂。

    “说”打累了的慕丞也没有放弃继续追究当年的所有事情,而到如今,慕臻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佩佩发重病的那年2月我不是陪老太太和佩佩去了一趟京城吗老太太将佩佩一个人,留在闹市的街头一个下午,是我回来发现不对找过去”

    慕臻再提起那段旧事,依旧感觉惊险和后怕,一个不到四周岁、穿得好又长得好的小女娃被丢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慕臻在找过去的路上已经在想要怎么报警,怎么喊人去堵各个车站,怎么在茫茫人海将林琅找回来。

    慕丞面露讶色,对慕臻提起的事情一点儿不知情,那就是慕臻去街头找回人了。

    慕臻继续道“佩佩早慧,她自己到被留下街头最近的一个店铺里,一边小大人地给店铺大娘帮忙,一边在等我们找来。“

    在被喊小叔时,慕臻才感觉自己的魂回来了,他跑去把小女孩抱起来。小琳琅没有哭也没有闹,而是疑惑地问他,祖母为什么没有一起来接她她通过了考验,以后祖母就会喜欢她了吗

    慕臻回答不了,却是请小琳琅答应同他一起保密,小琳琅答应了,他们从京城返回海城后,她果然没有同任何人说起这段经历。

    慕臻语气里难掩歉疚,又再摇摇头,“我找母亲谈过,我说服不了她,也做不到揭露她,我没证据我只能帮你们多提防着。”

    然后慕臻就惊悚地发现,生养了他们慕家三兄弟的母亲,谋划了多种甩掉小琳琅的这个“小祸害”的方法,包括走丢,包括让林琅到各种危险的地方玩,包括生病时不及时治疗。

    为了能顺利带走林琅活动,她在所有人面前都表现得极为宠溺林琅,若不是那次走失,慕臻都不敢相信这是他家老太太能做出来的事情。

    走丢计划失败外,小琳琅也太乖太聪明了,或是主动疏离老太太,或是到了危险的地方也依旧能平安无事地回来。

    慕老太太越看林琅聪明,就越觉得她是“祸害”,是“妖怪”,也终于让她等到林琅又病了。

    又或者,那次原就是她让林琅又病了,她已经提前安排慕丞去苏杭等地去处置产业,再将慕臻派往京城安排去处置嫂子们的嫁妆等。

    “我没去京城,但也没回家。我买通了佩佩身边的翠婶,让她及时通知我。老太太打算将佩佩换走,送去给拐子带走,要拐子将她送到一辈子都找不回来路的地方去。”

    慕老太太太害怕小琳琅了,送了拐子,还担心小琳琅自己找回来。

    “除非嫂子同你离婚带走佩佩,不然佩佩跟在我们身边只会持续不断地重复这种危险,而我也无法保证我能每次都将她找回来。”

    慕臻做不到举报自己的母亲,又想保护小侄女儿,当时他脑袋一热就想到了林可萱的父母林尧青和温如归。

    林可萱安排去小宁村接林尧青和温如归的人根本就没去,被老太太留下来了。

    慕臻从老太太屋里拿走小宁村地址和信封,他拿走信件内容,将林可萱交给她处置的嫁妆楼地契放到里面,作为已经被解雇翠婶给林尧青温如归的凭证,怕他们不相信小琳琅是他们外孙女儿、不肯养她。

    所以在慕家临出国前匆匆给小琳琅举办葬礼时,林琅其实还偷偷给慕臻找回来和就藏在海城里。

    又在翠婶等人被解雇后,慕臻去将原就对林琅有恻隐之心的保姆翠婶找来,许以重金,让她抱着当时还病着林琅辗转半个月到西南小宁村去。

    翠婶原是被老太太收买,后来又被慕臻收买,到了小宁村后,她能告诉林尧青和温如归的非常有限。

    等林尧青和温如归给林琅治好病,再空出时间找去海城时,只能看到已经转卖出去的慕宅,和被邻里告知林可萱跟着夫家去了香港或还可能去国外的消息。

    真相就是如此魔幻,但又真实。

    对家里儿孙无论长进与否都慈爱、宽宥有加的慕老太太,却对从出生就带出弱症的小琳琅恐惧、害怕和厌恶,到最后能冒着无法被儿子们原谅的风险,一次又一次施与谋害。

    “我要怎么同你们说呢父亲去世后,是母亲撑起了慕家,是她抚养我长大成人。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

    他们要出国了,能变卖的东西都变卖了,不可能不走,他无法保证到国外后老太太是变本加厉地对小琳琅,还是能有所收敛。

    异国他乡,林琅或是走丢或是后果只会更不堪。

    但他依旧是有罪和愧疚的,他包庇了自己一再犯错的母亲,对不起林可萱,对不起慕丞,也对不起信任他的小琳琅。

    慕丞往后退了一步,眼睛闭上,又再睁开,转身往外走去。慕臻在二十年前获知真相时做出了选择,现在轮到他来选择了。

    不,应该说,轮不到他来选择,慕臻都能知道林可萱会选谁,他又怎么敢觉得林可萱和林琅能原谅他呢。

    慕臻一瘸一拐地跟上来,追问道“大哥,你告诉我佩佩在国内如何了啊林家底蕴深厚,林老学识渊博,温老太太是广城名门之后,他们一定能好好抚养她对吗”

    如果后来国内局势不进一步严峻或还有可能,慕臻在港城发展,一江之隔如何不知内地那些年的血雨风霜,再加上频繁有的自然灾害,那三年就不知饿死多少人。

    “岳父岳母已经去世多年,”慕丞冷声回答了慕臻,且无论林琅如今过得多好,都不能掩盖和抹去他们“遗弃”了她的事实。

    慕臻停步,不敢再追上去问,他和慕丞在健身房里打架谈话这么久都不见林可萱,她大概率就是回国去找已经长大的小琳琅了。

    慕臻又抽气着靠墙壁坐下,他也想回国啊,但他不敢

    “阿丞,听你四阿伯说,你好几天没去公司了,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慕老太太带着点儿沙哑的声音在客厅里传来。

    慕老太太不和慕丞林可萱住一栋房子,但她随二儿子儿媳住的别墅园离这里并不愿,坐车或走路过来都挺快,但日常更多是慕丞和慕瑛过去看她。

    “客厅怎么放着行李箱你们又瞒着我计划回国了我这个岁数都不讲究落叶归根,你们放着正经生意不做,跑回国内干嘛去”

    慕老太太拐杖敲着地面,从自己房间出来的兰姐有点儿被吓到,但还是过来招呼她,“老太太来啦,太太和小少爷回国了,先生没有的。”

    兰姐又立刻认出这不属于家里的行李箱,走来细看,还贴着英文标签呢,“这行李箱不是先生的,是”

    “是我的,”慕臻不得不先从健身房里出来,当然,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也将慕老太太吓了一跳。

    “阿臻怎么是你,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天杀的啊,下手怎么这么狠报警了没有”慕老太太认出了有五六年还是七八年没见过的小儿子,一开始的诧异后,她很快就熟练地嘘寒问暖起来。

    站在二楼栏杆处的慕丞静静看着这一幕,心中感觉可悲又可笑,老太太居然也能知道报警,不,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从慕臻的告知里,她一直试图让小琳琅死于疾病或意外。

    当年的葬礼上,她哭起来撕心裂肺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她就是主导了那一切的人,所以当时他没见到林琅最后一面,也没再怀疑什么。

    慕臻习惯性地避开老太太的所有碰触,被避开的老太太面色僵硬了一瞬,又继续当看不见慕臻那下意识的反应。

    “哑巴了吗问这么多话,一句都不回吗还是你真要到我死前,都不愿意同我说一句话了吗”老太太在说这后面这句话时,有意压低了声音。

    她自己心里也明白慕臻不跟来英国发展,总是不到她病重病危不过来,是同她有怎样的隔阂。且,从出国之后到现在这么多年,慕臻几次在她病重时都没再喊过她一声妈。

    但她并不后悔自己做的事情,甩掉了“小祸害”后,慕家长房终于有后,慕家也开始走上坡路了不是吗且她还是留了那“小祸害”一条性命。

    慕臻确定了一点儿,老太太依旧没有任何悔改,其固有观念之坚固,也不会轻易就被他伤害或刺激到。

    “是的,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慕臻来的飞机上就是这么想的,若老太太有所悔悟,他就能给她当一当人前的“好”儿子,继续在她病危或濒死前从港城赶来。

    若没有,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