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不管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有点过分了。”
九重鹰点评。
在经过了十分钟的抱头痛哭后,作为主要的眼泪贡献者的岩泉先生和及川先生看起来想要掐死十分钟前的自己,并且让病房中的第三人一起失忆。
但第三人反而犀利的给出评价,显然不会让他们轻松绕过这桩有些让人不好意思的突发事件。
即使他本人的眼眶也有点红。
岩泉一没有出声,他有些窘迫的扭过头,好似对病床旁边的桌子上摆的水果篮无比感兴趣一样看个不停。
及川彻低着脑袋,最后干脆破罐破摔的把脸捂了个严严实实,恨不得有个乌龟壳能把他罩起来。
九重鹰食指和拇指捏着湿漉漉的衣服,抽着嘴角,“别想蒙混过关。”他各拍一下两人的脑门,“久别重逢的拥抱也就算了哭也就算了,但你们俩是故意把眼泪鼻涕都蹭到我衣服上的吧”
岩泉一,“是垃圾川先哭的”
及川彻一脸被背叛了的表情,他慢了一拍,但不甘示弱,“明明是小岩最后哭的停不下来好么”
岩泉一嘴硬“我没有”
及川彻眼珠一转“骗人的人会被哥斯拉抛弃”
岩泉岩泉一竟然真的开始纠结。
最开始确实是及川彻先憋不住哭出来的。
他虽然性格很恶劣,嘴硬又不坦率,但看到九重鹰张开手臂,做出拥抱的动作时,一直憋在眼眶里的眼泪就忍不住喷出。
太狡猾了
恶狠狠地扑到九重鹰怀里,霸占了他左半边肩膀的及川彻一边掉金豆子一边想。
这家伙向来都是风轻云淡,仿佛什么事都难不倒他,甚至有时候有点过于平静,不管怎么挑衅他,他都不会生气虽然也很擅长记仇就是了。
但现在住进医院还需要保持那样的沉稳吗他就不难过吗及川彻小心的让自己只是靠在他肩膀上,以防自己不小心压住对方藏在病号服下面的伤口,顺便故意把眼泪蹭到他的衣领上。
他听到九重鹰一声倒吸凉气,身体僵硬,显然发现了自己的小动作。
但没等九重鹰嫌弃的把及川推开,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的岩泉一仿佛被及川彻的哭声感染了一样,抽了下鼻子,以凶狠的表情冲过来霸占了九重鹰剩下的半边肩膀。
九重鹰“”不是吧
及川彻“”小岩哭的好丑。
岩泉一和及川彻不一样,如果说及川彻是把真心实意的眼泪藏在干嚎里面,岩泉的哭则是安静又沉默的。看得出来在这方面向来可靠的岩泉一还是有点偶像包袱放不下,搞的九重鹰先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才察觉到岩泉一小声的呜咽和逐渐变凉变湿的右肩布料。
这下好了,本来打算把两个人推开的动作一慢。
岩泉一平日里鲜少露出这么弱势的样子,因此九重鹰也无法像对待及川彻那样毫不留情的踹开他。连带着推开及川彻的动作也不再好动手。
他被迫仰着头,张开的手臂僵硬片刻,才终于放在两个人略低的脑袋上,恶狠狠地揉了揉,直到把两个人的头发都揉成鸡窝也没停下。
“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他声音微哽,眼圈也开始泛红,“及川这个爱哭鬼就算了,岩泉你”
及川一边冒着鼻涕泡泡一边大声反驳“我才不是爱哭鬼”
他吸了吸鼻子,“还有你能不能看看空气不要在这个时候说一些浪费感情的话啊。”
“好吧,我闭嘴。”
“你还没说为什么这么久才联系及川大人”
“”
“这个时候倒是开口说话呀”
“咳关于这个,那天晚上之后的第二天我爷爷就送我和妈妈转院去了东京,昨天刚刚转回来。”九重鹰老老实实的说,“抱歉,没有告诉你们,让你们担心了。”
期间病房里其他的病人回来,看到被抱作一团的三个人吓了一大跳,最后忍笑着退出去,还对唯一注意到他的九重鹰眨眨眼。
“比起这个,”岩泉一清咳两声,生硬的转移话题,“你的手没事吗还有脖子”
及川彻接话,“声音感觉好像有点哑。”
九重鹰盘着腿坐在病床上,闻言举起那只包的像是鸡腿的右手晃了晃,“这个这个是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没注意把手按在碎片上弄成这样的。”
及川彻张了张嘴,虽然很想说你是笨蛋吗摔跤能摔的这么狼狈,但能让他连那么明显的碎片都没注意到,这家伙当时一定很慌张吧
他只好问“伤的严不严重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吗”
“东京那边有一位长得很像是呱太的医生,医术很厉害,治疗之后就没什么大问题。”他放了下手,“静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呱太”
没管小声嘀咕“长得像是呱太的医生是什么样子”的及川,岩泉一紧接着问“脖子呢”
“嗯”九重鹰摸了下那片隐约的掐痕,“是九重彦人掐的。”
及川彻瞪大眼睛“哈”
岩泉一皱眉,“他怎么会”他微微一停,“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
“呀,阿一这方面总是很贴心呢”九重鹰感慨。
及川彻抢着说“就像是大家的妈妈”
岩泉一“看来你今天真的想住在这里。行啊,我成全你”
及川彻眼疾手快的躲过岩泉的铁拳制裁,花容失色地大叫“这可是阿鹰的病房啊你要让这里变成凶杀现场吗”
“放心,我会给你留一口气的”
九重鹰放松地托着脑袋看两人在窄小的病床两边大战三百回合,岩泉一憋着气的闷头抓人,及川彻灵活绕着病床走位,一时打的不相上下,“何必呢,彻”
“别看戏啦快来阻止暴力狂小岩啊”
他无从得知向来洞察力惊人的及川是否发觉自己的颓丧,但从结果而言,及川和岩泉这熟悉又有趣的闹腾场面热闹的一辈子都看不腻,只要这两个人在,心情就能从低谷转而飞扬起来。
好像那些事也能说出口了“不是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吗”
岩泉一“”
及川彻“”
及川彻有故意耍宝的目的,岩泉一则破罐破摔的配合,听好友这么坦然,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般人不是会对这种事避而不谈吗”及川彻小声说。
岩泉一呛他“原来你还有常识,垃圾川。”
“没关系,如果是彻和一的话。”
说出来可能会让人不能理解。
手指骨节攥起,最后变成拳头揍在九重彦人脸上的那一刻,除了对母亲遭遇的愤怒和仇恨,还有另一种隐秘的情感在灵魂深处滋长。
像是积起层层叠叠的乌云压的人喘不过气的时候突然砸起暴雨;被驯兽师用锁链和口枷驯养的狮子走出笼子;又或者是在经历漫长的下坠后终于落在地面脚踏实地,尘埃落定复杂的、欣喜的、痛快的。
而那个瞬间他无疑是兴奋且满足的。
九重鹰讲述的时候,甚至严谨到当时每揍一拳时的力度和遗憾,结果把两个人吓得满脸苍白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岩泉一干巴巴的说,“我记得你说过我揍这家伙的时候是我最帅气的时候难道你”
九重鹰爽快承认“啊,这个啊,我之前对武术挺感兴趣,就了解了一段时间。阿一的动作很干脆利落,还收了劲,虽然没那么标准,但很漂亮啊。”
岩泉一“”
及川彻“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手下留情”
九重鹰“不用谢。”
及川彻“这种吐槽你倒是别真的道谢啊”
九重鹰耸肩,他现在已经熟练掌握了怎么用单手剥橘子,很快就剥了两三个投喂给及川和岩泉。前者一点也不脸红的张嘴吃了,后者礼尚往来的给他削了个苹果。
在吃的时候,及川彻也没停止愤愤不平地大骂九重彦人,还提出去套他麻袋的建议。九重鹰笑,瞥了一眼岩泉,“喂,阿一你别一脸赞同啊,这家伙会得寸进尺的。”
岩泉一抬头看了九重一眼,及川彻也闭了嘴,纷纷沉默下来。
“这是怎么了”
九重鹰观察片刻“是觉得这件事很沉重吗”
又是一阵沉默。
几分钟后,岩泉一沉声道“别的我就不问了,鹰,你现在痛苦吗”
他失笑,“不是吧你也会纠结这个”
收了笑容,九重鹰沉默下来。他目光有些茫然,没有焦距,脸色苍白,神色僵硬如同木偶。
窗外的风钻进安静的病房,点点晚霞坠在窗口,夕阳的淡光为几人的轮廓染上一层金色。岩泉一在这片暖色中不为所动,认真的看着他。
柔软的舌头可以挑断一个人的筋骨,语言有时比暴力更加伤人;有时候它又无比苍白无力,没有经历过这件事的人永远也无法真正理解经历者的苦难和快乐。
岩泉一是个坦率而坚定的人,所以,他选择伸手握住沉默注视着他的那个人的左手,安静的覆在他左手上,手掌包裹住对方手腕处的伤痕。
告诉他自己的答案。
他注视着对方的眼睛,只有短短几秒,那双灰色的眼睛中赫然燃起了火。但那不再是被石头和钢铁包裹的火种,在这段分明很短又分外漫长的时间里化为自由而只为自己燃烧的生命之火。
九重鹰一眨眼,就像是幻觉一样,火焰消失在岩泉一的目光里。
他坦然地回答。
“我现在感觉无比自由。”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