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问和夏桢扯上关系得从何见华说起。
今年四月初,夏桢去远郊调研返校途中遇到了何见华。
那天汾春的天气很好,市界郊区万里无云,国道上空荡荡的,加油站往北五百米有个洗车店。
下午四点,店里没什么生意,老板坐在柜台里对账,夏桢和两个员工在打牌。
她输了,寸头大叔把麦克风递给她“这次给我们唱个啥歌”
前几天老板花了两百块钱从网上淘了个卡拉ok音响,本来是给女儿买的,女儿还没放假几个大人先玩起来了。
夏桢从小就是麦霸,接过麦问另一个大哥“通上电了吗”
大哥比了个ok的手势“通上了,通上了”
“喂”夏桢试麦,麦克风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她点进自己的歌单说“给大家唱一首中岛美嘉的歌吧。”
寸头大叔“啥美甲”
“”
啥美甲不重要。
“观众朋友们,准备准备”夏桢情绪高昂,老板女儿挂在院子里的风铃清脆悦耳,前奏一响,她立马进入状态。
“仆が死のうと思ったのは,ウネコが桟桥で鸣いたから。
波の随意に浮かんで消える,过去も啄ばんで飞んでいけ。”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就因为看着海鸥在码头上悲鸣。
随波逐流浮沉的海鸟啊,也将我的过去啄食,展翅飞去吧。
装修简陋看起来总觉得有点脏兮兮的洗车店里,十九岁的夏桢给几个听不懂日语的洗车大叔唱中岛美嘉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慢悠悠的飘向远处的青山。
劣质音响发出的滋滋声在这一刻被忽略,老板拿着计算器忘了摁键,也没注意到右边等待区来了一辆车。
司机探出头来听,夏桢唱了两句不唱了,音乐还在放,人声却戛然而止。
寸头大叔问“这几句歌词是啥意思嘛”
夏桢把麦丢给他,憨笑着糊弄过去“我也不知道,听着好听就学了,我走了哈”
路边的塑料袋被风卷到半空中,车内人的视线跟着夏桢走远,老板敲了敲牧马人的车窗“兄弟,洗车吗”
何见华回过神来说“对,里外都要洗,洗完麻烦您帮我消个毒。”
“行,你再往里开开。”
何见华今天出门是为了找人的,想着半路洗个车再过去也不急。
他刚开到洗车店门口,看到一个穿淡蓝色长裙扎两个麻花辫的少女在唱歌。
男人只看到一眼侧脸,她很白,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何见华从她的歌声里听出了绝望,留恋,但没有纠结。在你抓心挠肝的时候她说停就停,走的干脆。
他给羌问打电话没人接,转而发微信我找到你要的声音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应。
他又去联系江家贺,那小子也没动静。
“一个两个忙什么呢,电话也不接。”
卡拉ok的音乐从日文歌切换成邓丽君的甜蜜蜜,何见华问老板“师傅,刚才那姑娘是谁啊”
老板拿着水枪,想了想说“叫啥名我还真不知道,她也没说过。”
“她不是你们这儿的人吗”
“不是,”老板拖长音,指了指西边,“她是汾春大学过来做调研的。”
“那您知道她住哪儿吗”
老板指了指前面“喏,就住前面拐角那一家。”
男人又问“您知道她大概什么时候走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车子刚洗一半,何见华付完钱上车了。
老板一脸懵“哎,还没洗完呢”
“不用了我有急事,钱一分没少我都付了,您看看。”
他顺着老板指的方向找到了那家民宿,前台是个来兼职的小姑娘,告诉他自己不能透露客人的身份信息,只说了句“客人已经离店了。”
何见华懊悔,当时应该追上去留个联系方式的。
国道上,夏桢走累了,靠在树干上喘息,干燥的风吹干鼻尖的汗。
她打开手机又试了一次,还是打不到车,照她这个速度走下去,估计天黑了才能到市区,思前想后,决定拦个好心人搭便车。
夏桢喝完水远远的看见有过一面之交的牧马人,她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招了招手,对方减速稳稳的停在她面前。
她跑过去扒着那人的车窗问“你好,请问方便载我一程吗这里实在打不到车。”
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长相幽默,夏桢直觉他会同意的。
果不其然,何见华愣了一下,有些惊喜道“你不是刚才洗车店那个唱歌的女生嘛。”
夏桢点头,目光殷切“请问可以吗你把我带到能打到车的地方就行了,我按出租车双倍的价格给你。”
他一挥手,十分豪爽“不用给钱,我正好顺路,你上来吧。”
“谢谢。”
她换了身衣服,穿的工装裤和马丁靴,要不是辫子,何见华一时还真认不出来。
“听你说话应该是南方人吧。”
坐了会儿,夏桢的精神气回来了,回道“我汾春本地人。”
“我也是”何见华一听是老乡更激动了,瞬间打开话匣子,“听洗车大叔说你来这边做调研,大四了”
“大二。”
夏桢心想,这人虽然让她搭了便车,但还是得警惕些。
说着她掏出手机给老夏发语音“爸,我今晚要回家吃饭,你晚点到学校接我。”
何见华看她脖子上挂着相机,顺势问道“你是艺术生吗,学摄影的”
夏桢摇摇头“我文科生。”
她赶在对方开口前反客为主,问道“你来这边做什么”
“我来抓人的。”
嗯夏桢看他一眼“你是警察”
“不是,”何见华憨笑,“来找两个朋友谈合作。”
“哦。”
这时夏桢手机震动,温滢给她发了条语音,她说的方言转文字后一句也看不懂,耳机正巧又没电了,只能小声开了外放。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她打字回“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帮你找到能抢素纸的人了。”
夏桢不用想也知道“坏消息是他来不了。”
温滢“坏消息是他不回国。”
“我就知道。”
夏桢点开“镜岛游玩”的公众号,把一周前发的推送又看了一遍。
锵锵锵锵
各位朋友久等啦
一年一度的熹花节下个月31号就要来了,小编知道大家最期待的就是许愿啦,那么立马给大家呈上今年的许愿灯规则。
出生年月日均为单数的小伙伴即有机会参与今年的抢素纸环节哦
一共五十封素纸,每封两张,也就是说抢到素纸的朋友可以任意带一个小伙伴来许愿。
素纸采取编号实名制,抢到以后必须要在三分钟内上传自己和同行伙伴的身份信息,一经确认不得更改。
节日当天持本人有效证件领取素纸。
友情提醒单数生日的抢票者必须要到场,否则整封素纸无效。
抢素纸的通道将于7月24日晚上零点开启,届时会以公众号推送的方式发出链接,请要来许愿的小伙伴们提前做好准备,不要错过哦
7月31日,我们镜岛见
她的生日是九九年四月二十二,温滢在十月,压根没戏。
怎么之前论坛上的规则预测半点边都没挨着。
夏桢轻轻叹了口气。
“你要去镜岛许愿”何见华问她。
“嗯,你也知道熹花节”
“当然,熹花节是镜岛村的传统节日,又名祈愿节。日暮之后两两成对共跳祈愿舞,跳完祈愿舞村长会点许愿灯,人们把写在素纸上的愿望投到许愿灯里,素纸彻底燃尽后便是将愿望送出去了。”
他接着说“我还知道这个节日以前是不对外开放的,据说是为了发展旅游业,最近几年才对外开放。不过,要想在熹花节上许愿那可不容易,我抢了两年才抢到素纸。”
夏桢眼睛一亮“你去过所以熹花节的许愿灯真的很灵吗”
男人想说很灵,话到嘴边看见女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神又立马改口说“许愿这种东西嘛,心诚则灵,不过你要是许一些违科学的愿望那肯定是不灵的。”
“那你许的愿望实现了吗”
“算是实现了吧,”何见华怕小姑娘太执迷,特意提醒道,“不过这东西就图个乐,别太认真,还是要相信科学。”
夏桢只听进去了“实现了”三个字,心情指数飙升,对熹花节更期待了。
车辆马上进入主城区,何见华问她“今年的抢票规则是什么”
“出生年月日均为单数,可惜我生日是四月的,抢不了。”
“那你抢不到素纸的话怎么办”
干燥的风灌进来,风中的沙尘割裂她爽快的声音“在家呆着呗。”
少女把手搭在车窗上认真的思考着身边还有谁的生日是单数的。
男人目视前方,头微微侧向副驾“如果我帮你抢素纸,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这几天,夏桢在各大社交网站至少发了二十个帖子,要么就是已经组好队了,要么就是不确定能不能去的。
“你生日全单”
“我不是,但有人是。”
听到男人说能帮她,别说一个忙,七个八个都行。
夏桢压住心底的雀跃,十分淡定的问“什么忙”
她从口袋里摸出刚才在加油站买的糖,撕开扔进嘴里“杀人放火不干的勾当我可不干。”
何见华“啧”一声“我是良民,违法违俗的事我肯定不做。”
话虽如此,但毕竟刚认识,没办法百分百相信他。
“所以,你要我帮的是什么忙”
“你听过春鸟乐队吗”
夏桢摇摇头。
“他们的第一首歌我是监制,现在算他们半个经纪人吧。”
夏桢默默上网搜他说的“春鸟乐队”,信息少的可怜,居然连是男是女都查不到,这什么神秘乐队。
于是她转战音乐软件听了才知道是男生。
她尴尬一笑,“还真是小众乐队。”
“这不是刚起步嘛,只要有信心将来定会有水花的。”
不错,心态很好。
夏桢开玩笑说“那我能提前找你要个签名吗将来你那个乐队火了,我拿去卖钱。”
男人一本正经“能啊,你还能加入他们呢。”
“这就不必了,我志不在此。”
“别啊,我想请你帮的忙就是这个,”何见华试图说服她,“乐队的新歌需要找个女生合作,我觉得你很合适,你放心,你该拿的我们一分不少。”
她就一业余选手,唱歌纯属爱好,从来也没想过搞啥乐队。
夏桢纠结之际,男人有电话进来,她看到了来电显示羌问。
何见华赶忙按了接听。
少年平静的语气中透着些许不耐烦“有事”
男人放慢车速“新歌的事”
他还没说完对面直接挂了。
“”
夏桢猜“乐队主唱”
“嗯。”
“你说的能帮我抢素纸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巧了不是,他九七年十一月九号的。”
她望向远方,喃喃自语“是挺巧的。”
过了一会儿,夏桢说“如果我们达成合作关系,必须在我去完熹花节以后才能帮你。”
男人理解她的顾虑“你别担心,我们肯定说话算话。”
“你就说行还是不行。”
“行。”
何见华把车开进辅路“那我先带你去见见我们主唱大人,怎么样”
他们朝西开,傍晚的阳光刺眼,夏桢眯着眼说“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