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大雨,密集雨珠沿着玻璃滚落,卫竹兮看了看外面昏沉的天空,推了推鼻梁上的银丝镜框,俊美的眉眼看不清神色。
空荡荡的公寓内,他坐在桌边许久,菜已经凉了。
“哗”
门被推开,匆匆走进来一个人影,光线从他身后打来,卫竹兮眯眼看去,隐约看到他湿答答的修长裤腿,落在皮鞋上。
白承把沾满雨水的伞插进伞筒里,抬眼看到卫竹兮,眉心一动。
卫竹兮没想到是他,顿了顿“白老师怎么没一起回来”
白承换鞋的动作微停“他去省外出差了,最近几天应该都不在,不能回来吃饭。”
卫竹兮点点头“那白承先生呢”
白承一边擦头发一边笑“公司有点事情,最近可能也不怎么在。”
卫竹兮视线跟着他走,总觉得他笑得勉强。
“对了,那只小猫我放在家里了,不过放心,会有人照顾它的。”
白承说完话就进了房间,不一会儿脚边步匆匆地再次出了门。
卫竹兮没有多问,白织羽不在时,他们的相处大部分情况下都充满边界感。
卫竹兮温柔面皮下向所有人竖起的围墙,白承一直都感受得到。
看了看时间,卫竹兮一个人吃了晚餐,晚上洗漱时,手机提示音响起,屏幕显示是江院长的消息。
江院长小卫,论文进度如何付费定版阶段遇到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找我。
江院长前段时间联系他的那篇论文最近就要发表出版,卫竹兮已经完成了校样和作者检索,基本已经确定下来。
他和江院长寒暄片刻,对方打趣道如果你的论文质量能一直保持,在核心期刊发表会是常事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保不准哪一天,可就是卫教授了。
卫竹兮看了这个称呼片刻,却想起了一个场景。
那天在浴室里厮混了一番,卫竹兮身上的衬衫湿透了,正擦拭着湿答答地发丝,白织羽突然兴致大发,寻着那丝灵感要作画。
他只穿着一条长裤,线条优美的上身和窄瘦的腰腹裸露着,就坐在了画板前。
卫竹兮已经习惯了他的突如其来,一边擦头发,一边由着他画。
小猫不知何时爬到了二楼,在轻纱质的窗帘上勾着爪子,被挂在了上面下不来,喵嗷喵嗷地叫了起来。
卫竹兮把它抱下来,它歪头歪脑地看了卫竹兮半天,似乎认出了他是谁,乖乖待在了他怀里。
它的眼睛是琥珀色的,蜜糖一般,总是让卫竹兮想到白织羽。
落地窗外晚霞热烈,光线给室内的绿植、石膏、画作渡上温暖的色泽,包括有着暧昧痕迹的年轻躯体。
白织羽看了他和小猫半天,突然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卫竹兮顿住,摇摇头,说自己没想过。
白织羽就笑那正好,
当我一辈子模特吧
他并没有接话,对方继续垂首执笔,似乎没有在意,冷感纤长的眼睫就落在他的视线里,他看了很久。
这记忆突如其来,卫竹兮无端有些心烦意乱,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压下了那阵躁意。
论文出版进行的很顺利,排版后的样刊直接寄到了学校里,江院长是第一个拿到的人,看完后马上交给了卫竹兮。
卫竹兮刚拿到样刊,从经济学院的办公楼出来时,却被一个人拦住了。
男生面容清秀,看起来年纪不大,戴着白色的棒球帽,眼神兴奋“终于等到你了。”
卫竹兮辨认片刻,认出了眼前的人。
段雨星。
他神色未变,点点头就要离开,却又被追上来。
卫竹兮”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找你吗”
办公楼的拐角处停靠着一排自行车,镂空的白色石砖墙上郁郁葱葱坠满了爬山虎,叶片随风阵阵跳跃。
此时正值晌午,y大学生都去食堂吃饭了,没有什么人影。
卫竹兮在自行车前停下脚步,侧头看他,唇角弧度很浅“抱歉,我不感兴趣。”
当时结束家教后,段雨星多次发消息询问原因,都被他搪塞过去,没想到后来,对方不知怎么想的表白了。
卫竹兮拒绝了,段雨星却死缠烂打,甚至现在追到y大来。
他的冷淡不知道戳到了段雨星哪个痛处,他突然冷笑一声“你跟艺校白家二少爷的事我都知道了。”
卫竹兮清隽的身形一顿“我们有什么事你说笑了。”
段雨星成功让他停下步伐,拿出一叠照片,得意洋洋地给卫竹兮展示“你以为我没证据吗”
卫竹兮视线落在那些照片上,目光微微一变。
是他和白织羽。
什么时候偷拍的
他突然想起那天和白织羽共撑一把伞时,擦肩而过碰到的人影,他隐约看到对方的五官,却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这些照片我可是给了艺校一个我认识的教授,她和白夫人有过联系,你猜她会不会把这些照片交给她”
“白家二少不可能会为了一个男人放弃自己的家业,你之于白家也是一个碍事的小玩意而已。”
他似乎对于拆散了他们很开心,想到了什么,又笑嘻嘻的“要是你不想被别人知道你被包养的事情,就乖乖听我的。”
段雨星以为卫竹兮会慌乱、会害怕,抬眼却发现对方沉默看着他,俊美的眉眼隐藏在银丝镜框下,看不明晰。
“什么时候的事”
段雨星一愣“什么”
“我说,你什么时候把照片给她的”
他意料外的反应让段雨星迟疑“几天前吧。”
白织羽就是从几天前“出差”的。
卫竹兮垂下眼睫,眼中情绪难辨“你想怎
样”
段雨星没听清他语气的不对劲,他也不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被问住片刻“我、我要你继续给我补习其他的我暂时没想到,但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必须得照做。”
“否则,整个y大都要知道,他们眼中品学兼优的温柔会长、完美校草,竟然是个为了钱和老师上床的男鸭”
卫竹兮的拒绝让他耿耿于怀,报复式的想贬低对方,说完又莫名有些后悔“不对,我”
卫竹兮突然轻笑几声,手掌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处,钢笔的鎏金花纹戳痛了他的手掌“随你。”
随后转身往前走,似乎对这些照片毫不在乎。
段雨星呆滞片刻,追上去拉住他,咬牙道“你竟然敢拒绝我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这些照片发给你们学校学生”
卫竹兮猛地将他推到墙边“你以为我在意”
他逼近一步反扣住他的手腕,段雨星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照片落到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中。
“蠢货。”
“白家二少爷是你能拿捏的吗,等到他查出来是你给他惹的事,你以为你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而且”,他如往常一般温柔笑道“你发给我的消息截图我已经保存了,你才是个高三学生,我有的是方法毁了你的一辈子。”
银丝镜框下的眼睛有着笑眼的弧度,却犹如一只外表柔软的毒蛇,让被盯住的猎物顷刻间就感受到危险。
段雨星脸部挤压在粗糙的石墙上,大脑空白,从没见过这样的卫竹兮,眼神里出现恐惧“我、我”
他身体发着抖,被他的话摄住。
隔着绿化树木,远处似乎有人过来,卫竹兮扶了扶眼镜,恢复成了往常平静的样子“别来烦我了。”
他松开手,没有理会面色发白、跌倒在地的段雨星,骑车离去。
直到回到住处关上门,卫竹兮才回过神来似的,有些茫然地看着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的翻看,想努力从中看出什么来。
但怎么看,横看竖看,都觉得这两人不应该在一起。
他从床头柜拿出香烟,长腿斜斜靠在墙边,打火机轻响,幽蓝与橘黄渐变的火焰便跳跃在他深邃的瞳孔中。
良久,却没抽。
猩红的烟头被一点一滴地渗透进了照片上属于卫竹兮的脸庞,将那一块烧灼成空白的漆黑,黑斑似的盘踞其上。
烟雾朦胧,蛇一般缠绕着空气,刺鼻的焦糊味让让他稍微清醒。
卫竹兮有些后悔,但又告诉自己挺好的。
你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卫竹兮是在七天后见到那人的。
临近期末,学生会工作繁重许多,他在学校处理完事情时已经晚上了。
二楼主卧的灯亮着,他站在门口没动,看了很久才慢慢踱步上楼。
床上和衣躺着一个人,黑t长裤,似乎累极,没盖被子就靠在
床边睡着了,呼吸声很沉。
卫竹兮微微弯腰,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白织羽瘦了。
那张如画的脸依然漂亮,只是下颌更加疏朗,下巴的线条多了几分锋利,漆黑发丝软软地落在枕头上。
似乎察觉到有人,他微微睁开了眼,半眯着眼睛道“卫竹兮”
嗓音清清冷冷的,却让卫竹兮想起小猫。
他出差”的近十天都没有消息,卫竹兮差点以为他不会回来了,不过刚好。
他定了定神,慢慢直起身“白老师,我有事情要说。”
“我不想再维持这段关系了。”
白织羽一下子清醒了,坐起身看他,难以置信“什么”
男生锋利漆黑的眼睛微盍,打下纤直密匝的阴影,声音低沉“我承认是我卑劣,我没有履行合约,这钱就当我借你的,我会一笔一笔还给你。”
白织羽沉默片刻,声音几乎是从齿关挤出来的“为什么”
“”
他步步紧逼“怎么你有了喜欢的人还是说,你玩腻了”
卫竹兮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
白织羽明明之前并不在意对方留在他身边的原因,但人是越来越贪心的,拥有更多就想要更多。
他冷淡的声音裂开了一道颤抖的口子“卫竹兮,你没有一点,哪怕一点喜欢我吗”
卫竹兮一顿,镜片下的神色辨不清晰。
他不知道白织羽以怎样的心态问出这句话,是喜欢抑或者仅仅是好胜欲
但哪怕他真的喜欢他,这样浅薄的喜欢在家世、门第、权威的面前又能维系多久毫无用处,脆弱得不堪一击。
卫竹兮得到了太多脆弱的喜欢,他也不需要这样的喜欢。
他低头,两人鼻尖相触,潮湿温热的呼吸挤在一起,他轻声道“为什么这么问难道白老师喜欢我啊”
他的语气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恶意和讽刺,白织羽睫毛颤抖的厉害,指节用力道发白。
卫竹兮沉默片刻“白老师,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白织羽再也忍不住,揪住他的领口“卫竹兮难道你真的仅仅是因为你妹妹的心脏病,因为钱,才会选择和我在一起吗”
他们挨得更近,心跳贴在一起,都是不平静的声响,但无人注意到。
卫竹兮不意外他知道,突然笑了“你说的对,我就是这么爱钱。”
“为了还债,我做过很多工作,只要能挣到钱,什么工作不可以呢”
“白织羽,我说过了,这只是一场交易而已。”
即使这交易与他之前做的每次都不样,愉悦而放纵。
卫志刚跑的时候他还没有成年,很难找到工作,也没有办法签订劳动合同。
被店家无故克扣工资,被催债的人步步紧逼类似的事发生了很多次,一次次磨平了他的棱角,他变得圆滑,他知道说
什么样的话能讨人欢心,他知道怎么样伪装能获得最大的利益。
他戴上了一层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的、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
白织羽很好,这是头一次,让卫竹兮不那么想结束的交易,但迟早要结束的。
看着对方泛白的面色,卫竹兮又收回了笑“白织羽,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织羽瞳孔一颤。
白家小少爷是绘画界的天才,少年时期出名,家世、外貌无可指摘。
他有尊严,他有自己的骄傲,被拒绝,尤其是被那么喜欢的人的拒绝aheiahei
好,好,我知道了。”
他踉跄着起身,差点摔一跤。
卫竹兮看着他,指尖动了动,终究还是没做什么。
书房的门向来不锁,但卫竹兮从来没来过这里。
他看着白织羽打开书桌抽屉的指纹锁,将两人当初签订的那份合同拍在桌面上“卫竹兮,合同可以解,但违约的代价,你付得起吗”
他几乎惊慌成一只狼狈的野犬,以至于忘记了里面的其他东西。
一页纸张,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在地。
卫竹兮看到什么,捡了起来。
白织羽一顿,神色空白,马上就要关掉抽屉,却被一只手臂卡住,力度很大,他看到对方泛着青筋的指节。
卫竹兮几乎是抢的将里面所有的画都拿了出来。
白织羽想要拿回来,却被一只手禁锢住双手,卫竹兮看他“画我”
“什么时候画的”
这些画上的人,轮廓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初中时代,他穿着初中校服,面容青涩。
一直到大学时期,他骑着自行车被风吹乱头发,他戴着耳机垂眸,他坐在长椅上饲喂白鸽许多许多。
每张画上都有一个小小的孔洞,似乎曾被贴在哪里,卫竹兮不期然想到了主卧满墙的孔点。
上面的日期也佐证了他的猜测。
卫竹兮慢慢抬头看他“为什么”
白织猛地侧头,喉结动得厉害;“”
他没说出话来,转身要走,手腕却被卫竹兮一把抓住,重心不稳下,被惊人的力道压在书桌边。
卫竹兮眼眸黑沉沉地看着他,近乎是逼问“为什么”
白织羽腰磕在桌边,被疼痛激起几分火气,再也忍不住“因为我喜欢你”
纸张簌簌落下,蝴蝶蹁跹般落地,灰尘跳动,光落在他的眼里。
他盯着他,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从七年前就喜欢你了”
呼吸彼此起伏,重得像灌了水,却都死死压抑着。
一室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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