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无忧无虑的,可不就是猫
顶着个毛脑袋,娇娇地叫唤几声,只管往太阳底下一躺,就有两脚兽巴巴地来奉养。
至于为奴为婢奉养猫的两脚兽
管他金尊玉贵的贤德太子,还是四条眉毛的漂泊浪子,都有倒不完的烦恼。
酒杯中,金黄的酒液荡漾,映出悦来客栈外的金红落日。
一身正红衣装的赵旉一饮而尽,最后一滴酒液随着掷杯的动作,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赵旉道“你呢,陆小凤你又在骂什么骗你感情害你性命莫不是又吃了女人的苦”
陆小凤“砰”地趴在桌子上,苦着脸道“你有没有看见我身后,那些跟踪我的人”
赵旉道“魏子云和我报告过,你身后至少有七路以上的人在跟踪你,其中甚至有三位浸淫登峰境已久的高手陆小凤,你又遇到了什么麻烦若不是你我在此巧遇,七公出手,将那些人拦了下来但七公不会替你杀人,也只能替你拦上这一会儿。”
陆小凤叹道“我知道,等你我告别,这些人照样要在我屁股后头跟着我就算七公真替我杀了他们,只要我缠上这麻烦一天,就仍会有源源不断的有心人找上我的门来”
赵旉更加好奇,乐道“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事说出来,也好驱散一下我的不开心”
陆小凤瞪眼道“好你个赵潘要不是因你的身份,我肯定要先揍你一顿”
赵旉大笑。
陆小凤道“这件事,要从最近的绣花大盗一案讲起。”
绣花大盗刚现身江湖,就接连犯下数十桩拦路抢劫的大案,抢走的白银宝物价值不计其数,更是以一根绣花针,缝出了近百位的新瞎子
陆小凤受金九龄等人的委托,历经艰难险阻,风餐露宿,一路追查凶手。然而,陆小凤越查越感觉其中暗流之深,仿佛有一张泼天巨网,潜伏在南宋的地下阴影之中
赃物到底去了哪里
于是这一日,陆小凤在老朋友方玉飞的银钩赌坊中歇脚,顺便整理思路,放松一下疲惫的身心。
不料就是这一歇脚。
陆小凤又一次栽在女人身上,沾上一个杀害“西方罗刹教少主玉天宝”的罪名,缠上一个名为“寻找罗刹牌”的麻烦
孤松道“西方玉罗刹已死谁得到罗刹牌,谁就是下一任西方罗刹教教主”
陆小凤苦中作乐,对面前几人道“你们要我找罗刹牌,也该先排队去,等我先查出了绣花大盗再说”
孤松道“这可不一样,陆小凤查不出绣花大盗,不过再多出几个瞎子;找不到罗刹牌,你却要现在就没命是别人的眼睛重要,还是你自己的命重要陆小凤,你自己选吧”
赵旉道“这么说来,你本要一路往北,去黑龙江,怎么往南来了福建”
陆小凤道“我已经去过黑龙江,也已经回来了。而且找到了真正的罗刹牌,甚至找出了真正的飞天玉虎事情到这里本该结束,我可以回去继续查绣花大盗,但要命的是,那一个晚上,方玉香不是方玉香,而是司空摘星”
赵旉道“偷王之王司空摘星司空摘星偷走了真正的罗刹牌我听说他是你的好朋友他不顾你的性命了他为什么偷罗刹牌”
陆小凤又一次苦笑,道“为什么为什么因为司空摘星,也想做一做罗刹教的教主”
赵旉道“哦”
陆小凤道“司空摘星原本也不慕名利。但是,当一个男人想要成亲,而且还非她不可地想要成亲的时候,权势钱财,也就成了他最急需的聘礼”
身怀罗刹牌的司空摘星,现在却不太好。
因为他想要成亲的那个女孩子,留书一封,弃他而去了。
司空摘星站在屋顶,立在风里,擦鼻涕抹眼泪,几次想要从这屋顶上跳下去。
那一袭黄裙的女孩子。
妩媚的、明眸善睐的仙儿。
司空摘星甚至已经将自己的易容手艺教了一半给她。
还为了娶她,暗自去偷了罗刹牌。
仙儿、仙儿
我哪里不好么
司空摘星振作精神,一路追寻,终于发现蛛丝马迹,从两人福建的小家一路追至临安。
他追上不告而别的爱人,尾随其后。
司空摘星远远看着,便见黄裙的仙儿进了衣府。
司空摘星按捺心中妒意,影子般滑行,随即潜入,趴上房顶。
他听见仙儿行礼的声音“公子,我已从司空摘星处骗得了部分易容术,可以为您做伪装了。”
一个喑哑的、宏而沉的男声“过来。知道我的要求罢”
屋顶上的司空摘星“”仙儿你跟着我就是为了我的易容术
仙儿道“仙儿知道。公子不喜易容术蒙气的材料,且公子身具如是观,也不需要遮掩容貌。
“所谓人靠衣装,一个人穿的衣服、梳的发型,只要搭配得巧妙,再加上本身迥异的言语习惯,只见过一两面的人,就算感到熟悉,也只会以为是错觉。仙儿向司空摘星学的,就是这方面的技术。”
衣公子坐在轮椅上,阖着双目,道“也不用伪装得多完美。我要扮演一个人,但又要掩饰这一个身份,让别人第一眼认不出我扮演的是这个人。又要有所破绽,让他们经过推断后,能发现我原来就是这个人。”
仙儿道“公子要扮演谁”
衣公子讽笑一声,道“一个老不死。一个活了快三百年的老不死”
“砰嚓嚓”剑光陡然冲破屋顶,瓦片碎屑灰尘随之掉落,猝不及防之下,司空摘星跟着坠入屋内
司空摘星仰躺在地面上,没有第一时间起来。
一把寒光闪烁的长生剑,正抵在他的喉口。
左边,一身黄裙的仙儿讶道“呀,司空摘星,你怎么追来啦”
前方远处,阖着双目的衣公子剥着橘子,抱怨道“白玉京,你就不能温柔点一剑把我的屋顶捅破,修起来多麻烦”
东南边,手执长生剑的白玉京打了个哈欠,道“你的护卫能听你的话忍住不动手,我可忍不住头顶趴着个人一直偷听”
门口,半脸面具的护卫阿康遥遥看来,死人般的目光正好与司空摘星的眼睛对上。
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仰躺在地面上,心里有泪,眼中飙泪,卑微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仙儿,你真的一点都没喜欢过我吗”
林仙儿道“公子需要易容本是秘事,没有直接抓你来为公子服务,就是不想多一个外人知道。可惜啊。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司空摘星,既然你追了上来,还听到了这秘密,那今天以后,你就都乖乖关在这儿吧。”
可怜的、心伤的司空摘星,他甚至还来不及说一句“我知道真正的罗刹牌在哪里”谈谈筹码,就被阿康点了哑穴,封了武功,拖了下去。
陆小凤此时还不知道司空摘星的倒霉遭遇。
他还在跟赵旉大吐苦水“司空摘星是个神偷,手艺虽然不如朱亭来得创新,但也会那么两手以假换真的造假技术。就在昨天晚上,十张罗刹牌被人大摇大摆地卖进了福建的地下黑市
“不管真正的罗刹牌到底在不在这十张之中,
我都必须先将它们鉴别出来
“否则,一旦时间一拖,消息传开,为抢夺真假罗刹牌枉死的人,就要血流成河”
赵旉却怀疑道“陆小凤,你原本想说的,还不止这些吧”
陆小凤“”
看天看地看酒杯,就是不看桌对面的赵旉。
赵旉道“陆小凤”
陆小凤道“呃,毕竟嘛,十张真假罗刹牌,而我只有一个人,我分身乏术嘛。所以,那个,原本,我打算,去找秉烛卫帮忙。”
“砰”赵旉将酒杯重重磕在桌上
他咬牙冷笑道“不、必来人,吩咐下去,福建的经略安抚使要是不能给孤一个满意的结果,他这官位也当到头了
“还有你,陆小凤你尽管去做,以最快速度减小伤亡,孤即刻派青鸟司的人来协助你包括那绣花大盗一案哼,我南宋境内,还轮不到他大汇秉烛卫来喧宾夺主”
青鸟司只来了五个人。一人领头,四人随队。
然而动作风雷电掣,不负青鸟司“南宋最神秘高效的机构”之盛名。
不过十日,便只剩下两块罗刹牌未收回。
大晚上,雨化田敲响陆小凤的房门,看着手中纸张,对陆小凤道“我与你兵分两路,将最后两块罗刹牌收回。明天我就去查绣花大盗案。明早见。”
陆小凤被雨化田这雷厉风行的作风激得瞌睡都没了,郑重拱手道“雨大人,明早见”
深夜露重。
陆小凤分到的目标,正手持真假不知的罗刹牌,藏在一处镖局中。
福威镖局。
福威镖局的总镖头名为林震南,在福建周遭都广有好评。
陆小凤到时,镖局外挂着两个白亮的灯笼,镖局内零星点着灯,远远地听不到一丝声响。
未免打草惊蛇,他翻墙潜入,却见院子里着了火,刀剑斜乱,血涂遍地,死尸横陈
一方为镖局中人,一方为某门派的统一服饰,显然是有人入侵了福威镖局,打斗之下,两败俱亡
四周静得吓人。
这入侵的某个门派全死在从正厅走向大门的路上,尸体手舞足蹈,脸上带着迷幻的表情,有的狰狞若魔鬼,有的痛苦且扭曲,有的幸福祥和,有的疯狂大笑,有的兴奋兼具呕吐不一而足。
这个门派显然是获得了胜利,却在离开的过程中忽然倒下,甚至疯了一段时间,才突然死亡。
什么毒药还是什么武功竟然能让每个人的死状都不一样,且诡异得像中了邪
陆小凤心下惊骇,往内里走去。
正厅之上,一男尸满脸悲恨,身中数剑倒在地上,单手伸出,与西北方一妇人打扮、匍匐爬来的女尸遥遥相望。
“这两位,应当就是福威镖局的总镖头林震南和他的夫人竟然连一个活口也没有么”陆小凤面露哀色,徒然叹息,正想着,鼻尖蓦地闻到一缕郁金花香味,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神鬼般飘然掠过
“是谁”陆小凤当即厉呵,随手捡起地上一剑投掷而出,那人影被迫躲避,拖慢了轻功脚步,而就在这一投一避的瞬间,陆小凤已运作全身内息驱动轻功,勉力追上人影
郁金花香味扑鼻而来,陆小凤来不及看清对方人脸,便与他战作一团,誓要将这轻功奇高的嫌疑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