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着无数障子门的打量中,伏黑惠垂着眼睫,一脸沉静地接受聚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对面前这些高层已被多少正关心着自己的存在敲打过并无概念,只是觉得自己进来的那一瞬间就浑身紧绷。
哪怕这些人某种程度上都可以说是身为最强的五条先生的手下败将但这里汇聚了太多曾经身为咒术界中坚力量的高层。
被这样来者不善的一群高层从头到脚打量着,伏黑惠只是紧绷了一瞬,竟然莫名就放松下来。
他是曾经面对过大场面的人。
不管是五条悟杀鸡用牛刀般心血来潮地用领域无量空处对付一级咒灵,还是安倍晴明于改天换日的力量风暴中从容自若地制服八岐大蛇,又或者是两面宿傩初诞生之际那百米开外都让人窒息的澎湃咒力
经历过种种大风大浪后,一帮最高不过是一级的年老咒术师们,突然无法过多挑起伏黑惠的紧张阈值了。
他有本丸的大家陪伴在身侧,也多少有些晴明赠予的自保小手段,五条先生同样不会放任高层对津美纪下手。
他已然没有后顾之忧。
能全身而退自然是最理想状况,如果高层那边态度有变的话他未尝没有应对之策。
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他亮出那张自己无法掌控却真的非常很好用的底牌。
还好他身上的绝大部分秘密,五条先生并未向其他人说明。
拥有透视挂的五条悟就那么大咧咧地搬个板凳坐在入口处,难得有耐心地隔着帐和重重墙壁围观审问现场。
感谢帮五条悟被五条悟威胁着分忧的某挚友先生,最强咒术师现在很闲,非常闲。
尽管只是初次见面,伏黑惠却已在监护人的大力宣传下已经听闻这些“烂橘子”的事迹多年。他的感官一向敏锐,何况这其中有些人带着恶意的视线甚至不屑于遮掩。
光线幽微的室内陷入一片寂静,寂静到仿佛只有伏黑惠一个人的呼吸声。
除了最开始那点轻微的不适应,他便一直内敛克制地站在所有人打量中,表现出某种让人眼熟到眉心直跳的泰然。
就在这时,少年右手边有一道沙哑的苍老嗓音开口“伏黑惠,除了咒术师,你为何还要担任着审神者一职你可知道这其中会产生多少对咒术界的危害”
质问之声一圈圈回响在空旷的会面室内,裹挟着浩荡的咒力向伏黑惠身上袭来,却被黑发少年携带的御守轻描淡写地弹开。
那余波向着少年无法感知到的深处探去,让伏黑惠一时间无法估量出这片空间究竟有多深多长、又有多少人正在实时注视着自己。
故弄玄虚。
黑发少年下意识将手搭在空悬的腰畔却摸了个空,他进来时就被要求卸下身上的所有武器。
在在场所有人眼中看来,这是海胆头少年想要攻击却没有趁手武器反抗的标志。
“危害不见得吧”伏黑惠心平气和地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早在答应成为咒术师前,我就已接受审神者之职长达十年甚至现在的我还没成为一名咒术师,难道您是想否认我成为咒术师的资格吗。”
海胆头少年顿了顿,相当淡定地补充了一句“如果真是这样,我个人倒是非常乐意的。”
挡在他回归曾经平静生活道路上的拦路虎之一,不就是这些八千万个心眼子的高层吗
就五条先生那些乱七八糟的抱怨和夏油先生七海先生灰原先生偶尔的吐槽看来,概括能力极强的少年不难从他们的话语中拼凑出高层的大致构架。
咒术界高层内部的势力错综复杂,总监部的确隐隐有针对御三家的趋势,御三家之人却依
旧在其中占据了相当一部分话语权。
另有一小部分选择依附那些大家族而生,也有相当一部分不大不小的家族选择达成利益联盟,暗中与其他势力抗衡。
也就只有在五条悟率领下登临咒术界顶点的五条家,是这个时代咒术师世家中唯一的怪胎。
听到伏黑惠堪称摆烂的应答,坐在他正对面的那位高层不由气结。
如果直接承认他们想将禅院家来之不易的十种影法术彻底排出咒术师队列,恐怕会被禅院家那群疯子不计代价和后果地疯狂针对。
听到黑发少年补充的后半句话,其中一扇门后的粗重呼吸明显一滞。紧接着,一道伏黑惠似曾相识的声音便怒叱道“加茂你在说些什么屁话你怎么不让你们家那个才扶为嫡系没几年的赤血操术退出高专”
左上侧的一道门内有人发话“一个毛头小子而已又如何确保那些刀剑付丧神不会对咒术界造成不利影响甚至于”
绝大多数高层都在担心的事实,被自觉丢面子的家伙心不甘情不愿地吞回口中。
身为咒术界最强的五条悟在他们眼中等同于人形自走原口子口弹,而且这枚原口子口弹的遥控器还不在他们自己手上。
在他们眼中,正在拉拢咒术师幼苗壮大阵营的五条悟迟早会和自己叫板,一旦眼前这个小鬼成长起来,同样将会是五条悟的左膀右臂。
高层倒是想将这个不受控制的十影掌控起来,但是伏黑惠的背后的势力远比他们想象中复杂得多。
至于招揽收买就连和伏黑惠有着血脉渊源甚至以继承人之位引诱的禅院家他都不放在眼里,总监部不觉得他们还能开出什么更加丰厚的筹码。
“不利影响作为我的刀剑,他们的咒力与我等同,他们本就是需要维护历史正确性的时之政府公务员。”
“作为能够穿梭在不同时空中的存在,刀剑付丧神们身上背负着不可概念历史、不可向当时代者泄露历史的束缚,想必您也心知肚明。”
其实是假的。
可有些不该被给予希望的苗头,身为审神者的他绝对有必要在萌芽之中掐掉。
“至于监管他们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所有式神刀剑男士们都共用和伏黑惠同样的咒力残秽,这意味着一旦在现世活跃的刀剑男士们犯下什么过错,他们犯下的罪行也会由被记录在身为审神者式神使的伏黑惠身上,和他们共同承担。
他们是共犯,更是家人。
“为此,我可以定下与刀剑付丧神们同罪的束缚。”
尚且身处阴影之中却能听到外界声音的刀剑们,不由为审神者轻描淡写定下的束缚震颤着。
悬浮在半空中的门内,又一道新的声音淬着恶意“空口无凭连咒术师都不是的菜鸟一个,让我们如何放心你能看得住如此多怪物”
“倘若当真出事,你一个人又能担负起什么责任”
这种担心并非无缘无故,因此伏黑惠也仰着脸,将视线投过去,等待着对方进一步吐露自己的见解。
然而,海胆头少年心底升起的一丁点期待注定会落空。
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就应该让那小鬼将那堆咒物直接上交,纳入咒具库”
一道贪婪的声音响起“要我说,那些刀剑被纳入咒具库后,应该被分配给我等咒术师世家”
伏黑惠并非不知刀剑男士们对这个近乎完全封闭的咒术师圈子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整个咒术界的构成是被部分人组成的小圈子垄断的,像夜蛾校长、七海先生这样非术师世家出身的人,想要爬进高层的圈子实在是难之又难。
东西两校每年向咒术界输出的人才
不超过一只手,咒术师家族如禅院之流有自己的咒术师队伍,不会轻易外流。
对于整个日本而言,加起来不超过几百名的咒术师们绝对是珍稀物种。鉴于特级只有三人,仅次于特级的一级咒术师更是咒术界的绝对中坚力量。
如今区区八位刀剑男士来到现世,高层都无法等闲视之,若是他日自己巩固好此界与本丸的通道、本丸的所有刃都得以来到现世
由于刀剑男士的出现,咒术师们的站队情况势必会发生极大改变。
但是那又怎样
从自己默认会成为咒术师开始,伏黑惠便做好不平等地帮助他人的准备,可这绝对不包括参与进那些高层的弯弯绕绕里。
没有出演者只有观众一名的无声默剧上演着,一道道嗡鸣不止的细碎声音被黑发少年一道道尽数捕捉,冷冷扫视着声音传来之处。
在术式作用下,所有一模一样的障子门大概是为了那帮烂橘子的安全着想,但海胆头少年已经记下那道门背后的咒力残秽。
这实在是贪得无厌
一直表现冷淡的少年身上终于有了点情绪波动。
在那帮烂橘子看不到的角落里,伏黑惠眉头蹙紧,浓密睫毛覆盖下的翡翠绿眼睛里也氤氲着被隐晦埋住的光辉。
走进这里之前,五条先生曾在他耳边低语“如果不爽的话,就大闹一场吧,惠”
比当事人本尊还提前得知这复杂人脉的最强知晓内情后都不由咋舌,他有力地按着少年的肩,语气中的怂恿和雀跃远大于担忧“你是被所有人关爱着的”
隔着千年时光,白发咒术师含笑说出的话,几乎和千年之前的安倍晴明重合了“被宠爱的小屁孩,就是有任性的权利”
临进门前,最强还在循循善诱“要是不闹出点什么动静,他们可会一直找你的麻烦哦”
反正一切有他兜底。
一向内敛含蓄的伏黑哥斟酌着这个“任性”权利的范畴。
审问区域被施加过束缚咒力的帐,尽管如此,伏黑惠依旧在众目睽睽中俯下身,从地面那片无处不在的阴影中掏出挤在最上方、把其他刀剑们强行镇压下去的修长薙刀。
这也是前段时间修行十种影法术过程中的意外之喜。
对于天生就和影子有着十成十亲和力的伏黑惠来说,影子已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除了召唤式神这种需要消耗咒力的事,他几乎可以随时潜入影子,用来自保和潜行都再合适不过。
等到原本还在外面看直播的五条悟直接闯进来时,这间他无比熟悉的会面室内已是灯火通明,完全不像那帮阴沟老鼠一贯的做派。
悬浮在半空中的几扇纸门被劈了一刀,那深刻的残迹上还隐约透着凌厉的剑意。
当然了,最醒目的,当然是屋子正中央那个还在慢悠悠收回薙刀的海胆头少年。
巴形的弯曲弧度较大,就算本体极长,挥动起来也很方便。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最强咒术师一定会吹一声响亮的口哨以示赞美。
像散步一样走进门的白发青年随手一挥,那道禁锢咒力的帐便悄然崩裂。
刚刚把那几个出言不逊高层门口劈了一遍的伏黑惠眨眨眼,恢复成最开始那副闷声不吭的文静模样。
当着所有内心呕血的高层的面,海胆头少年平静道“五条先生,好巧,您也进来啦。”
“那看起来是真的很巧,”拥有六眼这种透视挂看完全程的五条悟含笑跟他一唱一和,“这扇门突然坏了,我就进来看看,哈哈哈,似乎是打扰了什么有趣的场景呢”
除了最开始拉偏架外就一直作壁上观的禅院家代表
五条悟
不远处的另一人怒声道“岂有此理这简直是岂有此理”
还举着作案工具的惠正了正握刀姿势,往刀上拍术式,还没等他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被黑发少年握在手中的薙刀便化形而出。
巴形薙刀沉着脸,抡起本体就朝胆敢斥责自家主公的门上劈砍。
在晴明所传授阴阳术的基础上,海胆头少年根据自己的理解,已经将其中部分一点点完善成可以使用咒力的咒术版本。
附着在刀锋上的寻踪术式追溯着门后远隔千里的高层直驱而出,门后已快要腐朽成半截木头的老头猝不及防地避开攻击,他面前来不及撤下的茶杯却叮铃咣当散落一地。
这、这不应当啊
眨眼间就有三人所在的门受到攻击,伏黑惠还展露出能某种能打破总监部固有保护术式、能直接追溯咒力上门的崭新术式,这下子,其他高层终于陷入短暂的安静中。
他们还不至于忌惮尚未成为咒术师的伏黑惠,只是对少年所持有的崭新术式心有忌惮,还要评估猝然出现又发动攻击的又一高挑付丧神实力如何,眼下屋里还冲进来一个碍眼且碍事的五条悟。
良久,才有人在角落里里小声怒言“总不能就这样走了,今日这胆大妄为的小鬼轻易攻击总监部会面室,总要给出个说法”
已经习惯在此搞搞小破坏、上次还因为伏黑惠觉醒十影法在此拍坏一张桌子的最强相当干脆利落地将那老不死所在的门弹指击碎。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勾着笑“那么,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一片死寂。
“那么,今日的事,就是你们这帮家伙自己在总监部打起来了,懂”
负责记录的书记员术师被手指指着,只觉得毛骨悚然,飞速点头。
“既然伏黑惠已自主定下束缚”说到这里,他舔着牙,没好气地轻拍了一下臭脸海胆的刺棱脑袋,“你们所求之事也基本有了保证,接下来他就由我监管,懂”
沉默良久,某道门后才传来气若游丝的苍老声音“一切按以前的章程来办我们懂”
足下生风的五条悟拎着伏黑惠大步向外走,一直走到开阔的室外地带,他才终于忍不住大力拍着自家被监护人的肩,笑得前仰后合,假惺惺挤出一滴流给那些烂橘子的鳄鱼泪。
“不错呀,惠你实在是实在是”
最强喜气洋洋地打了个响指“实在是深得我的真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