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迈着大步走到麻生三墓的面前,走得近了他们才看到被修葺了一半的水泥墙挡住的地上的川满真幸的尸体。川满真幸养躺在地上,看起来没什么储量的身体中却流出了一大滩的血液,在血泊中,手枪掉落在了他的身边。
松田阵平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麻生三墓抬起头看他,下一秒却被松田阵平结结实实地抱紧了。
麻生三墓身上沾满了血的衣服紧紧的贴着松田阵平,脸上的脏污也都蹭到了松田阵平的肩膀上。黑色的西装印上了不太明显的深褐色的痕迹,麻生三墓闷闷的声音传来“松田先生,衣服弄脏了。”
“这个时候就要不要说这种话了。”
“那么,”麻生三墓听话地换了一个话题,“为什么要抱我”
松田阵平松开他的肩膀。“不抱住的话,你就要跑走了吧。”
衣领上都是血,麻生三墓没办法像往常一样把脸埋进衣服里,只能逃避地盯住眼前的地板。“抱歉。”
“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说抱歉。”
“那要我说什么呢”麻生三墓说,“我看得出你们有很多话想问。想问就请直接问吧。”
“不行啊,不管小麻生有没有关系,按照流程来说小麻生现在是需要被照顾的受到刺激的目击者嘛。”萩原研二说话的语气很轻松地就让气氛松弛了下来,“其他的晚点再说啦。”
麻生三墓沉默了一会儿,“萩原先生为什么说这种话”
“哪怕对小麻生产生一点点的怀疑,我们都会掉进那些人的陷阱里。所以我非常坚定地在相信着小麻生噢以他们绝对无法理解的坚定程度,相信着小麻生。”
背后策划着这一切的人将松田阵平他们引到这个地方来,目的或许就是想要让他们看到“麻生三墓杀死了川满真幸”的场面并对麻生三墓产生误解。
麻生三墓现在也一副做好了会被误解、被质问的准备。但是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怎么可能如那些人所愿呢。
萩原研二想要带麻生三墓离开,麻生三墓在最后蹲下身,把川满真幸的眼睛合上。
先前他们猜测组织会以“是否给川满真幸定罪”为激发点,但现在看来,那些人的手段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极端。川满真幸的生命是他最后的利用价值,就像他流干的血液一样,他的价值也被榨得精光。
看着麻生三墓的表情,他们突然意识到如果告诉麻生三墓“不仅是川满真幸,连川满真司也死了”这个消息,麻生三墓会不会产生“这都是警察要抓捕川满真幸导致的”这样的想法呢
虽然理智告诉他们,麻生三墓不是只看表面现象的人,即使他们确实是在“坚定地相信着”麻生三墓,可是这句话依旧堵在他们喉咙里无法说出口。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在调查的时候发现那份药剂实验名单并不完全。那份名单记录的只是已经完成了的实验,很多售卖出去的药剂还没有被使用,还有很多潜在受害者隐藏在水面之下。而那些潜在受害者的名字,川满真幸应该知道。
他们原本是想要这样说服麻生三墓的,但是现在这些提前准备好的理由都已经失去了效用。
就连这一步也是那个组织提前计划好的吗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无法和他们一起行动的降谷零发来消息让他们赶紧离开那里。在萩原研二载着麻生三墓回到公寓去的时候,松田阵平看到了降谷零着急催促他们的理由有一辆黑色的保时捷从他们的视觉盲区驶出。
我早就说过,那种方法根本行不通。
能这么简单就解决掉的问题,我也不会让你出马了。
在琴酒看完这一行
字后,第二条消息随之而来转变的过程才是最美味的不是吗
“那个麻烦的女人。”琴酒将烟抛进车载烟灰缸中,命令道,“去找那两个新人。他们知道得太多了。”
降谷零关掉道同步到手机中的道路监控,郑重地和诸伏景光对视了一眼。
“他们过来了。”
“不明白。”坐在松田阵平身边的麻生三墓看着窗外向后掠去的风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想不明白。”
松田阵平正等着他开口说话。“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
麻生三墓转过头来,他说“我不明白,川满真幸是自己开枪杀死的自己,这一点稍微调查一下就可以发现,为什么他们要大费周章地做这么简陋的陷害呢”
一定有什么原因。
“原因到底是什么原因”
麻生三墓用力地思考着,所有事情串联在一起,像窗外的树一样一件接着一件地从他脑中掠过。
关于这一点,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想不明白。根本不用调查,他们只用看上一眼就能明白当时那个场景绝不可能是麻生三墓开枪杀死了川满真幸。
麻生三墓的身上都是血迹,这种出血量是因为子弹在体内旋转造成了空腔伤害了内脏、鲜血才会从伤口处喷薄而出。而那把掉在地上的手枪型号,只有在近距离射击时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但如果是近距离的话,麻生三墓的身上的血迹会更加密集、喷溅速度会更快一些。所以绝不可能是麻生三墓杀死的川满真幸。
“他们把你叫到了那里,让川满真幸当着你的面自杀川满真幸为什么会听他们的话自杀”松田阵平思索着,“因为真司吗”
“川满真幸和他们做了最后一个交易,交易的内容就是他仅剩的唯一一样有价值的东西,他的生命。他用他的生命和他们交易,大概是想要让他们救出川满真司。”麻生三墓说,“川满真幸在自杀之前告诉我,真司更值得活下去。”
“是你,杀了我。”川满真幸说完后,得到的是麻生三墓好奇的眼神。
“你要怎么做才能让我杀了你”
“我可以杀了我自己,但依旧是你杀了我。他们是这么说的。”川满真幸将枪口对准了自己。
“很奇怪的逻辑。我不太明白,在我面前自杀是想要复现曾经发生过的事吗”麻生三墓辨认出了他脸上表情的含义,“看来你也不明白。那就说点你明白的吧为什么为什么要用生命来作为交易的筹码你换取了什么东西”
“真司。”川满真幸看着麻生三墓,“真司比我更值得活下去。”
松田阵平抿紧了嘴。
“松田先生这是想说什么却阻止自己开口的表情。”麻生三墓说。
松田阵平看了他很久,眼神一再变换,最后还是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缓慢地说道“麻生,真司也自杀了。他也用生命交易了某样东西,那样东西恐怕就是真幸的自由。”
为了川满真幸而自杀的川满真司,和为了川满真司而自杀的川满真幸
麻生三墓握在手里的那部手机“滋滋”震动了一下,不用他特地点开什么软件,屏幕上就直接跳出了提示框。
他盯着屏幕盯了好一会儿,松田阵平直接从他的手里把手机抽走。
to三明治小猫
交到了很不错的朋友呢,被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努力想要保护朋友的三明治小猫也很可爱噢
令人感动的友情,真不想就这么结束啊
就像互相保护着对方的川满真司和川满真幸,麻生三墓和松田阵平他
们也是类似的关系。麻生三墓想要保护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想要保护麻生三墓那个人在告诉他们,“川满真幸和川满真司或许就是你们的结局”。
松田阵平带着不满的情绪噼里啪啦地按着键盘,发泄一般用力地按下发送键后,他随手把手机抛到了一边的座位上,手机啪一声被丢进了坐垫里。
“跟蜱虫一样烦人的家伙。”然后他这么嘟囔着抱怨。
高高在上地指点着什么呢离麻生远一点,你们这些腐烂在河里的臭鱼烂虾。
麻生不是你的“三明治小猫”。
收到消息的贝尔摩德噗嗤笑了起来。“所以说我还是很喜欢那两位警官的。”
“最后那句话可是我难得的真心话啊。”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这么感叹着。
降谷零又一次以“热心市民”的身份用公用电话报了警,川满真幸的死亡事件在当天被搜查一课接管调查。
本该负责这起案件的降谷零主动放弃了调查权,原因是那位不听指令行动提审了川满真司的公安。在解决掉那位公安之前,川满真幸的案子会“暂时”交给搜查一课。
但是又不能真的让搜查一课调查出什么来
“怎么那么烦人啊,那个家伙”松田阵平迈着怒气冲冲的步子走去会议室,手机放在耳边正在通着电话,“又要这样又要那样,平时倒是一个劲地把我们往外推,这个时候才想起我来,把我当做什么工具使唤了吗”
降谷零让松田阵平帮忙偷偷引导一下搜查一课的调查方向完全不符合程序、也完全不是一个警察该干的事。可是那个组织对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能力的考察任务竟然是“让所有和案件相关的人都从调查中隐身”,意思便是不能让警方调查麻生三墓,不知道他们是为了帮助隐藏麻生三墓还是为了隐藏那个和麻生三墓联络的人。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有数十种方法可以让这件事变得和组织、和麻生三墓无关,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如果不想要将更多的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就有极大的可能会在现场留下“安室透”或者“绿川汤一”的痕迹。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走私犯”,那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就是自己参与进调查中、以证人的身份诱导信息。可是他们的搜查工作才刚刚开始没多久,属于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身份还和警视厅警察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警察接触的越多就越容易暴露。所以降谷零就拜托了“一定要参与这件事中”的松田阵平。
“早知道就和你换一换了,炸弹比这件事有意思多了啊。”
“别这么说嘛。”电话另一端的萩原研二笑着打趣他,“小阵平看起来就是干坏事的人啊。”
“真是的,烦死人了。”松田阵平埋怨。
与此同时,旁边有人也大喊了一声“烦死人了”。
“喂,那边那个,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那人快速地走到松田阵平身边,在感受到身高压制后又悄悄地向后退了一步,“组织犯罪对策课的分驻所不在这里,想要找麻烦也看清门牌啊这里是搜查一课搜查一课”
“哈啊你说什么鬼话我当然知道这里是搜查一课”松田阵平扬着眉毛语气不善地问道。
“不要在这里搞事啊你们这些黑丨社丨会分子胆子也太大了,三番五次地到警视厅来,这是妨碍公务”
他的话还没说完,毕业后进入到了搜查一课的伊达航就赶了过来。
“等一下啦等一下,冷静一点,这位是从机动队过来帮忙调查的松田警官。”伊达航大力地拍着松田阵平的肩膀,“虽然看起来像黑丨社丨会,但确实是同事,哈哈。”
松田阵平匪夷所思的眼神透过墨镜瞥过去。“搞什么啊。”
“实在是因为警视厅最近处理那些极道组织的事情处理得很头大呢”伊达航挠了挠头。
松田阵平顿了一下,突然想到了那位组织犯罪对策课的警官。
如果和那人有关的话,会不会是组织又在做什么打算完全没有理由的怀疑,但是这个想法跳出来后就变得尤其令人在意了。之后一定要好好调查一番。
但是。
把他认成黑丨社丨会什么的也太不懂察言观色了
松田阵平听见了手机里萩原研二哈哈大笑的声音,气恼地关掉了通话。
会议室中,最前方的白板上贴着各种照片,写了一些关键字词。最上方贴着川满真幸生前的照片以及被发现的尸体的照片,并排的是川满真司的照片。
川满真司自杀的事件还没有透露出去,搜查一课也只知道川满真司在公安的手中,提交的审讯申请全部被不留情地驳回,公安一点合作的意愿也没有。
松田阵平坐在最后一排转着笔,听几位警官介绍初步调查结果。
有警官提出,按照种种迹象,川满真司是自己扣下了扳机自杀。但是又有警官坚持认为是他杀伪装成自杀。
麻生三墓的足迹已经被降谷零和诸伏景光抹除,但是因为他与川满真司的案子有关、又被监控探头拍到,所以他的照片也摆在了白板上不起眼的角落里。有警官煞有介事地分析“人在用枪自杀时应该会选择一个容易死亡的方式,比如饮弹自尽,比如枪击太阳穴。用枪射击自己的心脏不好发力又容易失误,所以我的观点是有人枪击了川满真幸后又将现场伪装成了自杀。麻生是解决真司案件的主要关系人,真幸或许认为是因为麻生、他的哥哥才会被警方抓获,如果他找到麻生想要复仇,麻生或许在反抗中不小心”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没打报告就插话道,“川满真幸虽然药物依赖情况很严重,但是因为长期流浪的生活他经常会和别的流浪汉起冲突,看他拳头骨节上的旧伤就知道他没少打架。和流浪汉打过架就应该知道,虽然他们斗殴根本没有章法,但是那种拼命的劲头连经验十足的警察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就算打不过他们也会拼尽全力咬下一块肉来,就是这样的不要命。”
“凶器毕竟是枪,而且枪上只有川满真幸的指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的指纹。太干净了,恐怕是在擦拭过后再握着川满真幸的手将指纹印了上去”
“既然如此最该调查的应该是枪的来源吧麻生没有获取违禁武器的渠道,但是川满真幸有。如果是川满真幸的枪,没有其他人的指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枪又不是谁都可以碰的玩具,当然是被他藏起来了。”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了”但是那是那个组织的武器,搜查一课自然调查不出结果。但是在松田阵平这个“外人”面前承认这一点对他们来说就像认输一样。
“还有这个现场情况,”松田阵平旁若无人地走到白板前,笔尾点在现场照片上,“虽然现场有其他人的痕迹,但是因为是正在施工中的楼栋、这一片还未施工到的区域并没有被严格管护起来,不管是谁,只要长了两条腿就可以到里面去。沙砾中的血液残留痕迹被破坏,所以留下来的痕迹并不能证明川满真幸死亡时有人在现场,只能证明有人曾到过现场。所以不能单凭这点就推测川满真幸是伪装自杀,如果是要进行这样的猜测,还需要更加有力的证据。”
“但是不能否认这种可能。”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杀死了川满真幸再伪装成了自杀,要让川满真幸的手上能够检测出硝烟反应,必须要再开一枪才行。那一枪的痕迹在哪里”
“现场是被拆除了的建筑物,到处都是被破坏的痕迹,就算有枪
击痕迹也很难找到”
“那也要找出来啊。就这样凭借猜测怀疑无辜的人,刑警”松田阵平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
萩原研二作为松田阵平的幼驯染,竟然接到了来自搜一的同事的举报。离谱程度值得列上“小阵平之好笑事件排行榜”,就排在“被警官同事误认为是来找茬的黑丨社丨会成员”之后。
对方愤愤不平地控诉“什么啊太嚣张了那小子才刚毕业而已,竟然就指挥起我们来了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看不起谁呢啊太可恶了这么可恶还长得这么高是不是觉得没人打得过他所以才那么嚣张啊和他的卷毛一样让人烦躁啊”
在麻生三墓家商讨的时候,萩原研二将这件事转告给了松田阵平和麻生三墓,边说边笑得喘不过气来。
“不要怪我啊,要怪就怪安室,他才是那小子。”松田阵平比那位警官更加不满,“要指挥也是安室指挥的。他让我打消搜查一课他杀的疑虑,我能怎么办啊,真是。”
萩原研二抹着笑出的眼泪说“委婉一点也好嘛,有很多种方法啦,小阵平偏偏就选择了最招人恨的那种。”
“我跟你可不一样。”松田阵平叼着棒棒糖靠在沙发上,双手垫在脑后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在我这里只有一种办法。啊对了。”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一张照片递给麻生三墓,“这个,送你了。”
那是一张不怎么清晰的照片,照片中是正在过马路、转头看着车流的麻生三墓。是监控的截取
“啊”麻生三墓捧着照片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哈哈哈哈”萩原研二又一次爆发出笑声,“你在送什么东西啊小阵平这不会是从搜查一课那里拿到的证物吧”
“不是拍得还挺好看的吗”
麻生三墓也很真诚地道谢“谢谢松田先生。”
松田阵平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什么,顺手的事情。”
结果只有萩原研二一个人对此感到匪夷所思,他一脸无奈。“什么品种的笨蛋啊。”
不知缘由地被上级临时安排进搜查一课参与调查的松田阵平引起了很多警官的不满。排外心理、再加上他嚣张到极点的性格,每天都有人对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挥拳头。
但不得不承认这位机动队的警官的能力确实非常优秀。搜查一课调查了许久都没有结果的跟踪报案,松田阵平在调查川满真幸的途中顺手就解决掉了。多次在夜间跟踪女性的那位邋遢宅男被松田阵平铐回警视厅之后,松田阵平就变成了“虽然很暴躁但其实意外地是个好人”的形象。
听到这个评价的松田阵平吐槽“这还用意外吗我明明看起来就超级正直的好吧”
大概是看出了麻生三墓最近有些压抑的心情,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总会和他分享一些工作中的轻松经历。那些关于组织的调查情报,他们只会在“话说回来”之后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