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将番外发生的时间与地点结合起来判断,加茂伊吹认为自己可能已经猜出了把两部作品连接到一起的具体契机。
加茂家与咒术界的高层之间有着相当紧密的联系,因此对总监部的各项安排都有所了解。
加茂伊吹曾经从加茂拓真的书桌上见过一份文件,大致是说日本咒术界与意大利咒术界将进行一次为期一年的商磋。
意大利并不是个咒力繁荣的国家,咒术界在国内所能做到的事情就极为有限,好在与之相对的是较少的咒灵数量,日本的术师常常称欧洲为度假胜地也正是因为如此。
但由于近年来的活动愈发猖獗,国民的负面情绪极速增加,意大利咒术界已不堪重负。
因此,意大利官方出高价请日本咒术界派遣一支队伍前去支援,毕竟有利可图,总监部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
由于交流过程中大概率要涉及到术式信息的交换,总监部要求御三家推选出一位真正与日本咒术界利益相关的本支成员带队,主要起到监督作用。
总监部属意的人选显然是禅院直毘人那几位已经成年的儿子,否则不会非要划定御三家与本支的范围,毕竟五条家与加茂家的孩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个也不过只有十二岁。
但禅院家不愿意接受这种安排。
意大利方面给出的好处会全部落进总监部的腰包,千里迢迢远赴欧洲一年也得不到可观的回报,在这种情况下,任谁也不会希望是自家人前去受苦。
更何况,若选人的条件不这么苛刻,说不定禅院家还会想要争上一争,但总监部摆明有备而来,反倒叫这个本就离经叛道的家族打定心思绝不按照高层安排的道路走。
于是这个难题一直被积压至此时,直到队伍即将启程也未能得出最终结论。
加茂伊吹起初没将这件事与所谓的番外联系到一起,但此时想想,这大概也正是黑猫曾在他们初见时提过的“屏障”的作用。
组成这个世界的多部漫画间存在无形的壁垒,来自作者的设定会使不同作品中的角色在一定程度上忽略其他作品的存在。
从这个设定中也能看出,如果加茂伊吹选择参与番外剧情,等待他的就必然是一个完全未知的世界。
黑猫更希望他选择到意大利去。
毕竟两权相利取其重,前往意大利比固守日本的存活率高出许多,如果加茂伊吹表现够好,还正好可以吸引到本作之外的读者为他投票。
但毕竟行动的实施者是加茂伊吹,他的顾虑总要比黑猫更多一些。
语言、风俗与生活习惯方面的不同在这时都已经不算什么难题,对于加茂伊吹来说,全新的力量体系与全然陌生的主线剧情才是最可怕的存在。
如果选择前往意大利,加茂伊吹就不得不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从零开始揣摩新一批角色的性格与喜恶。
能在主线结束后依然存活的角色一定人气不低,加茂伊吹来自其他作品,无法借助自己的排名便利行事,就不得不再过上原本那种向导鱼的生活。
向导鱼从鲨鱼的牙缝中获取食物,加茂伊吹也不过是要混迹在高人气角色身边才能求来生命的延续。
如黑猫所说,在权衡一番利弊之后,这个选择究竟是救赎还是缓刑,加茂伊吹难以在第一时间给出确切的答案,只能用沉默回应黑猫的期待。
黑猫看出他正在因此感到为难,也理解他的犹豫,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声,轻快地跳到院子中吹风去了。
加茂伊吹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件事没做。
他从桌面上摸起手机,直接按出快捷拨号的一号位联系人,一个没有备注的电话号码出现在屏幕之上,铃声刚响了两拍便被接通。
听筒对面有笔尖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响声,倒是长久都没人说话。
本宫寿生大概早已从部下口中听说了加茂伊吹今日的行动。
私下里的小动作终于败露,他多少觉得有些愧对加茂伊吹的信任,又怕接下来出口的话都变成无意义的狡辩,干脆便等着加茂伊吹先发制人。
加茂伊吹失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一副已经准备领罚的模样。”
“正是知道你把禅院甚尔看得相当重要,所以自作主张做了这事以后,我其实很心虚。”
本宫寿生大概是终于拿起了手机,一瞬间,呼吸声与说话声都显得近了许多:“你知道了也好,所有处置我都一概接受,绝无二话。”
加茂伊吹无奈道:“我打电话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只是想来问问原因。”
不知道本宫寿生被这句话触发了怎样的联想,他的气息有一瞬间的紊乱,虽然很快便恢复了平时的节奏,加茂伊吹却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点异常。
“寿生,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能令你私自做出这种选择的秘密。”
加茂伊吹耐心说道:“禅院甚尔对我来说并非只是相当重要,而算得上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我不允许在与他有关的事情上出现任何差错,所以我需要一个答案。”
本宫寿生突然反问道:“那你呢”
加茂伊吹一愣,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对你究竟有怎样的恩情,只知道你为他帮了多少忙、做了多少事。”本宫寿生的音调蓦然拔高,显出他情绪的变化。
“你不能看着他深陷险境,于是一次次为他解决暗地里的麻烦,但他从来没看见过你的辛苦,只知道心安理得地享受你给他的一切便利。”
本宫寿生的情绪愈发无法收敛:“他甚至不懂得感激,又怎么能明白我通过手机的前置摄像头看见你差点将水果刀插进颈动脉时的心情”
加茂伊吹面上浮现出些许动容的神色,他感叹般喃喃道:“难怪那天”
他第二次做出莫名之举,正是在和本宫寿生通话的过程中。
那时的加茂伊吹不自觉地握住果篮里的水果刀,又在即将真的犯错前被手机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
电话里是本宫寿生连声的道歉,他只说最近过于疲惫导致咒力一时失控,并未提到真正的理由。
本宫寿生以为是来自各方的压力击垮了加茂伊吹的精神,于是为了尽可能削减加茂伊吹的负担来源,他选择以欺上瞒下的方式切断加茂伊吹与禅院甚尔的联系。
他让禅院甚尔有事时与他联系,又总在第一时间删除两人手机收件箱中与对方有关的内容,便顺理成章地接管了原本由加茂伊吹进行的工作,承担了对禅院甚尔极尽关怀的任务。
越是接触,本宫寿生便越是认为禅院甚尔与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术师杀手形象不符,正如同他越是注视着加茂伊吹,就越会感到加茂伊吹正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光芒一样。
因此他更无法理解加茂伊吹对禅院甚尔付出的、堪称大公无私的奉献精神。
他想,加茂伊吹在某些时刻像是个任性的小孩,在路边随便捡到一只流浪的猫狗便非要带回家养育,固执到了极点,也容易吸引到一些甩不脱的扭曲家伙。
禅院甚尔也是,本宫寿生也是,他们被加茂伊吹安置在一个位置正恰当的地方,从此有了一个能称为归处的去所,再也不愿离开。
本宫寿生有多厌恶早期那个只会为加茂伊吹添麻烦的自己,就有多厌恶此时光顾着与恋人经营那方破院子的禅院甚尔。
“我绝不后悔。”
本宫寿生是在说给加茂伊吹听,同时也是在说给自己听,仿佛成功切断了禅院甚尔与加茂伊吹之间的关系,就等同于掩埋了几年前的自己。
“如果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在抵达终点前先被压垮,我宁愿和你从无交集。”
加茂伊吹不想让气氛变得如此
沉重,于是他故作轻松地笑道:“若是真有那一天,你要记得继续好好经营十殿,可别因为我而一蹶不振。”
“不可以。”本宫寿生的声音有些发哑,他也使用了玩笑般的语气,问题却显出一股令人几乎感到刺痛的尖锐:“你打电话来,不会是要向我交代后事吧”
他的神经本就因为繁重的工作与加茂伊吹的异状而绷紧至一个即将断裂的节点,此时触发了极度糟糕的关键词,让他连尾音都微微颤着。
“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加茂伊吹摸了摸鼻子,又将话题转回最初的分歧,“我和禅院甚尔之间不像你想象的那样简单,人与人的交往并非要事事都衡量清楚,他支付给我的报酬已经足够可观。”
“正如你一样,寿生。”
加茂伊吹缓缓吐出一口气。
其实他并非没能察觉到本宫寿生的真实想法,只不过还无暇顾及,却没想到竟然在这个过于不合时宜的夜晚抵达了爆发的边界。
“或许你认为曾经的自己配不上我的慷慨,但我从不后悔带你来到我身边,恰恰相反的是,我将当时的决定视为人生中最成功的选择之一。”
“守护禅院甚尔同样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我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这是我长久以来为之奋斗的终极目标。”
加茂伊吹笑道:“那时我说总有一天没人能再瞧不起我们你知道吗,我和禅院甚尔两人,无论少了谁都不是当年的我们。”
脑海中突然无比清明。
这番对本宫寿生的劝慰同样为加茂伊吹指了条明路,随着记忆逐渐回笼,他终于能够选择勇敢地踏上那条艰难却绝对正确的道路。
想达成目的就要拼尽全力活下去,他与禅院甚尔,少了谁都不行。
想通这点,加茂伊吹突然生硬地扯来了另一个话题:“过段时间,我会代表御三家前往意大利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在此期间,十殿就拜托你了。”
听筒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唯有平稳的呼吸声证明本宫寿生还没挂断电话。
“寿生,回答我。”加茂伊吹要求道,“向我保证你会照顾好自己和十殿。”
“嗯。”
本宫寿生想了很久,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他似乎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了,因此即使此时还没到分别之时,也依然说道:
“祝你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