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时的时间还不够让加茂伊吹心满意足地睡个好觉, 却足以让禅院甚尔根据那份名单规划出一条最优路径,在与神宝爱子约定好会和地点后流畅迅捷地杀死十几人。
本宫寿生会将这十几人单独记录下来,正是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着甚至与组织存亡息息相关的重要机密。
旁人只知道他们是十殿中的重要人物, 而没听说过他们已经叛变的消息,禅院甚尔干净利落地抹了他们的脖子, 也正好坐实了宣告中过于恶劣的说法。
顷刻之间, 加茂伊吹便从勾结术师杀手的罪人贵族摇身一变,成为了以自断一臂之法守护咒术界周全的无名英雄。
与之相对应的是再次被推上风口浪尖的禅院甚尔他被看作诅咒师的领头羊,已经再无退居安定生活的可能。
但不得不说, 获得了无限好处的加茂伊吹反倒是最不希望事情发展至此的那人。
他为禅院甚尔做了很多打算:小到一张足以令一家人过上优渥生活的银行卡, 大到东京街头原本由神宝家经营的花店与一条完整的鲜花配送冷链。
如果禅院甚尔的人生规划中有神宝爱子与他并肩而立,加茂伊吹便会倾尽所有为二人的幸福奠基。
这是加茂伊吹想要做的, 却不是禅院甚尔想得到的。
禅院甚尔十七岁那年, 加茂伊吹面前的两个选项分别写着他与五条悟的名字,他年少轻狂又无所顾忌, 因此可以在加茂伊吹握住他手腕时毫不犹豫地跟上。
今年禅院甚尔二十岁, 当加茂伊吹必须在家主之位与他之间做出选择时,他再也不能贪心又任性地将选择的权力尽数交给对方,以换取一个自己明知道结果的答案。
加茂伊吹说过:“除非你真的不需要, 否则我会无条件优先选择你。”
禅院甚尔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回答的机会。他没有联系加茂伊吹,却用实际行动表示:
我不需要你甘愿做我前进路上的踏板,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你光明未来上唯一而过于浓重的污点。
加茂伊吹无力对禅院甚尔的自作主张产生怨怼之意,他只是无法克制地痛恨无能为力的自己。
尤其是在想起那个名为尾神的诅咒师究竟为何会令他感到格外熟悉后, 加茂伊吹更是悔不当初。
这个名字曾经于被他杀死的粟坂二良口中出现过一次,想必当时在对方的掩护下逃走的白发老妇, 正是挑起此次事端的“尾神婆婆”。
如果当时他没在粟坂二良身上浪费那么多时间, 而是将尾神婆婆一起杀死, 是否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这个念头在加茂伊吹脑中一闪而过。
只能凭借敲击键盘的本能为本宫寿生回信,叫他安排好接下来的所有收尾工作后,加茂伊吹颓然地捂住双眼,懊恼的情绪使他的大脑无力再进行任何复杂的思考活动。
“要继续尝试搜索与联络禅院甚尔吗”本宫寿生很快又抛来一个问题。
加茂伊吹又想了很久。
他不希望再将禅院甚尔牵扯进咒术界中,却也无法任由对方独自背负一切,犹豫再三之下,只回复道:“如果能联络到他,确认他还平安,只需为我带句话就好。”
“就说”
加茂伊吹将最后一句话在对话框中反复删除又输入无数次,只觉得有的说法太过肉麻,有的说法又过于轻飘,总之无论如何都无法让人感到满意。
他想说自己一定能保护好他们,但事已至此,他没必要再强调这种终归只能算作一场骗局的话了。
在一番纠结后,加茂伊吹总算确定了将要发送的内容:“就告诉他,我一定会继续向高处爬,直到生命结束、或拥有带他来到阳光之下的能力为止。”
正是因为明白禅院甚尔到底为了与他划清界限付出了怎样的代价,加茂伊吹才不会反复使用不同的号码轰炸对
方的手机、非要亲自讨个说法。
如果他们之间的联络再被有心人变成攻击两人的利刃,禅院甚尔的苦心就必然将会尽数化作乌有。
在又一段漫长的沉默后,加茂伊吹清空了对话框中的全部内容,重新慢慢打上一行简短的指令,终于按下了发送键。
“不用找了。”
这大概正是禅院甚尔所希望的。
之后,加茂伊吹再次投入工作之中,就连黑猫也没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日本咒术界的异动对他有什么影响。
少年照常吃饭睡觉,整日忙于接收部下的报告,再根据实际情况对原本的部署进行调整,最终与意大利方进行沟通和博弈,为日本方的行动争取到更多便利与好处。
意识到禅院甚尔的离去真的在加茂伊吹内心深处挖出道极深的伤口时,黑猫正在他的书桌上巡视领地般走来走去。
它平日负责将没用的文件推到地板上,以为新的资料空出位置,今日在勤勤恳恳地为专心学习意大利语的少年帮忙时,一摞写满了杂乱字迹的白纸散落在地面上,于一众装订好的文件中显得有些突兀。
黑猫定睛看去,纸上赫然只有一个相同的内容。
尾神。
加茂伊吹曾在夜深人静时反复写下这个名字,以根本不可能起到任何作用的方法,试图化解那股从三年前遥遥指来的、蝴蝶扇动翅膀引起的飓风。
禅院甚尔未能亲自说出口的告别变作牢笼,将加茂伊吹还没能被修复完整的灵魂困住,令往日显露出的一切端倪在分离真正到来时都像是春雷般响彻。
依然活着这个事实本身便令加茂伊吹痛苦不堪。
黑猫抬眸,正好对上加茂伊吹的视线。
它出神的时间有些久了,少年不知何时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再继续纠结于纸面上的主从复合句,而是静静地望着黑猫,眼底有隐约的挣扎之意。
“先生,我每晚都做着同样的梦。”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我多希望我在同一天杀了粟坂二良与尾神婆婆。”
黑猫沉默一瞬,它掩去面上任何可能会被加茂伊吹误会的神情,只留一丝疑惑,似乎是真的不能理解他的苦恼。
黑猫有些惊讶地说道,
黑猫用极为温和的语气抚平了加茂伊吹心湖上翻起的褶皱。
它说:
正是因为在那时学习了esn 7的内容,加茂伊吹才有余力站在沙滩上,以如此轻描淡写的态度对布加拉提说出这些话。
“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觉得有必要与我一同坚守阵地。”
在说出这句话时,加茂伊吹清俊的脸上绽放出一个比平常更灿烂的笑容,好像真觉得十分有趣:“如果您中暑昏迷,我会过意不去的。”
在这瞬间,布加拉提感到此前丧失的热量再次回到脸上,使他下意识便觉得两颊发烫。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固执在加茂伊吹钢铁般的意志前究竟有多么可笑。
“请您稍等片刻。”布加拉提下定决心,他抹了把刘海下的汗水,转身大步朝海滩旁的商店走去。
他回来的速度很快,因为换上了轻薄的沙滩裤与沙滩鞋而脚步轻快。与离开时不同的是,他返回时提着一个不小的挎包,其中装满了此行的战利品。
在加茂伊吹惊讶的目光之中,布加拉提从挎包中拿出一瓶外壁还带着水汽的冰饮、一顶遮阳帽与一把折叠伞。
“冒犯了。”布加拉提低声道。
他将冰饮放进加茂伊吹的手心,把遮阳帽扣在加茂伊吹的头顶,又
自行撑开宽大的折叠伞,为两人制造出了一片阴凉。
对此时加茂伊吹的状态还算满意,布加拉提终于有时间介绍道:“包里还有我为您买的短袖,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陪您去试衣间换上再行动也不迟。”
“啊不。”加茂伊吹正了正遮阳帽的位置,他适应得很快,“多谢,这样就好。”
起先的确没感到炎热有多么难以忍耐,但有了此时的对比,加茂伊吹反倒觉得身上冒出些细汗。
但他也的确有拒绝更换短袖的理由。
只是稍微挽起一截袖管便显露出来的伤口盘踞在手臂内侧,像是横生的野草,如果毫不遮掩的话,恐怕会显得更加怪异。
因此,加茂伊吹仅是克制地将袖口扯到小臂中段位置,大概只有布加拉提能够注意到白皙皮肤上的累累伤痕,也免去了他再解释一番的工夫。
两人走了一会儿,加茂伊吹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本子,不断从纸面上写写画画,以布加拉提难以读懂的方式记录着他所需要的信息。
布加拉提静静陪在他身边,无事可做时便忍不住思考与加茂伊吹相处的日常,猛然回忆起少年曾在两人初遇时说过的那番话,心头再次隐隐生出些许不安。
意大利的恶劣环境不会被轻易改变,但加茂伊吹所讲述的过往让布加拉提意识到,似乎有股来自日本的强风即将席卷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
咒术界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领域,正如同加茂伊吹是个无法被轻易看透的人。
布加拉提终于下定决心要问出心底的忧虑。
但还未等到他开口,一声突兀的惨烈尖叫划破了海滩上欢乐的气氛。
意外突生,但当加茂伊吹与布加拉提迅速赶到骚乱的发生地时,所见到的却并非是大肆作乱的咒灵。
一个面容削瘦、眼窝深陷的少年正挥舞着一把,枪支上被打开的保险与他本人显然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都说明事态已经相当危急。
布加拉提怔愣一瞬,面上浮现出不忍的神情:“是瘾君子应该还没成年。”
“靠后吧。”
读出布加拉提语气中的情绪,加茂伊吹轻叹一声,已然用口袋中被包裹至只留下一侧的刀片划破了手指。
“我来解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