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神宝爱子母子,禅院甚尔不得不断绝与咒术界的全部联系,在堪称信息闭塞的情况下生活。他绝不会将自己的踪迹向外透露半分,代价是无法接收任何非日常的情报。
这便导致他并不了解加茂伊吹在意大利闯出的那番名堂。
禅院甚尔不知道面前的少年早该引人刮目相看,他依然向对方投以温和而平静的目光,在见人飞快收了眼泪后轻声道“辛苦了。”
加茂伊吹最后用双手手背抹了把眼睛,总算调整好情绪,破涕为笑“抱歉,我没想让这次见面变得这样沉重。”
“沉重吗”禅院甚尔也笑,他胡乱揉了把加茂伊吹的发顶,另一只手搓搓带着些胡茬的下巴,似乎有些得意,“伊吹少爷的眼泪,可不是随便谁都能看见。”
加茂伊吹在禅院甚尔面前很少露出羞恼的表情,他坦然接收这亦似兄友亦似长辈的调笑,借机抬眼细细端详禅院甚尔,还是品味出一丝不同。
“你似乎胖了些,但精神好了不少,如果做个比喻,现在倒是有些正派的模样了。”加茂伊吹又皱眉,“明明是做父亲的重要日子,却连胡子也没刮,还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啊。”
禅院甚尔听出加茂伊吹在笑他仪容不整,无奈地收手回来,揉了揉自己的后脑。
“爱子在产房里待了一整夜,我一直很担心。”他在一瞬间露出了有些沉重的神色,似乎尚且感到心有余悸,“孕育生命是件比想象中更辛苦的事情啊。”
加茂伊吹一愣。
曾经有段时间以接取杀人委托为生的术师杀手,即便身体将被不可见的咒灵吞噬也从未表现出任何软弱之意,竟也会在妻子生产后露出这般后怕的表情。
真了不起。
加茂伊吹心中百感交集。
他既因禅院甚尔的改变而觉得时光未免带走了太多存在于回忆中的模样,又发自真心地觉得这实在是个非常不错的改变。
于是他抬手用力拍拍禅院甚尔的两臂外侧,朗声笑道“总归母子平安恭喜咯,新手爸爸”
禅院甚尔微微睁大双眸,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加茂伊吹,惊讶于少年此时的开朗。
事实上,他们都与以前不一样了。
神宝爱子大概早就等着加茂伊吹进门,却半晌都不见有人进来,只听两人在门口谈笑,只把她忘在房间之中。
她只稍微提高一点嗓音便吸引了两人的全部注意力“别在门前站着,快进来说话。”
意识到终于将见到那个名为禅院惠的孩子之时,加茂伊吹不自觉严肃起来,却又在下一秒被禅院甚尔的大掌在后背推了一把。
进屋时略显踉跄,当他以一个不太正式的姿势踏入神宝爱子的视线范围之中、又正巧对上了女人带笑的目光时,他便再也难以感到紧张了。
“好久不见,爱子。”加茂伊吹面上露出笑容,他见床头柜上的水杯已经半空,自然地拎起暖壶为神宝爱子添了些
温水,“我还是没能保护好你们,你受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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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茂伊吹回眸望了眼禅院甚尔,男人面上尽是无奈之色,只挑眉示意他摇篮就在病床旁边,他这才笑着朝前,走到禅院惠身边。
刚出生的孩子应该是看不出什么明显区别的。
加茂伊吹隐约记得加茂宪纪被抱到他面前时也是这副皱巴巴的模样,别说看出到底与父母间的哪一方更为相像,简直连是美是丑都难以评价。
他本该说些讨人欢心的吉祥话,顺着神宝爱子的意思夸赞孩子一番,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一时间竟感到任何花言巧语都是对三人感情的虚伪亵渎。
而他不想强行夸奖的念头背后或许还藏着一个信息。
当真见到这孩子时,他才意识到抛去对禅院甚尔的情感,他对面前小小的一团甚至有些过于冷漠。
加茂伊吹从右耳上摘下一年以来一直佩戴着的耳坠,将耳坠头部针状的尖顶折断,又从腰侧抽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几下便把耳坠上带棱角的部分尽数砍平。
他把耳坠打磨成了绝对不会伤到孩子稚嫩皮肤的样子,轻轻放在禅院惠枕侧离脑袋还远的位置,轻笑道“来得匆忙,身边只带了这个,就送给惠当作见面礼。”
“好像有点贵重”神宝爱子思索一瞬,“这是伊吹重要的耳坠吧”
女性大抵都对细节比较敏感,她注意到了耳坠上的使用痕迹,结合他耳孔的大小,基本可以推断出加茂伊吹对这副饰品的珍视程度。
“这是五条家的悟挑来的咒具机关,因为机制很有意思,又是他的一份心意,我一直贴身佩戴,但现在看来,简直是专门为惠打造的礼物。”
加茂伊吹倒是很满意。
他不敢触碰禅院惠的皮肤,就只轻轻拍拍婴儿的被角,眉眼间尽是柔情“甚尔有空时在顶端钻个孔,穿绳为惠带上,也算是我一直陪在他身边了。”
禅院甚尔倒是不打算客气,他拿起那条被加茂伊吹粗略打磨过的耳坠,迎着窗外的光眯眼看了看,问道“咒具机关”
加茂伊吹想起什么,他按在摇篮边缘的指尖微动,很快便吸引了禅院惠的目光在空中追随着什么飘来飘去。
“其中存储了我的咒力,会在惠受到攻击时弹出保护屏障,甚尔毕竟情况特殊,为这孩子施加一层咒力的保障,总归能更令人放心。”
加茂伊吹抬眸望向禅院甚尔。
“我凝结咒力测试过了,惠能捕捉到咒力的存在。”
房间中一时陷入了难以打破的寂静之中。
没人能明确说出这个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尽管这本就是禅院甚尔邀请加茂伊吹过来的原因之一,但在真听见答案时,身为父母的两人依然感到心跳乱了两拍。
如果禅院惠注定逃不开回归咒术界的命运,
加茂伊吹的礼物倒的确是场及时雨。
禅院甚尔握拳攥住这条耳坠,
他沉声道“我替惠收下了,
谢谢。”
他们之间没什么谢不谢可言,加茂伊吹轻轻摇头,又叮嘱道“屏障质量与存储者咒力的质量相关,不要随意向其中灌输劣质咒力,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当然,除了补充咒力以外,欢迎你们随时联系我。”加茂伊吹向为他搬来椅子的禅院甚尔笑笑,终于开始交换信息,“今时不同往日,你们大概不会想到我现在情况如何。”
三人闲聊着这两年间发生的事情。
加茂伊吹说起帮助意大利咒术界组建全新运作系统的经历,轻描淡写地提到迎战特级咒灵与成功领域展开,又聊了几句与两面宿傩所缔结的、已经平稳告终的束缚。
他想起自己当时仍大胆地捉住了束缚中的漏洞便止不住想笑,面对禅院甚尔和神宝爱子难以掩饰的担忧神情,他无所谓道“两面宿傩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事,我只和你们说过。”
谈到家族内部的纷争时,加茂伊吹也并不显得多么疲惫,他将讲述的重心放在加茂宪纪身上,调笑说自己是在场育儿经验最为丰富的一位,引得两人哈哈大笑。
神宝爱子没有太多力气发表长篇大论,禅院甚尔便承担起了发言工作。
他说两人自他脱离十殿后便一路朝人烟稀少的乡村行进,只求暂时避避风头。
禅院甚尔重操旧业,杀光几波嗅觉敏锐的追击者,本宫寿生虽不知道他的具体位置,却也一直有意帮他遮掩行踪。
两相配合之下,他与神宝爱子基本没花什么力气便安定下来,过了一段极为平静的日子。
后来神宝爱子的父亲突然病逝,两人简单为老人操办好后事之后,突然意识到双方在那时生命中似乎只剩彼此能够相互依偎取暖,感情难以避免地再次升温。
神宝爱子提出想与禅院甚尔结婚,在深思熟虑过后,禅院甚尔却终究没有与她登记成为夫妻,只是在乡邻的见证下举行了一场规模不大的婚礼。
她能无条件地放弃一切爱他,他却不得不心存顾虑,不愿将她完全与自己绑定。
十殿内尚且有身为政府官员的成员,更别提咒术师或诅咒师那遍布全国的势力。
禅院甚尔不希望它们之中的任何一方能够通过某些渠道将神宝爱子也作为悬赏目标,因此无法安心与她建立法定关系。
她依然以神宝为姓,若真有危机来临,与禅院无关这一表面事实总能为她再多争取来一线生机。
再后来,他们的儿子禅院惠出生,禅院甚尔本想让这孩子随母亲同姓,却还是因神宝爱子的一句话而败下阵来。
她微笑着说“既然禅院是你生命中不可剥离的一部分,那就让禅院惠的存在提醒你,这部分痛苦与不堪之中,尚且有值得期待与爱的人和事存在。”
禅院甚尔在说起这事时并不羞涩,他只是下意识地望向此生挚爱,以几乎溺毙被注视者的目光传递一种包含感激、无奈、幸福、爱等多种含义的情绪。
加茂伊吹垂下眸子,他用指尖轻点婴儿头顶的软毛,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要在父母的爱意之中幸福健康地长大啊,惠。
这是加茂伊吹集合十四年之智慧,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祝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