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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4 章
    加茂伊吹没哭。

    他只是下意识地厌恶自己。毫无疑问,他卑劣又可耻,无论为自己谋取利益的理由看似有多少合理性,总归不能抹灭终将在过程中伤害他人的事实。

    禅院直哉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却并没让他立刻放松下来。

    加茂伊吹逐渐发觉他与许多人的关系都越来越偏离平等交往的范畴,像是几团极为混乱的线,根本梳理不清思绪,也很难评价到底谁对谁付出更多。

    他没有扯下禅院直哉的手,于是卷曲的睫毛轻轻扫过少年的掌心,带起些许痒意,同时将他的无措与迷茫尽数传递过去。

    加茂伊吹问“值得吗”

    呼吸微微一滞,禅院直哉紧抿双唇。他第一次见到加茂伊吹露出如此脆弱的神态,却没有任何胜过旁人的优越感与快感。

    他想不如叫夏油杰再多留一会儿,以避免自己在不知何时触及加茂伊吹的痛处,叫人这样伤心。

    加茂伊吹温柔善良,翻遍整个咒术界都找不出比他更加坚韧且富有力量的术师,可过往的经历像是深埋在他心中的一根尖刺,搅得他但凡活着都无法获得安宁。

    谁来爱他谁来安抚他他护住了那么多人,甚至每次与禅院家联络都会为禅院扇的双胞胎女儿送上一份礼物,以表达他对咒术界内每个孩子的重视与关切可谁来保护他

    禅院直哉不知道自己才是加茂伊吹痛苦的来源,一只手仍遮着加茂伊吹的眼眸,另一只手则圈住他的脖颈,与他头靠着头相互依偎在一起,试图用这个姿势给予对方一点力量。

    他用脸颊亲昵地蹭蹭加茂伊吹的侧脸,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比对方更高一些虽然不过是大概几厘米的高度,却似乎象征着上下位的更迭,具有比身高更加深刻的含义。

    心中难以抑制地泛起一种满足之意,禅院直哉模仿着加茂伊吹一贯的语气,极温柔地轻声说道“伊吹哥不要难过。你得知道,只要你需要我,我随时都在。”

    加茂伊吹的唇瓣微微颤抖起来,似是暂时无法发出声音。

    在神思恍惚之中,他麻木地发现,他眼底泛酸的泪意与面部的每个微表情都是自己无意识间做出的反应,就连这种喉头一哽的姿态都能随着他心念变动而被随时调整。

    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连加茂伊吹自己都分不清,他到底何时真心感到悲哀或喜悦,又到底是否真对禅院直哉心存愧疚。

    如果他真的不想让禅院直哉的感情继续发展下去,他怎么会任由两人保持着这样一个过于亲密和暧昧的姿势、仿佛正从对方身上汲取慰藉一样,从而赋予对方无比强烈的成就感与存在感呢。

    “不要对我持有太多期待。”加茂伊吹甚至此时还在不断吐出欲擒故纵的句子,“直哉,我从来都不是你心中的模样。”

    禅院直哉低低哼笑一声,他回复道“既然如此,我会慢慢认识真正的你,而不需要你为了迎合我心中的模样

    做出任何改变。”

    “我保证,伊吹哥我会比他们都做得更好。”

    如果说禅院直哉的一系列惊人言论看似是在对加茂伊吹表明心意,那么很快,他开始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决心,从之后的小型宴会上便能看出他毫不掩饰的积极主动。

    禅院直毘人想与加茂伊吹说的事情的确与十殿有关,两人闲散地用家常话兜了几个圈子,做足了主客尽欢的表面功夫,随后切入正题,很快聊起了加茂伊吹最近的行动。

    与直爽者对话无需藏藏掖掖,加茂伊吹直接告知禅院直毘人,说十殿的确是在大规模收集咒术界内的各种情报,计划名为“贱耻”。

    “贱耻”

    禅院直毘人咀嚼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从其中感受到加茂伊吹身上有股令人心惊的破釜沉舟之意。

    禅院直哉一改往日对族中大事不管不问的态度,很快接上话音,用几句笑谈打破了略显压抑的气氛。

    即便在场众人都知晓贱耻二字显然有更深层次的含义,他也依然成功将这个话题极圆滑地一笔带过。

    他已经摆明了站队加茂伊吹的态度。

    禅院直毘人虽然不赞同幼子将心思完全暴露出来,但或许的确父子连心,禅院直哉的举动符合禅院直毘人暗中预想的选择,正好成了禅院家顺理成章作出承诺的台阶。

    在这场不满一小时的宴会之中,加茂伊吹与禅院直毘人达成共识

    在十殿的行动没有危害到禅院家的切实利益之时,禅院家会以按兵不动的方式暗中支持加茂伊吹夺权。

    即便两方之间因误会或其他原因产生矛盾,也要为彼此留出二十四小时进行弥补或澄清,若未能在一天内消除后果,可以算作契约就此作废,双方再无瓜葛。

    对禅院直毘人来说,这个约定使禅院家变成了湍急水流中勉强稳住脚步、不至于被浪潮随意拍走的石块,比十殿的其他目标少了几分伤筋动骨的可能,还不会引起明显关注。

    对加茂伊吹来说,这个约定对他没有太大益处,只能保证当加茂拓真试图以外部力量的胁迫压倒他时,禅院家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

    但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总归情报被切实地握在他手中,一旦禅院家毁约,十殿依然能立刻将刀刃抵在世家的脖颈之上。

    禅院直哉在一餐结束时还是副笑眯眯的模样,嘴角带着张扬的弧度,游刃有余地为禅院直毘人与加茂伊吹递出合适的话题,一直以无害的模样调动餐桌上的气氛。

    他原本在父亲面前是娇憨讨喜的小孩性格,不代表禅院直毘人看不出他的伪装这位百经风浪的家主见幼子今日与加茂伊吹单独待了一会儿便转了性,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御三家百年以来以各种手段维持住的鼎立秩序,大概真的要被以加茂伊吹为中心的新一代搅得乱七八糟了。

    禅院家的主动示好,实际上正是加茂伊吹计划中的一环。

    启动贱

    耻计划,加茂伊吹并非意在正面对抗。

    十殿中不是没有战斗型人才,但暴力夺权会叫加茂伊吹上位一事显得有些怪异,难免有不干不净的嫌疑。

    不仅如此,直接行动的风险比暗中行事更高,一旦世家间形成联合之势、高层再强行插手干涉一番,只要加茂伊吹半招不对,马上就要落得满盘皆输的下场。

    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所以他绝不能冒险。

    贱耻计划将会在夺权迎来终幕前的每一秒钟持续发挥作用。

    十殿大规模搜集资料,将咒术界甚至整个日本的情报尽数掌握在掌心之中,经过专门整合与筛选过后,将其变为逐个攻破加茂拓真势力的武器。

    比如说,如果禅院家没有与加茂伊吹提前达成协议,当禅院家表现出任何公开支持加茂拓真的意向之时,即便有折损战力的风险,十殿也会将能够点燃禅院家的无数丑闻悄无声息地送进禅院直毘人的书房。

    旁支借世家之名强娶某无名咒术师之女,炳曾因未能及时救援导致平民伤亡、最终却将责任推卸给无关人员,家主之弟不顾血脉亲情冷待妻女、严重时还动辄打骂

    甚至,加茂伊吹还掌握了禅院直毘人长子酒后失言、称自己想杀净三位弟弟以继承家主之位的确凿证据。

    如果这些情报都不足以让禅院家选择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它们第二天便会如雪花般出现在咒术界的大小角落,连刚刚入行的学生都不可能错过这场精彩的大戏。

    当禅院家自顾不暇之时,阻碍加茂伊吹走向成功的拦路虎便又少一只。

    他会用相同的方式击溃每个敌人,为此甚至不惜站在整个咒术界的对立面上,而当他成功夺取家主之位以后,倒也不怕仍有谁敢在明面上表现出耿耿于怀。

    这就是“贱耻”

    之名的真正含义。

    是不计一切代价、以来者不拒之姿态招揽情报的贱耻态度,是情报库中无尽的贱耻阴私,也是加茂伊吹对过往在加茂拓真面前所受屈辱的最终总结。

    贱耻计划的成功,将会是他人生中最漂亮的翻身仗。

    加茂拓真仍在担忧十殿积蓄力量后猛然掀起的雷暴,殊不知细雨早已拍在他书房外的纸门之上,表面只是湿湿沾了一层水意,实则早已开始倾尽全力侵入、腐蚀、最终彻底撕开所有防备。

    2005年3月,加茂伊吹明面上该就读于京都高专四年级,似乎还有一个月便会迎来毕业季,当他按部就班地顺利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之时,加茂拓真的警备心已经抵达最高峰。

    加茂家的本宅内日日萦绕着风雨欲来的凝重气氛,加茂伊吹和加茂宪纪的小家却依然平静温馨。

    防守方已经做好万全备战准备,进攻方却仍然没有丝毫动兵之意。直到四月份过,加茂伊吹依然日日出入高专修习学业,加茂拓真才旁敲侧击地从乐岩寺嘉伸口中问出事情原委。

    尽管他早就料到事态有变,加茂家的防线也依然像是泄了口气般猛然垮下一截,能明显感到士气不如从前。

    加茂伊吹当然知道加茂拓真的动作,而为了保护加茂宪纪的安全,他向学校申请长期外勤,干脆一直将幼弟带在身边,还把另一只耳坠穿孔制成项链、挂在了加茂宪纪的脖颈之上。

    他的担忧的确有一定道理。

    某日,加茂宪纪先叫着要随司机一起下楼玩耍一会儿,将仍在整理最后一份情报的加茂伊吹留在家中,只叫哥哥完工后快点跟上,就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男孩不过才离开三分钟有余,大概就是刚到停车位的功夫,加茂伊吹便感到有阵极熟悉的咒力在周边轰然炸开。

    那是他存储在耳坠中的咒力,质高量大,建立防御屏障时绝对坚固,若是用作攻击用途,堪比一颗威力十足的小型炸弹。

    加茂宪纪遭遇袭击,来者直奔他而去,所以才会触发释放屏障的机关。

    这个认知不过是刚刚出现在加茂伊吹脑中,他便已经起身朝楼下狂奔而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