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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十二月宗地域之大,横跨山川水流,一望无际。

    而望华君作为镇宗之人,剑修之首,所处环境也是地府辽阔。

    虚草洞则是他闭关之地,从外界看是一方窄小洞口,一旦踏入才知晓内里别有洞天,硬生生在固有领域撕开更大的界域。

    洞外绿树成荫,溪流不断,林籁泉韵,葱蔚洇润之气盈满整片树林。

    一人正立在洞外,低首恭敬等待。

    涂蕊七一袭淡绿,浅睫轻敛,身后一柄剑,耀如春华。

    停滞在枝头的雀鸟忽而扑哧短翅,飞离枝上的时刻,洞口华光大绽,阵法显现转动,橙黄复杂的符文移动排列,如同齿轮卡住再咔咔旋转,阵法消失时,一人出现在洞口。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狭长眸却透出点点寒星,看物又似不放在眼底,琉璃浅瞳太过凉薄无情,对视间只有清透寒意,没有半分温情可言。

    “师尊,”涂蕊七垂目,恭敬道,“徒儿恭迎师尊出关。”

    “嗯。”

    两人像往常一样,一人恭恭敬敬,一人淡淡应一声。

    望华君径直从她身侧走过。

    涂蕊七看着他的衣摆,眉眼平静,恭而有礼,手指却悄然掐进掌心,死死咬住唇内肉。

    作为剑门首席,她日日夜夜关心剑门内部之事,时间一再被压缩,都是为了配得上剑尊首徒的名声。

    想想看,那一剑破千山的剑尊,收的弟子虽然天赋不错,但在剑上竟然杀意不足,剑意软绵,这要受多大的非议即便他们从不在剑尊面前讲。

    那时候她就在想既然剑术上她没有天赋,那至少在宗门要发挥作用,她感激宗门从她七岁就开始养育她,她更感激师尊给予她的所有资源和教导。

    他收她为徒,是在她十四岁的时候,涂蕊七众目睽睽之下测出双灵根,惊艳宗门,那风光月霁的剑尊仅仅是瞥她一眼,就微启唇,风轻云淡地说要收她为徒。

    然后然后

    “师尊我”

    早已长大,早已有男女之防,面颊带粉的少女惊讶于他教授剑法时,陡然亲密的姿势,似有若无的清冷包裹,让她产生了妄想。

    拜入师门以来,师尊从未与她如此亲密过。

    “师尊,我能否与师尊”

    那剑尊忽然眸露挣扎之色,最终化为冷意“你我是师徒。”

    猛然打碎一切,难堪、羞耻、各种混乱情绪撕裂心脏。

    难道都是她一厢情愿那为何又亲密于她,给予她幻想

    她强撑着低头称是,莫大的自卑羞耻使眼角泅湿,背上繁重职务都能挺直的瘦弱肩膀徒然紧绷微颤。

    随后剑尊闭关,至今才出。

    两人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如常。

    涂蕊七跟在他身后,斟酌说道“师尊,此次剑门入选三人,其中有两名双灵根,一人用枪一人用剑。”

    男子停住,清冽目光瞥下“那又如何,我只会收你一个徒弟。”

    “是。”

    课堂很无聊。

    很无聊很无聊。

    傀儡线如果没人摸骨,根本不会被人发现,更别说私密的誓约,所以知珞用得毫无警惕。

    一张又一张的纸糊上黑墨,被卷成一团扔掉,不知何时桌面底下堆积了不少的纸团。

    燕风遥早就写完,但毛笔字依旧不好,所以在一遍一遍重练。

    直到桌面纸上被抛过来一个纸团,盖住他正在写的字,碰到毛笔柔软的尖。

    他瞥过去,知珞撑着腮盯着笔尖,更像是扔纸团时扔错了地。

    安静片刻,纸团被放在桌角。

    悠长的钟鸣声在室外响起。

    “好了,都走吧。”徐潭出声,抚摸着长须慢步走出。

    众人立刻嘈杂起来,收拾桌面。

    知珞马上放下笔。

    还未入道,都在用凡人的办法将书一一摆好。

    燕风遥摆好后,起身,衣摆处卡着的纸团慢吞吞掉落。

    “”

    知珞也站起身,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随后盯着他。

    前面有几人在偷看。

    “那是和剑尊一样的双灵根”

    “肯定啊,我内门有人。消息传遍了。”

    “你说我能现在就与他们结交成挚友吗”

    翊灵柯在心底得意地哼笑,故作淡定,收拾书的动作却显然以最慢的速度来。

    直到她的随机同桌收拾完毕,讶异问“翊灵柯,你怎么”这么慢

    翊灵柯捂嘴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刚刚知珞只和我一个人打招呼了”

    同桌被打断话,嘴角抽了抽“”

    你是不是有病。

    不过接下来的课是分开的,使剑的在一块儿,她这个阵修自然又是另一个地方。

    翊灵柯站起朝后面说道“我先走了啊知珞,再见”

    同桌看见名叫知珞的少女反应了一下才缓缓点头,面上堪称毫无波动。

    同桌“这、这就是无情剑修吗”

    处于聊天中心的两人坐在最后,不知为何几人总觉得那黑色劲装的少年隐约不能直视,他一看过来就匆匆撇开头,避其锋芒。

    明明和他们一样还是凡胎浊骨。

    磨磨蹭蹭的人整理好书,最后和新认识的同伴出去,在门口再回头望一眼。

    嗯,那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少年正在捡纸团。

    嗯

    知珞慢半拍地和翊灵柯打完招呼后,转过头继续安静地盯视他的侧脸。

    站在原地打算走人的燕风遥低头与她对上。

    “”

    “收拾一下。”

    “是。”

    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团被少年一一捡起。

    他顺便还将她桌子收拾好,毛笔都被她用劈叉了。

    两人最后出的院,午饭是辟谷丹。

    接着是练剑场,知珞骑着白鹤到达,张墨早就在这里紧张地一遍遍擦拭剑。

    “啊知、知姑娘”张墨唯唯诺诺地点头,虽然头颅都快低到地底下去了。

    知珞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他叫什么来着

    算了。

    此地是一处训练场,黄土空地,树林包围,一排排的木剑铜剑竖在架上。

    “今年居然有两个人。”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来到训练场,对着吹冷风的两人惊讶道。

    “我叫丁万仁,废话不多说,先马步半个时辰,挥剑一千,开始”

    张墨一脸天塌的表情,心情忐忑地扎马步。

    他最不擅长这些了啊

    知珞不会扎马步,看一眼张墨,有样学样。

    顶上太阳烈烈,气温升腾,眼前的黄土在扭曲。

    汗滴顺着鬓角滑落。

    张墨一刻钟不到就瘫软在地,再扎马步腿也不住地抖。

    太阳下斜,两人在用木剑挥斩,重复一个动作,丁万仁偶尔出声指正,忽而,树林另一头传来打斗声,闷闷拳头到肉的声音,一些弟子的嬉笑声传来。

    “再快点就这样吗”

    “连我们这些练气期都打不过可不行”

    丁万仁侧头望,冷笑一声,转过头对汗如雨下的两人道“听见没,这是你们挥剑后的实战。会有外门练气期弟子来与你们打一场,不用灵力。每年新入门的弟子都会一身伤的回去,运气好的进步斐然,运气差的就只是挨揍,所以你们屋子里才有一大堆丹药。”

    新入门一个月,很多技巧必须要实战才能练出,剑门弟子就会抽出自愿前来的几个外门练气期弟子,来陪打。

    但这种事情,就看那弟子的心思,和教导师父的为人,很多人仅是被揍,什么都学不到,也有人真的被教授许多技巧,虽说也有伤,但打斗中谁能避免。

    宗门不缺人,虽说缺天才,但天才在前期陨落的案例比比皆是,毕竟他们拜师才会被纳入羽翼,而十二月宗作为大宗,人多人心杂。

    道是一个人的道,修仙是一个人的修仙,惜才之心远没有自己的事情重要,修仙的路也不会因为天赋而大开后门。

    “今年剑门除了你俩,就剩一个啊”丁万仁道。

    张墨脸色一白。

    那边的人该不会是

    “燕风遥快站起来”

    真的是他

    张墨面上愈发苍白。

    燕风遥这么厉害也会被打也是,毕竟他们没有修为,再怎么样也打不过啊。

    一想到等会儿他也要实战,张墨悄悄地瞥向少女。

    少女依旧在动作不停地挥剑,仿佛没听见对面的闷声,也同样没听见丁万仁的话。

    真真

    张墨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词语形容。

    不、不愧是她。

    挥完剑,张墨手臂酸软,腿也直抖。

    两三个白衣弟子走近,朝丁万仁行了一礼。

    “你们必须只使用基础剑法,倒下了五息不站起来就算输。”

    他们需要换成木剑,那三名弟子就去拿剑。

    知珞发髻早就乱了,面颊浮红,汗水打湿鬓角碎发,一双眼睛却依然澄亮,似乎不知疲惫,不知畏惧,也同样没有战意。

    张墨颤颤巍巍,太过害怕,就抢先一步对那个面容和善,看起来和其他两人不是同一路的人道“师兄能与我练习吗”

    那弟子愣了愣,笑道“可。首先你要握紧剑柄,我们要使的是宗门基础剑法,每一天都是,直到你们习惯,第一天你们还没学,就当熟悉熟悉。一个月后就应当学完,也能接几招了。”

    看来运气不错,张墨松口气,忙答应,又隐隐不安地偷看知珞那边。

    “你就是知珞”一人眉眼轻佻,面色轻浮,拿起木剑立在对角线。

    知珞握住剑柄,“对。”

    “也不怎么样,”他上下打量,不屑笑道,“莫非和剑门首席一样,不是用剑的料子,那样的话双灵根在你们身上还真是浪费。”

    他不怕什么天才后面的报复,明面上宗门可不允许杀害同门,那些自认天才的人也自认光明磊落得很,最大的报复就是冷脸不理人,再多的就是在强大的时候反击挑衅,却根本不会主动翻旧账。

    再说他在外门,可能这一次相见之后,几百年都不会与他们相遇了。

    知珞充耳不闻。

    “啧,木头吗。”

    开始就是一剑劈来,毫不留情,不能用灵力,可练气期弟子的力气也是极大。

    知珞不会用剑,她更擅长用短刀。

    格挡也是短刃姿势。

    “你这是什么姿势哈。”

    张墨那边动作慢悠悠的没有伤害,知珞这边狂风暴雨,剑落如雷。

    那弟子渐渐吃惊,这人显然是身手极好,并且全是杀招,没有一招温和。

    可那又如何

    他双目露出狠戾,再一用力。

    啪

    手腕被打,剑陡然落地。

    “剑修没剑,就等于是没命了。”那人看一眼落地的剑,笑道。

    知珞浑身都被木剑打过,阵阵剧痛,她掰好手骨,没去捡剑,反而欺身而上。

    “什”

    没有不熟练的剑,那少女如鱼得水,几招躲避,一脚踢中对方的腹部。

    “啊”那人被打中眼眶,脸色涨红,气愤到剧烈喘气,“你你”

    他再重施基础剑法,知珞跟上次一样躲避,却猛然感到从侧面砍下的剑比刚刚的危险千百倍。

    他附着了灵力。

    气浪翻涌,知珞全部换成躲避招数,渐渐被逼入角落,木剑打中她的背部,知珞顿时砸向地面。

    “唔”

    鼻子间是泥土的气味,拧眉冷汗浸浸,痛到无法动弹。

    实力的差距太大,知珞咽下铁锈味,指腹陷进黄土。

    那人笑道“快站起来啊”

    丁万仁并没有全程盯视,他将几把废弃木剑扔出去,回来,瞧见剑上的灵力波动气笑了,指了指“你,说好不准使用灵力,规矩都忘了”

    那弟子辩解“我刚刚见丁先生没有叫我们,就先去了另一边,那也是剑门训练,他们都在使用灵力,那个人练习得很快。”

    丁万仁冷笑“他们放任,我不放任快滚”

    那人敢怒不敢言“是。”

    “顺便把你的回春丹留下,当做惩罚。”

    “是。”

    那弟子临走前,看着不愤怒,不气恼的少女,恶意想到莫不是个傻子,不会笑不会哭,不会生气不会知耻。

    丁万仁站在她面前,知珞缓过来后就站了起来,狼狈不堪,背部隐隐透出红色。

    他将丹药递给她“吃,灵力造成的伤口可不是普通丹药可以完全消除的。”

    知珞也没犹豫,倒一颗吃掉,瓶子里还剩下两颗。

    月色将倾,他们才结束课,丁万仁扬长而去,张墨犹犹豫豫过来嗫嚅着说了一声对不起就羞愧地跑走。

    知珞迷惑地看着他。

    他在干什么。

    她留下再练习了会儿,内心情绪无法宣泄,少女一个人在挥剑时才从面部上流露出几分不甘。

    挥剑挥到喘气,知珞放下木剑,走向白鹤待的草地。

    一个人影也从树林里缓慢走出,脸上有乌青,点点鲜红的血,浑身是伤,沾染着尘土。

    知珞借着月光才看清楚那是燕风遥。

    燕风遥似乎放得更早,却这么慢,可能是痛的在地上动不了,缓过来才能行动。

    他的马尾都散开,唇畔有血,步履缓慢,面色极为可怕。

    知珞疑惑“你是不是要死了。”

    她将剩下两颗丹药的药瓶扔给他“吊着命。”

    燕风遥掀眸,手抬起,药瓶正好砸进手心。

    知珞也好不到哪儿去,回春丹是下品,仅仅消除了灵力影响,伤还是伤,背部衣衫浸得微红,唇角瘀血,但她面色如常,眼底澄澈,不像他那般眼眸阴翳,翻涌灰暗。

    他眨了眨眼,恢复往常的神色。

    “还能喘,他们不敢杀人。”

    顿了顿,“谢谢。”

    知珞就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完全没有扶人的意识。

    待他走近,她问“记住脸了吗”

    燕风遥愣了愣,笑起来,牵动唇角伤口也无所谓“过目不忘。”

    她淡淡点头。

    他也道“我听见你们那丁万仁在训斥有人使用灵力。你记住他的脸了吗”

    “你被打的时候有三个人在围观。”

    “”

    “里面最高的那个,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记得。”

    他连那些围观的人都记了下来,一如在魔界,记仇得很。

    知珞有点开心了“那你记住吧,我要找人的时候问你。”

    “行。”

    他们同行,走向吃草的白鹤。

    燕风遥的确因为被灵力重伤在草地上躺了许久才可以行动,那一刻他最想活生生撕碎他们,生啖其肉,无数阴暗翻涌,甚至对宗门都抱有恨意。

    现在倒是平静许多,不是那些阴暗消失。

    燕风遥瞥向身侧的知珞。

    而是将那些心思褪去了愤怒的外壳罢了,内里没变。

    然后知珞按照正常步子走,很快将重伤的燕风遥丢在后面。

    虽然咬牙要走快,但实在不行只能被迫放弃的燕风遥盯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完全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血肉翻涌的东西。

    到达目的地的知珞发现两只白鹤一模一样。

    她回头看一眼动作慢得不行的燕风遥。

    只能她先走了,反正白鹤不会载不是主人的人吧

    她随意坐上一只。

    那只白鹤温顺地仰头,没有拒绝她,甚至很开心背上的人是她似的,蹭她的手心,也不嫌弃有泥土。

    行,应该就是这只。

    燕风遥一到草地,就看见一只吃草白鹤猛然抬头,扑哧着翅膀大叫要去追乘鹤而去的少女。

    我才是你的白鹤啊

    它好像在呐喊这句话。

    白鹤正要起飞去追,翅膀陡然被少年残忍拽住,他的手骨上还有残留的血,染在它的白色羽毛上异常显眼。

    燕风遥懒得对一只动物笑,冷着脸“载我去追。”

    血点在少年充满阴影的脸上,天生戾气,他眼眸低敛,冷意顿时裹着危险袭来,他仅仅是面无表情,也没什么杀意和欺负动物的心思,对魔种敏锐的白鹤就吓得直抖,忙不迭俯身让他坐上。

    知珞一落地,就望着陌生的屋子沉默。

    换了主人异常高兴的白鹤长叫一声,围绕着她挨挨蹭蹭。

    知珞压根没管它,皱眉疑惑不已。

    这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