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酾泸。
“怎么样涂蕊七又寄东西回来了吗”
一处大宅,灰墙环绕,墙上雕刻着精致吉祥的图案,宅内曲折游廊、石子铺路,一条又一条,亭台楼阁、飞檐珠坠、堆石水潭内荷叶挨挨挤挤,没有荷花,偶尔有色彩鲜艳的鲤鱼摆动。
说话的人是人间富贵纨绔公子的模样,百无聊赖地躺在这偌大的庭院里的椅子上,旁边有仆人为他剥水果的皮。
“是的,少爷。听说涂小姐前些时日还在修仙门派的比试大会中获得了很好的名次,少爷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仆人讨好道。
人界的消息传播速度有快有慢,有时候也会受到各种因素的影响,此次比试大会出了意外,消息被封锁过一段时间,现在才缓慢放出,普通人都不能察觉到比试大会里的猫腻,只以为和往常一样举办成功。
涂竹面色很差,不言语。
等仆人战战兢兢地退下,他才嫌恶地吐出嘴里的果核“呸什么东西”
涂蕊七在七岁被奶妈抱着、扛着、咬着牙背她进入十二月宗。
最后奶妈死去,涂蕊七却还活着,双灵根令她跃过龙门,从此步步青云,成为剑门首席、剑尊的首徒。
即便她在内门的生活中有难处,但在外界人看来,那是绝对的风光。
一人升天,全家得道。
原本是落寞的涂氏世家,又仰仗着涂蕊七一人,地位直线上升,周围的那些小宗门都送过礼,献过殷勤。
可惜涂蕊七不上道啊,她和她的父亲涂雄关系也一般,相处时间不长,涂雄想要端起父亲威严又不行,涂蕊七是心善心软,却不是能够被随便架着走的人。
他们因为涂蕊七升天得道。
也因为涂蕊七“不识好歹”而心生不满,表面当然还是其乐融融,每十天给涂蕊七寄一封家书,从不间断,生怕她忘记了涂家。
毕竟修仙者一旦踏进天上云,他们这些地里的泥怎么能够束缚得住对方呢
比试大会
涂竹一想到那么多钱打了水漂就气得肝疼。
关千忆那个废物什么修仙药修,还不是死得那么轻易,52gg,d在比试大会的秘境里一件宝物都没有拿到,自己还死了。
涂竹是涂家嫡子,那些小宗门送的东西和十二月宗对弟子家人的固定资金资源全都流到了他这里。
他没有灵根,应该说整个涂家的人,除了涂蕊七,都没有灵根。
凭什么她就那么好运
涂竹不服,背着涂雄,偷偷动用所有的关系,找上了关千忆,给钱让他帮忙在秘境里带一两件宝物。
那些小门小派给的东西哪儿比得上真正的修仙珍品
偏偏涂蕊七以他们没有灵根为由,从不给他们与修行有关的东西,想想就知道她定是享受高高施舍的姿态,生怕他也入仙途吧。
他就不信他不可以入。
世间盛传可以移植灵根,移植仙骨,虽然那些成功的例子全是道听途说,但人一旦到了某种境地、有了某种魔怔的执着,急功近利,囿于窄小圈,就会很容易信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
偏偏就失败了,没有珍品,只好先看看有没有低修为的修士了。
涂竹面容扭曲。
真是废物,修仙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能的照样无能。
知珞与燕风遥去了浮云谷交任务。
她原本要直接离开,燕风遥无奈道“你忘记了还要去谷主那里看伤势吗”
他的目光在知珞手臂与手上的伤口处停了一下。
“
还没有好。”
知珞这才想起来“嗯,现在去吧。”
谷主宁赤并不高高在上,恰恰相反,她在浮云谷异常的平易近人,走到哪儿,哪儿就有浮云谷弟子笑容灿烂、亲切地打招呼,而不是恭敬的语气。
知珞去见她时,她正在院里悠哉悠哉地给花浇水。
“怎么了”宁赤瞥一眼,含笑道,“这是受伤了,打赢了吗如果是不敌逃走,还可以找周石瑾,让她发挥发挥余热帮你打回去,要不然待在宗门里发霉了。”
燕风遥没有再看谷主,闻言黑瞳微转,看向一旁的知珞。
这是调侃。
在场三个人只有一个人没有领悟到这是玩笑话。
知珞完全没有发觉这是可以略过的调侃话,于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打赢了,都杀掉了。她不会发霉。”
宁赤愣了一下,放下水壶。
燕风遥轻轻笑了下,没有说话。
他分得清楚什么时候该接她的话,什么时候去弥补她的意思,什么时候安静。
宁赤回过味儿,捂嘴,爽朗地笑了几声“哈哈哈哈哈,那就好。说的也是,周石瑾整日给自己浇灌上好的酒液,怎么着也比我这朵花长得好,不会发霉。”
燕风遥不觉得好笑,但礼貌性应酬一般勾了勾唇角,似乎是真心实意的会心一笑。
知珞更是没发现冷笑话的笑点,面无表情。
宁赤依旧微笑着,和煦道“看来你宗主说的没错,呆呆的。来吧,进来,我看看你的伤。”
知珞跟着她进屋,燕风遥停在屋外,他抱臂立在走廊木柱旁,似有所感,微微侧头,正巧对上关门的宁赤。
她老人一般的脸充满褶皱52gg,d,笑起来时却又像个老小孩,让人相信人的心态确实能够影响外在。
她扫一眼燕风遥腰间玉佩,笑道“像你这种想得很多的人,最好不要佩戴那东西,百密一疏,可要小心一点了。”
门被关闭。
燕风遥平静地收回视线,低头拿起腰间的玉佩。
那只有尾部有一层墨色的雪泥鱼,不知何时墨色变得愈发浓重,隐隐有扩散的烟状淡色。
鱼是能够吸收主人繁重的、负面思绪的灵物。
它不是让你不去想,而是在你想得戾气横生、产生烦躁时吸收你的不好的心情,帮助主人静心,能尽量冷静地去思考。
当然,作用是有限度的,只是辅助罢了。
取下玉佩,把它挂在指间举到眼前。
金辉日光,鱼不紧不慢地动了动尾巴,懒得很。
那墨色异常的明显,所以变化也非常显眼。
“”
什么时候
少年的乌黑瞳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
是因为方才在御剑路上,她想要吃东西了,去最近的镇里吃饭,遇见的那些偷偷地、眼神冒犯地看她的人
还是说那些看她不懂,就贸然凑近想要骗她的人
一些阻碍她的人,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燕风遥很平静,他所思所想太多,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习惯控制,心情一直是宁静的,饶是如此,雪泥鱼也断断续续吸收了一些。
他好像与知珞在一起时太过松懈了。
燕风遥适时反思了片刻。
应该更严苛一点。
少年本就过于克制,放纵自己也是在保证前路不毁的前提下,他的标准与常人不同,他要的是时时刻刻的掌握自己。
可是在知珞身边就太难了,她的一言一行总会牵动同行人,就像与涂蕊七、翊灵柯、宋至淮他们在一起时,就
算知珞话不多,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是放在她身上。
他们尚且如此,更别说燕风遥了。
少年摇了摇玉佩。
鱼岿然不动,他看得久了,鱼就慢慢转个身换个姿势,继续睡觉或者在神游。
仔细想想,令人生厌的人也太多了点,所以只过了一天,鱼就有了变化。
燕风遥想到。
令人厌烦的人很多,也是一种阻碍啊。
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就收起来吧。
燕风遥刚要将玉佩收进储物袋,迟疑了下,又拿起看了眼与她一对的半圆玉佩,眼睫微垂,半晌,才彻底的放了进去。
屋内药香缭绕,清香扑鼻。
知珞将手臂递给她,宁赤检查了一遍,“无碍,休养一段时间就好。抓些草药每日一敷即可。”
她站在桌边写药草名与斤两、次数。
知珞看了眼发痒的手。
在长肉,肉愈合的时候很痒,因为是修仙者,愈合速度加快,知珞原本忍受得了,习惯了,可宁赤的药有副作用,就是痒,比普通愈合痒几百倍。
“”
她皱眉紧盯着伤。
好痒
“对了,那个跟着你来的弟子,就是金初漾的弟子”宁赤问。
知珞看着伤口“嗯”
宁赤叹了口气。
金初漾的两个最亲的弟子死在魔仙战争中,现在新收了徒弟,也许在外人看来对他极好,可是了解深的才知道金初漾还是囿于丧徒之痛中。
还没有走出伤痛,就踏入新的阶段,只会伤害自己又伤害他人,希望金初漾能好运一些,走出去吧。
她写的时候,知珞就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于是拿起玉佩。
那鱼游得欢快,往玉佩边缘碰了碰,似乎在隔着玉佩触碰知珞的指腹。
知珞面无表情地看着。
它的精力永不消散一样,在知珞注视下到处乱窜,雀跃无比,还很亲人。
好像一条狗。
知珞默默想到。
宁赤让弟子抓好药,交给知珞,嘱托了几句。
什么时候吃药,怎么煮,要几分火候。
知珞在记,但燕风遥也在记他直接拿出纸笔记。
宁赤说话间瞥了他一眼。
少年神色镇定,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
宁赤不知道他是仆人,只觉得这弟子看着很懂人心、很会交流,不是池中之物,但做这种事情也是心甘情愿的样,一丝不苟。
自然看得出来是谁占据上风。
她笑意加深。
毕竟这两人天赋极佳,心性上乘,可是总体而言还是知珞的心性更加稳定,所以她为她那朋友令之欢高兴有一个好弟子。
而燕风遥一个人,宁赤也许会看不清他的本性,可是一旦和知珞在一起比较,他也在少女身边没太多的掩饰这是他的纰漏,这就显得燕风遥捉摸不透了,摸不透的东西意味着不确定。
所以他被牵制着,有修为天赋相差无几的知珞在一旁吸引着他,对燕风遥来说是有好处的,这样进步也快。
起码比现在的剑尊一人独大的好,望华君孤高太久,真担心他会出事。
嗯大概吧修仙之事哪儿有什么既定命运呢,不过是看现在稳定,未来有那么一些希望,那就足矣。
她想的可开了。
两个人告别宁赤,走出浮云谷的路上。
燕风遥瞥她,眼眸微弯,笑得眉梢都带着吸引人的味“还是别挠伤口比较好。”
知珞“”
她说“没事,总
会好。”
是涂了宁赤的草药问题,比以前的伤口痒许多,她不由得隔着纱布挠。
“”燕风遥没有阻止她,他也不想要强硬地对她说不行,他扫了眼周围,神识荡出。
片刻之后,燕风遥忽然停下脚步,一指丛林深处,用肉眼看不见的有些距离的地方。
“那里有几个人正在抢劫一对夫妻,恐怕要绑走他们。”
他转过头,对知珞温柔地笑。
“要试试吗我喜欢玩的东西。”
知珞直勾勾盯着他看,终究是好奇心占据上风。
“要,你先做,我看看。”
燕风遥与她对视,时间长了又是他最先撇开视线,看向别处。
“那我试着做一遍吧。”
有好玩的她就会转移注意。
至少不会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