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让木琼放松警惕的, 是她冲动之下问了那剑修两句有关于修仙界的话,得到了绝不敷衍的回答。
那剑修身上没有杀气, 没有对她的恶念。
木琼犹豫半晌, 才问“你为何要找我呢”
原本她想说“绑架”二字,却还是怕惹恼了对方。
知珞不加掩饰“因为你是境眼。”
什么
木琼试图努力去理解她的话,自己理了半晌, 又实在是无法想通“什么是境眼”
知珞“就是秘境的境眼。”
木琼愈发茫然“秘境的”
知珞根本没有当老师的才能,也没想过去多费口舌再详细解释这是幻境, 她一心让这个“境眼”去完成心愿,然后满足内心以破幻境。
以人为中心的幻境, 通常是围绕着她的愿望而来, 木琼的愿望目前来看自然就是成功进入“十二月宗”。
木琼还在思索,她的脑海就如同被蒙着一层纱,怎么也想不明白知珞的意思。
不能自顾自去修炼, 不能去练剑,只能待在这里,知珞吃完了身上的桂花糕, 燕风遥又不在, 她顿时没了娱乐活动。
好无聊。
以前她能够用发呆出神来消磨时间, 可现在竟也会察觉到些微的无聊。
知珞催促她“你要走了吗。”
“”木琼还未想明白她的话, 又听见这没头没脑的询问,道, “去哪儿”
“去十二月宗。”
木琼内心如何翻腾暂且不提, 总之还是踏上了她原定的路线。
她不懂为什么这修士非要跟着她去十二月宗,但她没有能力去拒绝。
在走出屋子, 恍恍惚惚经过院子时, 木琼这才迟缓地想起那个善良的老人死在知珞的剑下。
为何方才忘记了这回事为何她提不起任何憎恨厌恶
这修士可是杀了那个老婆婆啊老婆婆因帮助她而死, 她理应感到愧疚与愤怒,现在却
木琼按了按胸口,惊愕于自身的“无情”。
她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不论如何,她都强迫自己去一遍一遍想那老婆婆死去的场景,强迫自己去悲伤,提醒自己那个修士的残忍。
知珞没有管木琼暗地里升起的警惕。
以防万一,还是让她自己走路好了。知珞想到。
木琼不开口,知珞当然也不会去搭话,她们真就这样一路沉默着走出城。
期间有很多想要帮助木琼的人,还未等知珞面无表情地拔剑,就被木琼忙拒绝掉了。
她们走过了一条河、一座山。
只是一条河、一座山,木琼就走了一个时辰。
知珞在她周围,偶尔好奇地去摘了个果子,吃一口却味同嚼蜡。
凡人的体质与修仙者的体质天差地别,木琼一步三喘气,走一段距离就累得坐下歇息。
她感到胸口内里在灼烧一般,呼吸间牵扯着心肺,有点疼。
她不说,又没有什么明显的不适反应,比如当场死亡和晕倒,知珞就不会察觉到什么,察觉到了也不会在意。
等她们终于到了“十二月宗”,木琼喜不自胜,她先是小心翼翼地看知珞一眼。
知珞则在看这“皇宫”一样的宗门。
似乎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木琼试探性地迈出一步,修士果真没有反应。
她还是不知晓修士为何执意要送她,也许是修士漫长生命中的一次突发奇想,说书人不是也讲过吗
一个药修,在修行过程中也许会顺手救人
,但这是他们的消遣,而并非职责。
也许这是偏向美好的猜测,也许这剑修会在她度过桥的时候击杀她,但是不管怎样、不管怎样
知珞看着女人走过白桥。
她消瘦的身影在白桥上显得如此脆弱,一碰即碎,步履却异常的坚定。
女人在白桥尽头处忽的停止了脚步。
恢复记忆了吗
知珞走过去,女人低着头,侧脸被黑发遮挡。
知珞就凑近她,弯腰往她脸上瞅。
木琼正惊愕于涌来的记忆,死亡的记忆太过疼痛,那些城里眉目和善的人却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一想起她刚刚还对他们产生过感激的情绪就异常地想吐。
谁知视野里突然冒出一个少女,在弯下腰观察她,她都垂首眼睛溢出泪水,这个少女依然是毫无顾忌地非要看她,孩童一样的天真举动。
木琼的情绪被打断,她抬起头,知珞也直起腰。
“仙人,仙人是来帮助我的吗帮助我逃脱这个噩梦”木琼愣愣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执拗地盯视。
知珞没有说谎“也不算是,我想走出幻境,所以你必须要完成心愿。”
木琼一懵,知珞还催她“你快走啊,入宗门。”
“好。”木琼下意识回答,反应过来后又失笑,她没有反悔,抬头望了望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十二月宗是这样的吗
她不知道,从来都不知道。
就算是听书,也是她在离家出走的流浪中听来的,从小到大,她学习的从不是这些。
甚至连修士这种东西,都是木琼这一年才听说的。
“修士修仙界是怎么样的呢”木琼喃喃。
知珞想了下“修炼,做任务,还有修炼。”
“听起来挺枯燥乏味。”
知珞不言语,静静地看着她,木琼脸上挂着的笑逐渐收敛。
她有些局促地低头看了眼地板,又转头望向宫殿。
“但是如果有修仙资质,是否就拥有了自由”
“不,”知珞摇头,平静道,“只有厉害的修士才有自由,不厉害的只能被打。”
“啊哈哈哈,说的也是。”她的声音逐渐低下,似乎在踌躇着,犹犹豫豫开口,“在进入宗门之前,我能问问仙人的名讳吗”
“知珞。”
“我是木琼,”她顿了顿,又轻轻道,“周木琼。仙人,如果我是在死后的梦中,那么可否问一个人。”
“十二月宗,有没有一个叫周怀瑾的修士呢”
“不认识,”知珞露出“你是不是笨蛋”的眼神,强调道,“宗门很多人,而我不可能都认识。”
“也是”
木琼还是没有去往宗门,她有满心的话要讲,满腹的心声需要人聆听。
她断断续续讲她来到陶县的经历,提醒知珞要小心。
知珞“你已经死了几百年,害死你的人也都死了。”
“几百年原来这么久了。”
木琼没再耽搁,听到几百年的字眼,她一阵恍惚,缓步走向宫殿。
知珞盯着她,在她进入宫殿的一瞬间,场景转变。
她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木琼在时间记忆重置之前,短暂地回忆了自己的一生。
她本是贫苦家的女儿,直到她的母亲去世,父亲迎娶了后母,他们家才得知他们还有一个富贵亲戚。
虽然是远房中的远房,可父亲与后母可不管,急急忙忙去投奔,生怕慢了一步,就钱财两空。
周家总宅的确富丽堂皇,迷花了人的眼睛
。
他们不介意养一个穷亲戚,但是也不会给多,是父亲与后娘腆着脸皮去讨好,才获得他们手指缝里溢出来的东西。
她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来这里,以前虽然穷,可到底是过的下去的,来到这里仰人鼻息,乞求钱财而不靠自己,更是无形中低人一等,她的父亲在宅内人人都瞧不起,他也端着谄笑继续住下去,在小家里男人的脾气反而更大了,像是要把受到的憋屈发泄出来一样,时常打骂她与后娘。
她无力抵抗,后娘却不一样,她也在试图讨好了一个小有地位的人,父亲一打骂,她就跟着骂,两人在院子里撕打,一出门又是亲密的好夫妻。
但是在这里,木琼穿上了上好的棉衣,能够顿顿吃饱饭,还有一些小厮婢女服侍。
也许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木琼心想。
直到在宅中花园里,木琼瞧见一个女人。
非常漂亮的女人。
只是眉间过于洒脱,不太符合周府严密的上下尊卑的氛围。
她下意识躲了起来,作为寄人篱下的选房亲戚,她不太想遇见周府正牌的小姐,以免被欺负,或者产生矛盾被赶出去。
那女人应当地位较高,旁边的丫鬟打扮都比木琼好一万倍。
“小姐,不要再任性了,老爷会生气的。”丫鬟急切道,“快回去吧,他们在等着小姐你呢。”
那女人随口道“知道。”
她们离开,木琼回到住所,第二天才知道那恐怕是周府的嫡小姐周怀瑾。
昨日是在商讨她的婚事,但听说并不顺利,那周小姐异常任性,一见面就不由分说地拒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儿有她反对的道理
“唉,要不说嫡出的小姐就是小姐呢,人家可是王爷,多少女子想要嫁过去,也就是她还以为自己是天下的嫡女,拎不清。”
一个地位低微的庶女叹了口气。
周府里木琼只能接触到与她地位同等的女子,时常听见相同的话。
就连能力低下的庶子,也嘲讽过周怀瑾的蠢笨。
他们这些庶子都无法获得那般财富,她竟然不要。
木琼不说话,默默想到。
说到底还是你们能力不足以支撑家业,隔壁府里就有庶子继承家业的事迹呢。
等她再次遇见周怀瑾,是在很久之后。
听说周怀瑾被软禁了很长的时间,在临近婚期她却闹出了大事。
周府当日兵荒马乱,大小姐提剑砍人,众人知晓她在学剑,可都以为她只是学个皮毛逗人玩乐,毕竟请来的老师就是三脚猫功夫啊
一时间,那周怀瑾竟与侍卫僵持了下来。
木琼被人拉着去凑热闹,在外围远远地停下来,她一驻足就听见那女人欢快愉悦的声音。
她居然还在高兴。
“放肆你跟谁偷学的剑法”老爷气愤道,声如洪钟。
“就那个连剑都拿不稳的老师啊。这不正好证明我是天才。”周怀瑾没有丝毫世人歌颂的谦逊,她唇角带笑地说,剑刃上还滴着鲜血。
老爷气急,念叨了几句,又冷酷着脸,恢复家主的冷静“别再胡闹,婚期将至,你如果惹出了麻烦,就把你逐出周府。”
周怀瑾并不在意,她一遍一遍摸剑。
这就是用剑杀人的滋味。
老爷沉声,放了个甜枣“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不满意婚约也由不得你,不过嫁过去之后还是可以回门,我也不会让他欺负我们周家的女儿。”
周怀瑾闻言,抬头笑道“我要成仙。”
“什么”
在木琼眼中,她如同一团烈烈燃烧的火焰,浇上
一杯酒,猛然沸腾。
周怀瑾微笑着“听不懂吗。”
“我要成仙啊。我要登上那天梯,修炼成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