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鲁家今日各个喜形于色,皆因他们家族掌控的斩仙阁将要齐聚,商讨一些阁中事务。
其实事务这种东西,商讨个半个时辰就足够了,魔界这些人粗糙得很,断不能弄出些细腻的玩意儿,比如下属的那些待遇,忠心。
给吃给喝给住,在魔界已经算得上足够好了,哪儿用得着费心去收买人心。
“鲁老,近日修炼又精进了不少啊”
“哪里哪里,你也一样。听说北界魔主很欣赏你”
那人皮笑肉不笑“我对阁主可是忠心耿耿,哪里会去效忠什么魔主呢真当现在的魔界是从前吗魔主哼,说的好听,当初不也是两个魔主领队,也被修仙界打得落花流水吗丧家之犬罢了。”
这话也就关起门来自己说说逞威风。
但显然,这群人吃这一套,在自己的地盘说那些大能的坏话,似乎自己也跟着变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言谈举止间竟变得更为自信豪放。
“说得好要我说,还不如我们鲁阁主”
“青儿,待会儿鲁阁主来了,你要好好问好。”一女人对身侧的小男孩笑道。
“对,鲁阁主不能你天资聪慧,一定就是我们鲁家下一任阁主了。”她的丈夫低头小声说,却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鲁阁主费尽心机得到阁主之位,谁知道是个不能生育之人,理所应当的,下一任阁主就只能从他们这些旁系血亲选一个。
他们家鲁青可是这一辈最聪明、修炼天赋最高的孩子,谁都知道怎么选。
男人想到这点,堆起的笑愈发真情。
说是小男孩,却已经是十五岁左右的年纪,抽条的身体正在迅速长高,他的相貌偏向英俊,初见更像是那些雄伟结实的男子的小时候,从外貌看起来,实在可靠,能够轻易地夺取信任。
浓眉大眼,看着就是英俊潇洒正直郎的苗子。
闻言,鲁青露出一笑,淳朴得很“我们还不能这么说,父亲。阁主选谁,谁就是下一任阁主。”
男人远没有男孩那般隐忍得住,当即说道“哎呀你这孩子不选你他能选谁”
鲁青眼中掠过不耐,又笑道“阁主应当快来了。”
男人立刻闭了嘴,支着脖子往外望。
女人笑吟吟拍了下丈夫的肩膀,和男人一样,满心未来的荣华富贵。
这是人之常情。
鲁青漠然地想到,对自己父母的举动没有半分在意,沉静思考着。
忽然,门外响起一道声音。
“阁主到”
众人噤声,皆站起迎接。
鲁青也外表恭敬地站起,眉头暗自一拧。
这仆人的声音有些颤抖,阁主难道沾着血、提着人头来的吗
吱呀
门开了。
最先到的是一声沉闷的人的肉身落地的声音。
鲁青面目一肃。
那是鲁阁主身边常见的小厮。
随即而来的是踏进门槛的黑衣少年,周身逼人的气魄,压得人喘不过气,绝不是等闲之辈。
那少年却在进屋后退了一步,侧过身低眉顺眼,温顺下来。
他如此恭敬对待的,是一个少女。
带着门外的微风进屋,佩着剑,蓝色的发带在黑发间若隐若现,面容冷然,眼睛充满天真的圆钝感,但无人敢真的把她当无害的白兔子。
那地上的小厮像是有根绳将他头颅吊起,脸涨得通红,嗓子如同公鸡打鸣,蕴藏着惧意大喊出声“前任阁主被知阁主成功杀死,按照规矩,斩仙阁的阁主已经是知珞阁主”
原本静默、等事态发展的众人顿时炸开。
一白须老人厉声道“何来的规矩斩仙阁几百年来都是我们鲁”
话音未落,脖颈处已经出现一道血痕,他说着话,面上全然无知无觉,众目睽睽之下,他的头颅顺着脖颈截面往下滑,顷刻间滚落在地,声音戛然而止。
知珞甚至没有出剑,仅仅是指尖在半空一划,就夺了性命。
她环顾四周“还有吗。”
知珞现在知道了那王一黎可能说的是假话。
但那又如何她起初真的信了,在她把斩仙阁当成自己的东西那一刻那么它就是她的了。
更何况,那阁主是因为要杀她才会受报应来着,她这样还算仁慈的,把这人遗留下来的东西继承打理。
知珞想到。
“你你”
半晌,无人出声,因为没有人看得出她的修为。
只有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修为,才会看不出。
知珞只会粗暴地继承,不同意的就杀,同意的就留下,没有半分要“辩论”“劝服”的意识。
每个人都很公平的只有一次机会,说错了就没了。
在修仙界可能会口诛笔伐,但在魔界刚刚好。
不如说,好的出奇。
于是一些人很顺滑地忍辱负重了。
斩仙阁凭借的就是实力,鲁家一直霸占着无数优质资源,怎么着也不会比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好。
他们从未想过居然有一个人能够轻而易举地威胁自己的性命。
就连魔主都要因为斩仙阁的名声礼让他们三分
知珞环顾一周,发现这群人在她进来之前是在吃饭。
她没见过那种一边吃饭一边商量事务的场合,于是步履平稳地走向最上方的座位,一脸平静地坐下。
寒蝉若噤。
王一黎其实说的没错,魔界就是以实力为尊。
修仙界那种视守护宗门为己任,誓死也不会让宗门落入魔头之手的决心自尊,魔界之人是半点没有的。
说好听了是以实力为尊,说难听了就是软骨头,敲打一番就听话得很。
布菜的仆人看准时机,殷勤地
为新阁主布菜。
在死水一般的寂静中,饭菜上桌的轻响很是明显。
那仆人也是险中求生,布完一个菜见新阁主脸色不变,还盯着菜看,就狠狠松了一口气,加快了速度。
须臾,他觉得背后被蜜蜂扎了一下似的,泛着幽幽冷意,头皮一紧,硬撑着布完菜,低着头后退转身时,就看见一开始进来的黑衣少年正站在他身后。
那双玻璃似的黑眸静静地瞥他一眼,看不出喜怒。
仆人却颤抖了一下,极其敏锐地再退了一步。
他做错了什么
知珞拿起那双干净的箸,吃了一口冰凉的菜,再吃了一口热菜。
魔界的植物动物的口感似乎和修仙界有那么一点的不同,魔界的更有嚼劲,更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干巴巴的味道,所以旁边总备有水。
但干味有干味的做法,做好了也是好吃的。
底下的人瞧见新阁主神色如常地坐下,吃起菜来,不禁犹豫着要不要坐下。
而且,就算是按照杀人夺取势力的流程,现在不也应该笑眯眯地让人把尸体抬出去,然后说些场面话,趁热笼络人心吗
那尸体还在地上躺着,头颅咕噜噜滚到鲁青的桌前。
鲁青低眸看一眼,身旁的父母已经颤抖得如筛子。
在他父亲快要腿软摔下去时,鲁青盯着地面的视线没有移动,手适时伸出,隐蔽地提住男人的后衣,自己则岿然不动。
从表面看,就像是三人依然站着,男人也没有腿软。
一些人悄然瞥向身旁的人,与之对视,寂静下是涌动的暗流。
很快,那马尾少年低头,似乎与那新阁主说了些话,再起身时便笑着出声“阁主让大家一切照旧就好,希望大家吃得尽兴,待会儿再商讨事务也不迟。”
再略一撇头,朝弯腰缩成一团的仆人说道“快去将那碍眼的尸体收拾好。”
那仆人立刻去捡死人的头颅。
燕风遥定定地立在上方,黑眸轻轻扫过底下的一群人,唇角上扬“我知道各位是魔界的英年才俊,最懂审时度势。”
“旧阁主是想要杀了我家主人,主人逼不得已才忍痛出手。原本只想着杀掉该杀的人就好,抽身离去也是逍遥自在,却想到斩仙阁不能群龙无首,否则你们一群人将会被魔界其他势力撕成碎片。主人恻隐之心生起,便决定接下这个烂摊子。”
众人缄默,不知名的威压铺天盖地地涌来,有的人甚至瞬间被迫坐下,发出哐当一声。
只看到新阁主的实力强大,却不曾想她身边的仆人也是如此。
但这少年的实力只会让阁主愈发的深不可测,毕竟仆人终究是仆人,断不能掩盖住主人的光辉,他的一切,就预示着驯服他的主人是多么的强大。
燕风遥比他们还懂得这个道理,也从不忌讳释放威压,语气隐隐含笑,状似友善“还请各位行个方便。不要让我家主人为难可好。否则与其让你们被其
余势力残忍地吞噬,不如让心善的主人给你们一个痛快,像那个断了头的人,没有痛苦地离去,保留一些尊严。”
一番话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威胁也威胁得像是为他们好。
过了片刻,一个中年人立时抱拳回答“那、那是自然。谢阁主体谅”
他的话一出,一些人也反应过来“谢谢阁主”
“谢谢阁主”
众人零零散散地坐下,心有戚戚。
鲁青松开提着父亲的手,男人马上一屁股摔到座位上,女人则一脸苍白地终于支撑不住了似的,跌坐了下去。
坐回原位,鲁青状似不经意地抬头。
他没有看那个舌灿莲花的仆人,反而瞥向除去杀了一人后,就安心地吃起饭来的新阁主。
知珞正好喝了口水,放下杯子时,对上鲁青的眼神。
他年纪尚小,却毫不露怯意,被抓包也没有慌里慌张移开目光,鲁青朝她笑了一下。
知珞歪了歪头,一双眼毫无波澜,轻轻掠过对方。
她毫无遮拦,鲁青却有些隐蔽,那群人都心神惊惧,哪里还能镇定地观察新阁主,底下无人察觉,形成隐秘的对视。
燕风遥凉凉地瞥过去,没被鲁青发现,他再轻飘飘抬起眸,幽深的黑瞳盯着地面的血迹,逡巡一周,看着各人的心思,揣测人心所想。
登上高位,自然有献媚的人,进献美人的人,他早就知晓。
这是魔界最常见的手段。
他要做的当然不是擅作主张地去杀人,虽然真的很想挖出那个胆大妄为之人的眼睛,杀掉心怀不轨之徒但斩仙阁现在是她的东西,斩仙阁的人自然就是她的人,除非那人违背了规则,那么他再怎么样也不能肆意杀掉她的下属。
在恋人之前,他是仆人。
再说,知珞与他将会结契,他不必被这等人扰乱心神。
思及此,那突如其来的、疯狂腾升的、快要把他五脏六腑烧成灰烬的妒意,那些强行克制住的杀意,勉强平息了些。
燕风遥跪坐在知珞身旁,为她倒了杯水,知珞看着底下或不服或压抑的众人,却是至高无上的无人敢忤逆。
似乎没想到坐上高位是这种感觉,她转头对他说“我喜欢这样。”
燕风遥温和笑道“那就好。”
“有一种,”知珞看了看底下众人,琢磨道,“十分心安的安全感。”
燕风遥含着笑,没有再接话,替她布菜。
知珞刚好也没有再说话的想法,说完就继续吃。
少年安静下来,空出手时就凝视着她。
用点心机也无妨,但最重要的、他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做得更好。
比任何人都要好。
让他能永远在她目光里占据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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