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概是旁边处于失控状态的卡车在潜意识里提醒着诸伏景光,又或者是身为警察的责任感在时刻督促他,即便现在脑子一片混乱,他还是记住了如何驾驶这辆钢铁硬汉。
随后,他就看见绵星摘掉了她的头盔,在手上转了几圈,狠狠掷出去。
头盔“哐”地砸破了卡车副驾驶的窗户,摔进车内,玻璃碎片如雪花般飞舞,诸伏景光迅速转动车头,带着绵星避开飞溅过来的碎玻璃。
他现在明白绵星绮月要干什么了。
“我去。”诸伏景光收敛了其他情绪,沉声道。
“不行,”绮月否决道,并说出了诸伏景光无法拒绝的理由,“卡车的车窗高度比我们都要高,要攀上去必须要从摩托车上跳起来借力,你能够驾驶哈雷承受我跳起来的冲击力,我可承受不住你的。而且你也不如我会做急救。”
“可是,太危险了。”诸伏景光皱眉看向破了大洞的车窗,上面还没脱落的碎玻璃片像一个个的刀片似的锋利,绵星上车肯定会受伤。
“那还救不救人”绮月无奈地反问道。
她本可以不掺和这件事的,但谁让诸伏景光和伊达航已经冲上来了呢她还需要在他们面前维持自己“警校生”的好形象,就无法对交通事故做到视而不见
说起来,她来警校后遇到的突发情况全都跟他们或多或少有关系,真是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跟他们犯冲。
绮月腹诽着,没想继续为难诸伏景光,不等他答话便准备起身跳车。
然而肩膀却被诸伏景光摁住了,“等一下。”
以为他还是不想她跳车,绮月正有些不耐烦,却见诸伏景光迅速摘了自己的头盔,瞄准副驾驶车窗上最底部的那块碎玻璃,狠狠砸了过去。
哈雷的车身有些晃动,绮月连忙稳住,又很快被诸伏景光接手。
“你”
“这样你跳车去抓车窗框的时候不至于伤到手,”虚虚环抱她的黑发青年轻轻笑道,“虽然绵星现在是警察但医生的手可是很宝贵的。”
绮月一愣。
这个青年明知道由她跳车才是最好的选择,却又担心她受伤然而绮月所想的优柔寡断却并没有出现在他身上,相反,他在短时间内就设想好了她的行动路线,果断为她清扫了障碍,减少她受伤的可能。
这让绮月感到有些意外。
但想到上一世身为狙击手的苏格兰似乎又没那么意外。
“谢谢,那我去了。”绮月道。
诸伏景光扶着人站起来,认真叮嘱“小心点。”
“放心。”绮月勾勾唇角,“反倒是你,现在没有头盔,你可要小心别翻了车。”
诸伏景光攥紧车把手,同样笑道“那祝我们都成功。”
“1”绮月蓄力。
“2”诸伏景光单手控制着哈雷,给绵星让开她起跳的空间。
“3”
绮月腾空而起,像只鸟一样飞跃到卡车侧边,手臂发力,十指发力扣住车窗框,牢牢将自己贴在卡车门上。
哈雷被用力一蹬,车身开始剧烈地倾斜,好在沿途的车辆都被疏散走了,诸伏景光有充足的活动空间,来稳住摩托车。
高速行驶中的哈雷走了个波浪线,诸伏景光从后视镜中看到后方的同期们的行动,对正在打开车门的绵星绮月大声通告“绵星松田已经把轿车的保险杠弄下来了zero马上就会去帮你”
绮月顾不上说话,打了个手势表示了解,便一溜身钻进了车内。
卡车内部的空间很狭小,绮月进来容易,却不好发力,一看司机,已经休克,而昏迷中的成年男
性死沉死沉的,她无法将司机从驾驶座中拖出来,光是将司机的前身抬离方向盘,再把司机的腿从油门上挪开,她就出了一身的汗。
不过,只要把车停下来就好了吧
绮月将自己的腿伸进驾驶座,试着去踩刹车。
结果刹车刚踩下去,车身就开始晃动,像是要翻过去似的,吓得她连忙松脚,一时间有些束手无策。
“你是笨蛋吗”
头顶骤然炸响一声呵斥,绮月猛地抬头,金发青年从副驾驶上方的车顶翻下来,打开车门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这么重的卡车,刹车不能一口气踩到底”
绮月不得不承认,看到降谷零出现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还带着不知名的安心感。
当然,还有被骂的羞恼“我又没开过这种卡车你行你来”
正在这时,车外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大声冲他们喊道“zero这条新路正在施工,前面没有路了你们快点”
“什么没路了”绮月第一反应就是跳车逃跑,然而面前休克的司机和正在试图停下卡车的降谷零,让她硬生生打消了念头。
这要是跑掉,她的形象肯定一落千丈。
“愣着干什么”降谷零半弓着腰,伸手将身形纤细的绮月推到操作台和前车窗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挤死了你说你上来干什么”
“”绮月快被他气死了,但也知道目前的情况危急,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尽量给降谷零让开空间,让他把司机扯出来换到副驾驶座去。
“我上来当然是为了救人啊”
“医学院就是这么教你救人的吗急救第一条确认周边环境安全。你做到了吗”
“你有病吧我不上来我怎么知道司机是什么状况真等到车停下来,说不定司机就没命了”
“那你现在上来有用吗这么小的空间你能做急救吗”
“你强词夺理”
“你机灵刹车一口气踩到底,真是够机灵的”
紧追着卡车的诸伏景光和萩原研二透过车窗,看这对年轻男女一边吵架一边没耽误正事,简直“”
“别吵了”萩原研二都忍不住了,正在万分担心同期,紧张地计算哪种方案能让大家都安全的他火气大发,吼道,“现在剩下的距离已经不够让卡车停下来的了只能踩油门了zero”
“踩油门”
降谷零坐到驾驶座上,听从萩原的话,毫不犹豫地踩下油门,同时伸手抱住刚爬下操作台的绵星绮月的腰。
他的动作出奇得快,绮月仿佛只是眨了下眼睛,就已经被扣坐在了金发青年的身边,安全带一同绕过两人的身体,锁好,将二人捆在一起。
等做完这些,卡车已然行驶到断路前方,降谷零松开一只手,单手握着方向盘,将绮月死死抱在怀里。
“害怕你可以闭眼。”这么说着,他抬手捏住绮月的下巴,将她的脸扭过来蒙在怀里,再用手护住她的后脑。
可绮月本就毫无间隙地贴在他身边啊
如此紧急的情形下,青年的动作又不免有些粗暴,绮月只觉得下巴一痛,头被扭动的时候她好像都听到了颈椎不堪重负的声音。
得亏她柔韧度不错,才在这个别扭的姿势下坐稳当了。
眼前陷入黑暗,被降谷零的胳膊和勒紧的安全带辖制着,绮月动都动不了,坐高差的原因,让她的耳朵和脸颊贴在青年的锁骨和颈窝处,清晰感受到了他衣物下暖热的皮肤,和紧绷而富有弹性的胸肌,来自胸腔的震动和飞速跳动的心跳声满满地灌入她的耳朵里,在颅腔内共鸣。
上次这么被他箍在怀
里还是在便利店的时候。
两次都是为了保护她。
这么想着,绮月又觉得好奇怪
明明她现在又陷入了性命危机,却没有该有的应激反应,降谷零的心跳飞快,她的心跳却沉稳而安宁。
车内一时没人说话,几分钟前吵得激烈的两个人在此刻相拥在一起。
氛围太安静,又仿佛在隐秘地发酵着什么,绮月有些不适应,她哼哼唧唧憋出来一句“行不行啊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啊。”
这个距离下,少女这话像是对着他的心脏说的,正紧张着的降谷零直接给气笑了“你能不能盼我们点儿好”
“再说了,”卡车飞跃到断路上空,有那么一瞬间,降谷零的心也像是悬停在了空中似的,眼眸紧紧盯着前方路段,指尖扣着方向盘,他语气轻描淡写道,“跟我死在一起怎么了”
死亡。
双目陷入黑暗中的绮月想到这个词,就想到上一世。
她张张嘴,轻声道“不,你肯定比我活得久。”
“砰”
卡车坠地的巨响掩盖了绮月的声音。
轮胎落地的一瞬间,降谷零大手捂住绮月的耳朵,先踩油门,猛打转向盘,再踩刹车,最终在刺耳的刹车声中,让卡车强行停下横亘在马路中间。
物理的反作用力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动,再被安全带拉回,降谷零后背重重撞上座椅靠背,胸前承受着另一个人的重量。
这重量在速度的加持下有些痛,但却让他安心。
降谷零抬眼,透过裂纹的前挡风玻璃,还能看到跟着卡车一起飞跃断路的萩原研二停下心爱的马自达fd,甩开车门,着急忙慌地向他们这边跑。
“”很好,他们还在人世。
他缓缓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松开怀里的女孩儿,将微微颤抖的手掩藏起来。
“你刚说什么”降谷零握拳稳定了下情绪,低头询问。
绮月从他身上抬起头,一眼就对上紫灰色的眼眸正专注地注视着着她,看着混血青年发丝凌乱却难掩俊美的容颜,“没说什么。”她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
咦
但这一移开眼神,绮月无意间瞄到,驾驶座下方、靠车门那一边的细窄空隙里卡着什么东西,潜在的警觉性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去够。
那是什么
然而绮月忽略了此刻二人的姿势,她这一伸手,倒像是抱住了降谷零的腰似的,而且使劲伸手的动作,让她直往降谷零怀里钻。
女孩儿柔软的身体紧贴在身上挪动,解除危机后的降谷零只觉得肾上腺素刚停止工作,现在又开始飙升,勾起他一阵阵燥热,他连忙摁住绵星绮月的背,让她别动了,“你、你在干嘛”
毛绒绒的脑袋蹭过他的下巴,刚把东西够到的黑发少女茫然抬头。
“”对她这幅毫无所知的样子降谷零真是无话可说,他还待要问什么,“嘟嘟嘟”车门被人敲响,转头一看,他的同期正没好气地站在车外。
下垂眼扫视了一圈降谷零和绵星绮月,确认二人都“完好无损”后,萩原研二的气焰立马就烧起来了,开启冷嘲热讽模式。
“我都把司机弄下来了,你们还待在车里干什么呢”
真是的他在fd里那么着急,急得冷汗直流,还得拼命冷静,想着该如何让卡车安全停下来,要不是想起幼驯染那句“我只会踩油门向前”,他都不一定下得了决心让小降谷冒险。
结果呢这俩人在车里亲亲我我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好像完全没把紧急情况放在心上
要闹了研二酱要闹了
“殉情没成功让
你们很遗憾哦抱够了就快点下来”
绮月将东西塞进口袋,扭身去解安全带,可卡扣在刚才的撞击中坏了,她只能暴力将安全带抽出来,正用劲呢,听到萩原研二不停的催促,绮月压根没过脑子,就嘟囔道“殉情没成功,那还不是因为你让我们踩油门才”
等等
她在说什么啊
突然意识到自己口花花了什么,绮月马上住嘴,惊慌地回头,然而已经晚了,听觉敏锐的两个青年脸上已经露出了微妙的神色。
啊啊啊啊啊
“不是”绮月一把捂住脸,生硬地转开话题,语无伦次,“对不起我刚才脑子抽了我是想说,司机怎么样了他休克了,救护车来了吗”
萩原研二的火气一扫而空,看向好友,金发青年眼神飘忽,耳根微红,这让萩原忍俊不禁,他握拳置于嘴前,清咳了几声,回答道“应该快到了。”
绮月松了口气,还好萩原足够善解人意,只要他当做没听见就好
还没庆幸完,就听仿佛洞察人心的青年状似真诚得感叹着“看来殉情没成功确实让小绵星挺遗憾的。不过殉情什么的也太悲惨了,是我说错了话,下次不会了。”
绮月“”
啊啊啊啊啊啊
让她死让她离开地球
就现在
等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伊达航踩着从道路施工现场挪来的云梯,跨过断路跑过来时,就看到气氛诡异的现场
明明司机陷入了休克,暂时没有急救的余地,只需等着送医院就行了,但黑发少女却坐在司机身边,背着身低着头,表情甚为凝重。
要不是见萩原研二一脸笑意,诸伏景光三人差点以为司机要命不久矣了。
半长发青年笑也不是很放肆的笑,而是那种,想笑又强忍着,但又实在忍不住,间或掺杂着暧昧、好笑、看好戏、兴奋等多种复杂情绪,的笑。
而他们金发的同期幼驯染则是神色羞恼,伴随着萩原研二每次忍不住的笑声,不断地闭眼,攥紧拳头,偏偏脸上的红晕连他的深肤色都挡不住;紫灰色的眼眸像傲娇的猫咪一样,瞄一下绵星,再若无其事地转回来,再瞄一下,再转过来,连他们来了都没注意到。
“啧,这哪来的大傻子”松田阵平见他们都没受伤,放下心后,就开始嫌弃他们,“hagi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还有绵星,是在用意念做急救吗”
“呦小阵平你们来了”萩原研二笑容灿烂地招呼道,哎呀可算有人能和他一起吃瓜了。
而绵星绮月和降谷零相继回神,眼神无意间碰在一起,又迅速分开。
这短暂的一瞬间,却没让松田阵平和伊达航错过,他们立马意识到,这两个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
而借由哈雷的高速度,曾紧跟卡车,透过车窗看见过绵星和zero“打情骂俏”的诸伏景光,则是一边心领神会,一边有一点点尴尬。
咳,zero推理能力很强,他应该明白他和绵星当时是为了救人才嗯,zero一定不会误会。
吧
而绮月,经历过联谊那一顿饭,又曾多次被樱井理莎打趣,而且刚刚她还被萩原研二调侃过,她现在已经不是最初的她了她现在完全能够意识到如果没有什么事儿跳出来打断,萩原研二四人下一步绝对会聚在一起八卦她和降谷零
这怎么能行
刚才那一段殉情的发言绝对是她的黑历史她可不想让全校人都知道啊
眼见五个青年,像工蚁交换信息那样,马上要头碰头聚拢在一起,绮月当机立断跳出来,掏出口袋里的东西,高
举大喊“你们看我发现了什么”
场景就像小时候大家在一起玩,玩着玩着,某个不堪被忽视的小朋友突然就举着手跳起来,故意用这种方式去吸引别的小朋友的注意力。
幼稚。
但好在这种方式是有用的,五个天然拥有强烈好奇心的青年成功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来。
幼稚的小朋友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卖一下关子。
而成熟的绮月,直接说出了她的结论“我怀疑司机毒驾”
这下效果太过显著,好家伙下一秒绮月又被“大狗狗”们包围了。
绮月“”
她退了一步,将手里的东西垫着手帕交给伊达班长。
那是一个女生掌心大小的透明密封袋,里边装有一正一反两个相同的白色药片,药片反面跟普通药片一样,正面则是有个十字星凹陷,呈现淡蓝色。
见他们在认真观察,绮月道“如果是普通的维生素片或是别的什么药片,是不会用这种包装的吧而且还特意将两个药片一正一反的放置倒像是说明,这是两粒一组。”
“确实啊,”萩原研二隔着手帕提起密封袋晃了晃,里面的药片纹丝不动,显然,这密封袋里的空间应该比目测得还要小,接近于真空环境,“我可从来没见过哪个普通药片长这个模样。”
“但一般的毒驾,司机要么是毒瘾犯了,困顿、萎靡;要么是服药后呈现亢奋或迷离状态。”降谷零望了眼躺在空地上的卡车司机,疑惑道,“怎么会是昏迷休克”
诸伏景光猜测道“难道是嗑药嗑过头了”
“毒品摄入过多可是会死人的,真是不要命啊。”松田阵平厌恶地别开眼,问,“绵星你还有别的发现吗”
绮月摇摇头。
伊达航用手帕将药片包起来,头疼道“可惜我们对这方面都不了解,等警察来了交给他们调查吧,希望不是什么新型毒品。”
新型毒品
绮月闻言,脑海中忽地闪过什么片段,但这灵感来得快,消失得也快,没等她细想就转瞬即逝。
绮月只好按耐着,想着等之后再往这方面查查资料。
等警察和消防到达现场后,大家把司机移交给救护车,就熟门熟路得挨个去做笔录,并上交证物。
交通课的警察没想到这还并不是一场简单的交通事故,立马停止了现场勘察,联系上司,等鉴识课的同事来对卡车做痕检,再将后续调查移交给搜查课。
而因为绮月是第一个发现药片的人,捡密封袋的时候又没有戴手套,所以做完笔录后,她得等搜查课鉴识课的人来采取她的指纹。
跨部门联合调查是很麻烦很费时间,但这是不可避免的程序。
身为警校生,他们以后也要习惯这种事情,所以都很理解,但对绮月让他们先回校的提议给予了否定。
“怎么可能抛下小绵星一个人在这里啊”萩原研二理所当然地说。
绮月嘴角一抽,不过现在她也没心思反驳他们,她心里想的是坏了自己竟然留下了指纹
她记得上一世的几年后,警视厅全面联网,所有涉案公民的指纹都会被录入警方系统,不管是嫌疑人、受害人,还是跟案情相关的发现者、亲朋好友,有时候就连在现场乱晃的侦探都逃不过。
当时组织还特意在内网发了公告,让大家都注意,所以她依稀有印象。
大数据时代的恐怖就在于信息的公开。
但几年前的现在警视厅系统应该还没这么健全吧
唔,以防万一,等她以后入职警视厅,还是想个办法把自己的指纹记录删去吧。
绮月
默默记下这件事,并警醒自己以后一定要提高警惕。
等待的过程中,诸伏景光细心得跟医护人员要了些创可贴,六个人走到清静的地方,给绮月和降谷零处理伤口。
两人都没大碍,但绮月的手在登车过程中,不可避免得还是被玻璃碴刮破了,而降谷零因为承受了卡车坠地的主要冲击力,身上的淤伤先不说,胳膊也有些小擦伤。
诸伏景光撕开创可贴,对二人戏谑道“这下你们可真是同甘共苦了。”
降谷零在平复过最开始那段羞涩后,已经能如常地面对好友们的玩笑了,甚至还能借此撩拨旁边的少女“是啊,差点就一起殉情了呢。”
听着青年们此起彼伏的笑声,绮月气得磨了磨牙,寻思这茬过不去了是吧
她梗着脖子,硬气道“人家死在一块那是殉情,咱俩死在一起那叫同归于尽”
就是说啊,公安卧底和组织人员死在一起,不是同归于尽又是什么
此时又没去卧底的降谷零当然无法理解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直觉得为这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两人对立的意思感到不快和气闷,低垂下眼眸,没说话。
注意到幼驯染低沉的气场,诸伏景光有些担心,想说什么打个圆场,却被萩原研二及时碰了一下,示意他不要插话。
诸伏景光疑惑不解,却选择相信更懂情感的萩原,于是犹豫地闭上嘴,默默旁观。
如萩原研二所料,沉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绮月平静后,看到金发青年低垂着眼,好像受伤的狗狗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刚才赌气的话好像有些过分了毕竟人家刚才还想着保护她呢。
她张张嘴,干巴巴道“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绮月也不知道,她只是觉得她应该说些什么,起码别让他看起来这么受伤。
绮月绕着手指,连创可贴被自己的指甲勾起来了都没发觉,只小心地观察着降谷零的神色。
听到她的话,对方意味不明地扫了她一眼,“还是别死在一起了。”
绮月连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什么死不死的,多难听啊,我们不说”
“只要有可能,”金发青年打断了绮月的话,紫灰色的眼眸透出一股执拗,他抿抿唇,郑重地重复道,“不,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会让你活下来的。”
“”
轰得一声,一个炸弹在脑中炸开,绮月有一瞬间的眩晕。
这个人、这个人他在说什么啊
她呆愣着,慢慢睁大了眼睛。
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是酸涩的,是苦的,是想哭的,甚至还有愤怒。
“你”一股无形的热血顺着心头、喉咙、颅脑上涌,刺激得绮月猛地站起来,闷头吼了一句,“什么都不知道就不要随便说这种承诺啊你个笨蛋”
转头就跑了。
降谷零被吼得懵然,然而黑发少女转身间,他眼尖地瞄到她泛起红晕的眼睛,顿时想都不想就起身追了上去。
留下四个青年在原地面面相觑。
松田阵平愣愣地问“绵星,她怎么了”
“好奇怪啊,”萩原研二皱紧了眉头,轻松的表情褪去,认真分析,“就小降谷说的那些话,不说当场以身相许,也会感动吧,但小绵星她刚才是要哭了吧但感觉那并不是感动啊”
“还有绵星说的话,她说什么都不知道,是指什么”诸伏景光又开始忧心幼驯染了,绵星的秘密看来不是一般的问题啊,zero
此时此刻,只有尽职尽责的伊达航想起来“等会儿绵星跑了她还没录指纹呢”
“”诸伏景光
一愣,转而失笑,“算了,班长,现在这种情况,把人叫回来也不合适。”他想了想,“绵星的摩托车还在这,让警官们从那里提取指纹也可以。”
伊达航点点头,“也行。”虽然这样势必会增加鉴识课的工作量,但他偏心自己的同期也没什么不对吧嗯。
另一边,绮月一口气跑到了断路尽头。
站在几十米高的高桥断路口,大风呼啸而过,天边黄昏将至,橙红的色调大块大块地铺散在云彩间,阳光在发散一日里最后的光芒,拥抱大地。
冷风穿过衣袖长发,绮月慢慢冷静了下来,不再热血上头,但心里并不好受。
比起情感,经历过死亡的她对生死更加敏感。
现在有个人几次在危险中保护她她当他是身为警察的责任心发作。
但在她失言说出立场对立的话之后,这个人却告诉她,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会让她活下来的。
绮月再迟钝也能意识到这句话的重量。
即便对方没有别的想法,仍然是出于警察的职责,但他不该、就这样轻松得对她说出来。
他不知道这句话对她影响有多大。
可不是这样的啊。
22岁的降谷零阳光正直;22岁的诸伏景光温柔善良。
可26岁的苏格兰能毫不犹豫地审讯她,杀了24岁的她。
那26的波本呢他只会比苏格兰更过分吧。
22岁的降谷零对她说“一定会让她活下来”,这让从他们的26岁回来的绵星绮月如何相信
做不到却轻易对她许下承诺,他怎么可以这么过分
但偏偏她不能告诉他“你做不到的”,因为20岁的绵星绮月一直在欺骗他,甚至还要利用他。
可她必须这样做。
绮月无意识地抓着自己的胳膊,不断提醒自己,她接受潜伏任务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组织中拿到更重要的地位,去接近朗姆,杀了他为自己报仇
为了达到目的,她必须这样欺骗他,欺骗他们,因为她与他们立场冲突,只能互相利用,不能交付信任。
她必须一步不错,才能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命运里求得一线生机。
可绮月这般加固着给自己的提醒,却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今天在卡车上的时候她算不算是把自己的性命安危交给了对方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他如释重负的声音,“原来你在这儿”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就是熟悉的说教,“你怎么跑到断路这里了很危险的绵星”
卡车停留的现场还维持着原状,来来往往的人很多,绵星绮月跑得太快,降谷零中间看不到她的踪影,在附近多转了一圈,又问了许多人,这才成功找过来。
找到人后,他稍稍松了口气,看着少女的背影,顾忌对方可能心情不好,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地扶着她的肩膀,将人转过身面对他。
结果却发现她一直在掐自己的胳膊,都掐出血印了
“松手”降谷零立马喝道。
绮月愣愣地看着他。
见她没有反应,降谷零直接动手,用巧劲掰开绮月的手指,攥在自己手里,厉声道“你真是、什么事值得你伤害自己的身体”
你看啊,绵星绮月,这个人,好像每次都比你更在乎你的身体、你的安全。
绮月低头,看着自己冰凉的手被裹进他滚烫的手心,带着血丝的指尖一微微发抖,就被他紧紧握住,耳边是他又急又气的训斥。
“你不要喜欢我。”
她突然道。
“什么”被戳穿心思,降谷零都来不及感到不好意思或者羞涩,看着少女嘴唇泛白,又面
无表情的样子,他只觉得古怪和心疼。
“我说,”绮月低声喃喃着,重复道,“你不要喜欢我。”
无论现在再多的好与甜,到日后都将成为反噬的双头刀刃。
可她是个自私的人,她不想承受刀尖刺入身体的疼痛,那就只能看着降谷零被扎得满身鲜血。
如果他没有想法的话就无所谓,“如果你有什么情情爱爱的想法,”绮月低着头道,“请你立马打住。”
她已经顾不上什么尴不尴尬的了,她只想快刀斩乱麻,这对彼此都好。
是的这对他也好没错及时止损,这样他未来就不用被扎得满身鲜血了。
绮月在心里劝着自己。
可过了许久,她都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
手都被暖透了,降谷零仍然不说话。
绮月以为他默认了,试着抽手,但却抽不出来。
她无措地抬头。
晚霞泼洒过来,她对上那双呈现烟紫色的眼眸,眼眸的主人看着她轻笑“这不是能抬眼看我吗”
“啊”绮月一懵,他不说话是在关注这种事吗
金发青年好像完全没把绮月刚才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挑眉道“对别人提出要求的话,至少要看着对方,这是礼貌吧”
“是、是吧”
“那你开始吧。”
开始什么
绮月满心的复杂情绪都被他搅散了,莫名的委屈涌上心头。
他好过分啊,他在看猴戏吗
绮月憋着一口气,咬咬唇,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要,喜欢我。”
夜色悄悄到来,晚风变得柔和,轻抚过身侧。
降谷零松开一只手,指尖轻轻点在女孩儿茶红色的眼眸边,细细摩挲,看她的睫毛在这样的碰触下止不住地颤动。
“真可爱啊,绮月。”他忍不住感叹,“不让喜欢你什么的,你是小孩子吗”
绮月“”
从刚才到现在,她好像一直没跟上降谷零的节奏,又是指责她的礼貌,又是让她重说,现在这又是说她幼稚
“你,是在挑衅我吗”她茫然问道。
“没有啊,我在逗你。”
绮月不可置信地看着降谷零。
金发青年笑得异常温柔,他轻轻抚摸着少女的侧脸,似是好奇地问“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要哭了”
“真过分啊,绮月。”他道,“明明有那么多秘密,却不肯透露分毫。因为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生气跑了出来,还把自己弄伤了”
降谷零使劲摁了一下绮月胳膊上的血痕,绮月猝不及防,疼得她一抽气,眼前顿时蒙上一层水雾。
“可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他接着道,“现在又要我不要喜欢你自说自话,执拗偏执我现在倒是真想让你哭出来了。”
“绮月会哭出来吗”
问这话的降谷零,神色有些微妙,又带着跃跃欲试,紫灰色的眼眸盯着湿漉漉的茶红色的眼睛,氤氲着晦暗和阴霾。
被盯着的绮月心肝俱颤,后知后觉,这哪是逗她,这分明是气狠了
脚步不自觉地后退,可她的双手还被攥在降谷零手里,刚拉开距离就被他扯了回去。
“等、等等”感觉再不开口就要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绮月面对近在咫尺的降谷零,来不及思考,只凭本能说道,“我说错了,我、我我,我不让你不喜欢我了”
绮月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如果降谷零的目的是打破她那些五味具杂的情绪,那他绝对是做到了。
可她现在陷入了另一层的“难受”中啊
“真的吗”金发青年手指用力,摁在绮月自己掐出来的血印上,语气温柔地问,“那还会伤害自己,还会逃避我的靠近吗”
绮月疼得浑身哆嗦,含泪摇头“不会了不会了”
降谷零松开手,扶着绮月的腰,低头吻去她眼睛中的泪珠,“好,我记住了。”
绮月不敢躲。
在刚才对方步步逼近她的过程中,她闻到了属于波本的气息。
她忽然意识到,哪怕波本是降谷零伪装出来的一张面皮,可一切的伪装都有基础,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演出一种性格,且能长久地维持下去。
所以波本的某些方面,分明是一直存在于降谷零身体里的。
就像这个人的所有负面集合一样。
是她的言行举止,将这负面勾了出来。
绮月也不知道形势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好是坏,但一松懈下来后,她就感觉头晕晕的。
降谷零冷静下来后,头疼得想给自己一拳。
当绮月吼他跑出去的时候,他还只是担心和疑惑;发现她有自残迹象的时候,他大脑有瞬间的空白;等听到她说“不要喜欢她”,再看她不知道想了什么,一副失魂的样子,偏偏他又对她的经历了解甚少,想宽慰开解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降谷零心头的火就压不住了。
等回过神来,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粗粝的指腹残留着绮月的血丝,虽然量不多,但让降谷零觉得格外刺目。
他弄疼了绮月,他的心也在疼,可不让这坏女孩知道轻重,他怕她下次还会伤害自己。
至于绵星绮月的承诺,他不信,但不妨碍他用她的承诺接近她。
夜色降临,路灯亮起。
降谷零借着光仔细注视着身前的女孩儿,心想,她不想说的事,他会一个一个亲自寻找到答案。
不过这一看之下,他察觉到了不对,“绮月”
烧得头昏脑胀的绮月迷迷瞪瞪地看过来,冷不丁得身体一晃。
下一秒,就失去了意识。
降谷零眼疾手快地接住人,被她身上的滚烫温度惊了一下。
发烧了什么时候
明明他们离得这么近,他却没发现,降谷零自责地埋怨自己,快速抱起绮月去找同伴。
诸伏景光四人正在商量,现在时间不早了,他们要不要去找找绵星和零。
还没商量出结果,就看见金发青年焦急地跑了过来,而怀里的绵星绮月闭着眼睛,松松搂着他的脖子。
“萩原绮月发烧了,拜托你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小绵星发烧了”萩原研二立马掏出车钥匙。
同时,他和诸伏景光、松田阵平和伊达航一样,都注意到了降谷零对绵星改变的称呼。
不过这些等降谷零跑近后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看见了绵星绮月胳膊上的血痕,以及降谷零沾血的手指。
这信息量太大,四个青年当场瞳孔地震。
松田阵平震惊到脱口而出“zero有话可以好好说,可不能家暴啊”
降谷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