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到底比较冷静,他闭了闭眼,捉住艾克言语中的漏洞“不对,舅舅死不了,消息是假的。”
艾克一拍手掌说对哦,他抄了把汗淋淋的头发,对自己带来错误情报很是抱歉“我也没多想,听到消息就想着赶紧过来告诉你。”
宋吟说没关系,艾克眉间的皱褶加深,显露出一点忧心忡忡“但陆长隋死不了是不假,国内突然传来这种讯息,也说明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宋,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宋吟其实听艾克说完第一句话时就有了定夺。
他面色不改,低声说出自己的打算,艾克先是露出赞同,后面又没了底气“可是沈能答应吗你也知道他在这件事上很难让步。”
宋吟将眼睫低垂下去,后面的衣物渐渐被渗透,他不想听到这个名字,只说了句我会和他好好商量,便要打发掉艾克。
他站在门口这会儿,一分钟揪了两次衣角,鞋尖搓在一起,极为不适。
也得亏艾克没长多大的脑子,没注意到宋吟有多么的不想社交,爽快地被打发“好,那我先回去了,你加油,我祝福你。”
宋吟点头让他放心,在昏暗中望了会,见艾克真的走远,这才松口气。
然而他一转过身,猛地就和倚在门口的沈怀周对上了眼。
唇角一点点回落,宋吟擦着男人的肩就要走进房里,还没走几步就被捉着手腕拖回到原位,和沈怀周面对面的一个位置。
“那是谁,”一个很讨厌的点,沈怀周长得高,哪怕吊儿郎当倚在那儿,看过来的眼神也是俯视的,“你们在聊什么”
“聊悄悄话,”宋吟回他“悄悄话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东西。”
沈怀周出来得晚,只看到黑暗中的一个背影,他拉平唇角不厌其烦地问“是团里的人”
宋吟在团里的这三个月,用通俗一点的词来形容,就是万人迷。
刚来那两天还好,那帮只会打架上树回房把臭袜子一丢的畜生处在观望态度,不敢靠近沈怀周带来的人,但自从有第一个忍不住跟宋吟告白的出现,对这帮畜生来说就像是一个最好的动员。
他们想,和女人也是干,和男人也是干,和男的告白有什么丢脸的,当苦行僧才可耻。
宋吟不知道那些人想了什么,总之他每天雷打不动地都会收到一次告白。
后来有沈怀周出面,这帮人有些收敛,至少没人敢在晚上来找宋吟了。
然而今晚再次出现的艾克就像一根亮着火的木柴,等不到宋吟回答,沈怀周就被疯狂点燃。
他攥紧指骨,站直了身“最近怎么来找你的人这么多你以后别出去了,也别跟他们说话。”
宋吟好笑“你说的不算,你要是说得算,那些人也不敢来找我。”
天地可鉴,以前团里的每个人都对沈怀周说一不一。
但这件事上,沈怀周确实警
告了两次都没能完全杜绝,他黑眸沉沉,寒冷的字句几乎是挤出来的“我确实说得不算,我们团奉行用实力说话,以后再有人靠近你,我不动嘴,动手。”
宋吟发出一声类似哼的的单音,想嘲点什么回报沈怀周刚才对他做的恶心事,但触到沈怀周的眼神,合住唇瓣的缝隙,眼皮狂跳地转身走。
沈怀周将没有力气的宋吟一把拢进怀中,啃咬了下宋吟的耳垂,继而吻上他的唇,轻车熟路地勾出里面的舌尖。
宋吟抓着沈怀周后背的衣料,指甲都扣进男人的肩胛里,他像是受到极大刺激,反应很大地避开“别用你的脏嘴碰我”
“怎么衣服都能穿错你等等吧,我现在就往河边赶,大半夜的真操蛋”
隔壁住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宋吟借过他两次保险栓,他拿着训练服用肩膀拱开木门,脸色因为大半夜还要出门而变得不善。
彼时宋吟身姿极为不雅地贴在沈怀周身上,一条腿被强行抬起,覆住他后腰的手探进裤子里,他扯着手里的衣服,发出的声音连不成字句。
宋吟眼尾上挑,从那人家里去河边,他这里是必经之路,眼见那人的身躯晃晃荡荡地走近,宋吟牙齿一咬,掌心一打,把沈怀周推到门上。
轰隆的一声响还让那人讶然地看过来一眼,好在宋吟及时拉着沈怀周闪进了房里。
房门一关,宋吟先是触了触唇,再扬起手打了沈怀周一巴掌,打得自己也很痛,他冷声“本来想明天和你说的,但算了,现在说吧。”
“我明天要回国。”
宋吟很清楚地看到,沈怀周眼中一秒升起静谧的寒泉。
沈怀周不喜欢听,他知道。
如果要在沈怀周不喜欢的东西中分个轻重缓急,有人靠近他是第一,他提回国是第一。
恐怕再过十几年沈怀周都不能理解宋吟为什么执着回国,每当宋吟提起,他都会一种不认同、又无力招架的挫败感,沈怀周语气危险“回国,明天”
“对。”
“因为我越了线,所以你生气”
“我还当你忘了,原来你知道生气是必然的,但回国不是因为这个。”
沈怀周后面的话已经擦出了火“那是什么”
男人眸光生出了丝,仿佛要剿灭宋吟所有想走的念头,宋吟没看他,勉强站直了身体,有气无力地回道“我舅舅出了事,我要回去看看他。”
沈怀周立马说“他死不掉。”
沈怀周对陆长隋没有意见,他也不是那个意思,他明明想好好说话的,但在气头上的话就是很难听。
宋吟知道他的顾虑,陆长隋再不济也能保住一条命,他要是回国,没遇到陈铭还好,一旦碰上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宋吟好声好气地商量“但他毕竟是我舅舅,我不能放着不管,我回去后会小心一点,行吗”
沈怀周重重锁上门,摆明一副今天他在这没人能出去的架
势“不许回。”
好,鸡同鸭讲。
宋吟觉得可气,但一肚子火碰到沈怀周眼中的焦急,又失去了发作的力气,无奈地抬起眼“沈怀周,你听点话。”
“我发誓我只是回去看看,只要碰上面我就回来,你要是不放心,找两个人跟着我。”
宋吟不喜欢有人监视,所以能说出这话已经算是最大的妥协,他反捉住沈怀周的手臂,放轻声音哄他“或者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你说出来我听听。”
沈怀周眉头一点点皱紧,又一点点松开,眼前的宋吟高度上升,是宋吟踮起了脚,微微有点热的、红肿的唇亲了亲他的下巴,他向左偏了偏头,微有媚态地自下看过来“怀周,好吗”
沈怀周猝然按住他的肩膀“你”
宋吟隔着水光去看他,保持原姿势不动,沈怀周开口说了三个字,但看到了宋吟疑惑的视线,才发现自己没有发出声音,薄唇抿下。
“我答应你回国,但是你一周内要回来。”
那天晚上宋吟一口应好,他怕再敢讨价还价,连这一周时间都要收回去。
当天他拿回护照订了票,于翌日晚七点到达内陆。
宋吟匆匆打了车回到陆家。
但有些奇怪的是,原本家里有数十个佣人管家,他进门后却连一个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宋吟跑到三楼才在杂物室撞上张姨。
从对方嘴里,宋吟得知陆长隋现在在重症监护室。
艾克收到的那个消息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来来去去都逃不过陈铭。
这些天内地局势巨变,陆长隋不愧是从一个养子慢慢揽到实权的人物,他韬光养晦,步步为营,将陈铭所拥有的东西全部击垮,在陈铭一无所有的时候,一把将他告上法庭。
陈铭怎么能甘心
他什么都没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雇人在人多的时候给了陆长隋一枪,当时许多媒体都看见了陆长隋中枪,也看到了陆长隋被推进抢救室。
但他们不知道陆长隋体质非人类,那些能把人弄死的东西根本搞不掉他,陆长隋做完手术就被转去了监护室。
本来就保住了命,可营销号都是一副狗德行,在各种平台上惋惜陆家掌权人已经死得透透的。
艾克留在内地的人不知道内情,如实把消息传到了雇佣兵团,所以宋吟才会听到那些谣言。
宋吟无语片刻,问张姨要了医院地址,都来不及休息,肚子空空地跑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宋吟先是闻到一股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视线上移,看到病床边坐着个乌发黑眸的男人,撑着床正要下地,但似乎扯到了肩胛处的伤口,眉眼中略微有一些行动不便的懊恼。
开门的声音不大不小,男人抬起眼,扫过来淡淡的目光。
那视线一开始是有些冷漠的,胆子小点的都会怕,张姨也说最近陆长隋很少吃东西,也不喜欢有人进病房来看
他,让宋吟进去前做好准备。
今日气温骤降,宋吟被冻得手脚僵麻。他站在门口,呼着破碎的热气,静静地看着陆长隋,可能是太冷,握住门把的指尖褪去了一点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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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隋看到是他,眼中的敌意一散,嗓音哑得如沙“宋吟”
近三个月没见的脸突然出现,陆长隋像是做错了事被逮了现行的小孩子,抿了抿平直的唇角,特别无所适从。
宋吟不是在国外吗
宋吟几乎能从男人眼里读出这行字,他当没有看到,走过去缩进两人的直线距离。
宋吟的眼睛是有点艳的,其实没什么威慑力,但床边穿着一身萧条病服的陆长隋却默默垂下了眼睑,看上去就像不敢面对自己的小侄子。
陆长隋刚低下眼就听到头顶一声的“舅舅”,怔了怔,抬起微薄眼皮。
突然出现的小侄子冲着他眯起眼,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兴师问罪,问道“如果我不回来,你打算出了院也一直瞒着我吗”
陆长隋放在床边的苍白手指曲了曲,像是刚学会说话,蹦出三个字“我没事。”
如果光看陆长隋的身体,确实就像他说的没什么事,虽然脸色白得像纸,但肌肉没有损失一分一毫,身上是一套宽松病服,仍撑出了健康的弧度。
但是人是铁饭是钢,也不能一顿不吃吧
宋吟挪了挪目光,看到桌上一筷没动的饭菜,眉尖蹙得更紧了些,抿抿唇道“舅舅,你先吃饭。”
陆长隋顿了下。
他已经住了两天的院,这两天早中晚都有人送饭过来,但陆长隋没有胃口,一次都没吃过,都是放到冻让人收走。
没人敢逼着他吃。
陆长隋静坐两秒,苍白的手指慢慢抬起,拿过那双摆在饭盒上面的干净筷子。
宋吟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看了眼沈怀周发来的几十条炮轰消息,简单回了个“到了”,就退出后台撩起眼尾,看向前不远的陆长隋。
有多难吃啊,吃那么慢
宋吟细白的手指动了动,把手机放到一边,表情沉静得就像是在闲聊“舅舅,我听张姨说,过两天是陈铭案的终审日子。”
听到熟悉的名字,陆长隋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手背上浮出一根筋,眼中也露出些冰冷,不过很快隐没“嗯,上午十点开始。”
宋吟不关心那么多,他知道陆长隋陈伤难愈,不吃东西也是因为这场庭审在搅胃口,长长地叹息一声“有把握能赢吗”
如果能赢,陈铭的刑期绝对不会是小数目,说不定会关到死,但是陈铭那么狡猾,这场庭审的结果真不好说
病房内没什么声音,宋吟只听到陆长隋清浅的呼吸响了几秒,低声道“会的,能赢。”
宋吟凝视着陆长隋,也不知怎么突然就提议“舅舅,庭审结束,我们一起出去玩几天怎么样”
陆长隋停止吃东西,朝沙发那边看过去。
小侄子变化
很大,但又不是很大,坐在那像只高贵骄纵的波斯猫,陆长隋从进门起就注意到他肿到糜红的嘴唇,虽然勾人,但陆长隋很少去看,有意地避开视线。
他知道自己心情受到负面影响,但他又很可悲的,是一个很容易被蝇头小利哄好的人,所以听到这句话,他不受控地发出声音。
“好。”
宋吟看完陆长隋就出了医院,他实在不喜欢这个地方,消毒水味很难闻。
匆匆回到陆家吃了张姨准备的饭就躺下睡觉,也没理沈怀周的视频邀请,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沈怀周,恨不得关机使劲玩几天。
但宋吟知道也不能晾沈怀周太久,不然物极必反,沈怀周直接从雇佣兵团飞过来就不好了。
到了终审那天,宋吟接了沈怀周的电话,嗯嗯嗯地敷衍几句,挂断电话走进法院。
陆长隋那天如此笃定地说能赢,是因为他所在的明珩集团拥有着最优秀的律师团队,明珩真金白银养了他们那么久,都不是吃白饭的。
宋吟在被告席上看到了陈铭,陆长隋没怎么变,陈铭倒是变了许多,两颊紧贴颧骨,精神颓靡,整个人都有一种气急败坏的恨意。
宋吟知道他为什么气成那样,因为陆长隋的律师步步紧咬,逼得他那边的律师一个字都说不出,最后法官重重敲下法槌,在众人的目光下宣布了这场饱受市民关注的终审结果。
陈铭因犯谋杀罪、贪污罪、受贿罪,数罪并罚,被判处终身,直到死也不能出狱。
陆长隋一直难以放下的仇恨终于在这一天结束。
恶人有恶报,这是陆长隋父亲一直教给他的。
宋吟早早就出了门,在法院门口等着,见熟悉的颀长身影走出来,他小跑着一把扑过去“舅舅,你赢了。”
他扑得真情实感,好在陆长隋力气大,那几年的残羹剩饭吃出了绝佳的效果,他连晃都没晃,伸出手稳稳地就扶住了宋吟。
陆长隋眼中浮出稍纵即逝的笑意,低声附和“嗯,赢了。”
宋吟眼睛微微上挑,纯的时候很纯,艳的时候又弄得人骨头酥软,他这几天都快在家待到长虱子,马上就趁胜追击“那我们去哪里玩”
法院门口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逐渐聚成了泛滥的人潮,可即便如此,宋吟还是听到了陆长隋的声音“听你的。”
最后定下了去一处靠近海滨的小地方玩。
这里不是特别好,作为旅游景点差点意思,还有点落后,但宋吟就是想过几天远离城市的日子。
陆长隋也由着他。
终审结束当天就陪他一起在这里住下。
这里风景宜人,什么都是纯天然,但落后也是真落后,宋吟住的地方是在青石小巷里面,对面有好几户人家,连煤气灶都没有,做饭只用柴火烧。
宋吟收拾完东西已经暮色四合,他躺在席子上,望着前面陆长隋宽阔的肩背,本来想睡下的,突然想到什么“舅舅,
你那些血羊怎么办”
陆长隋把热好的水倒到杯里,递到他手上,不紧不慢回“他们在荒地里,没有我的命令不会出来。”
宋吟小口啜了啜水,见陆长隋还要给他添,一只手搭到他小臂上,细白指尖轻轻用力“不喝了晾在荒地里没事吗,他们吃什么”
如果没记错,这些血羊都要吸食人血才能活下去。
陆长隋放下热水壶,简单道“我会定期给他们送血,他们食量很少,只有月圆才会暴增。”
“哦,”陆长隋问什么答什么,宋吟把好奇的问完,有些困乏地半阖住眼,可那张嘴还是叽叽喳喳不愿意停“那我呢,我也是血羊吗”
陆长隋微顿“嗯,你也是。”
怪不得上次月圆他狼性爆发,把沈怀周吸去了大半血。
宋吟脸色有点白,想到他和那些羊头男是同种人,身体就不太舒服,歇了问个不停的嘴。
他翻身面对墙,一只细白的腿轻轻压住被子,思绪陡转,又想起了便利贴。
目前他的剧情进度还剩下最后百分之一,但快一周过去,这一点都没有动,也不知道差了点什么。
不过宋吟还算随遇而安,没有太急着结束这一副本,他眼皮动了动,见陆长隋还在屋内忙碌着修门锁,放任自己陷入睡眠。
“哎哟,这小伙子靓着呐这个头,得有一米九吧”
“谈对象了没三婶那姑娘今年刚一十,人长得可水灵,改天让你们认识认识”
一清早,屋外传来热情洋溢的声音,届时伴随着男人低沉无奈的推拒,宋吟被吵得睡不着,揪了揪粗糙的被单,终于忍无可忍从床上起来。
他半搭着眼皮,脖颈细细长长,两条腿也白皙过头了,像庄稼里种的那些白藕。
宋吟这时候还有点起床气,用力推开门,就见陆长隋的身子在前面,看不到他在和谁说话,轻蹙起眉,将脑袋探过他的肩膀。
外面正在说媒的那些人冷不丁看到一张明艳的脸,一个一个在同一时间哑了声。
陆长隋察觉异样,转过头,看到宋吟时抿起薄唇“不再睡会吗”
“不睡了,”有这么多人在,宋吟也不好意思说他们吵,小声嘀咕“但我有点饿。”
陆长隋和那些人低声说了几句,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我去给你做。”
宋吟跟着他走进去,有点调侃地“舅舅真受欢迎。”
陆长隋肩背绷了绷,随之松下“没有,如果你更早出去,他们会更喜欢你。”
陆长隋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
宋吟表情僵了僵,缓慢地拿起杯子趴在池边洗漱,洗完他匆匆吃完东西就想出去玩,城市和这总是不一样的,他对一切都抱有好奇。
但陆长隋上午要开一个视频会议,不能和他出去,毕竟手底下养着偌大的明珩集团,宋吟也不能耍性子,只能一个人先行动。
听说湖边可以渡船,宋吟兴致很
高地跑去了湖边。
他这一路上遇到很多小孩,本来宋吟是很喜欢小孩的,但这些小孩看到他,眼神狡黠地眨了眨眼,不一会儿就冲他泼起了水。
一路走一路泼,虽然水量特别少,但宋吟也遭不住这样对待。
出师未捷身先死,宋吟连船都没碰到就不想渡了,皱眉抿唇打道回府。
陆长隋听他夹着怒火抱怨完,忍不住勾了勾唇“他们是喜欢你。”
回想着早上那些说媒人的话,陆长隋深如潭水的眸光动了动,如实说道“这里有个传统,见到喜欢的人会忍不住用水泼。”
宋吟狐疑地“所以他们是喜欢我”
“嗯,你这么好,都会喜欢你的。”
被陆长隋这么一安慰,宋吟的心情重归于好,收回了自己要马上回家的气话。
下午陆长隋处理好事情,和宋吟又一次去了湖边。
划船六十一小时,宋吟看着土豪舅舅一口气交了十张纸票子,管理员用黝黑的手接过,咧着白牙把票子塞进包里,热情地请两位金主入船。
但划船也就那么一回事,宋吟刚开头几分钟还有点兴趣,后面就开始无聊,陆长隋见他眉眼耷拉,了然道“回去吃饭”
宋吟应了。
转眼离沈怀周限制的日期还有两天,宋吟没当回事,毕竟他很快就离开副本了,接下来应该也不会再见到沈怀周。
而明珩虽然事情多,但陆长隋培养出了好几个左膀右臂,有他们在,陆长隋就算几天不回明珩也不要紧。
宋吟玩了个尽兴,这几天他都和陆长隋在一起,第一天划船,第一天就跑去参加这里的篝火晚会。
第三天宋吟心血来潮,想去看看日出,结果人起不来,还是陆长隋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帮不能自理的宋吟洗完脸刷完牙,带了出去。
早上温度低,宋吟裹着衣服,眼皮一抬一垂,困得想回到昨晚锤死昨天说想看日出的自己,他站在原地冻了好一会儿,忽然出声道“舅舅,太阳出来了。”
陆长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太阳慢慢升起,天边舒卷的云层缓慢地移动,橘红色浸染了大片的天幕,难得有一些恬静安宁。
陆长隋语气微异“很好看。”
日出很好看,这几天的日子也过得很好,他想,有点太好了,好到像是偷来的时光。
日出的过程没持续太久,宋吟很快过了那个新奇劲,看完马上跑回去睡回笼觉。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宋吟这一回笼觉睡得天昏地暗,一直睡到下午三点才起。
外头下了雨,宋吟刚起来时看到室内昏暗无光,还以为睡到了晚上,他喉咙干渴地叫了声舅舅,没得到回应,皱着眉从床上起来。
“舅舅”宋吟边往外走边问“现在几点了啊”
还是没人回。
陆长隋出去了
宋吟清醒了些,眉眼轻轻皱起,陆长隋很少会没有交代就一个
人出去,哪怕只是离开一会儿,所以他感觉有些反常。
转过身,眯眼巡视了下昏暗的屋内,宋吟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在这份不安的浓度到达巅峰的前一秒,他突然听到平淡的机械音。
恭喜玩家成功通关单人剧情副本债主。
副本将在十分钟后解散,请玩家做好准备
宋吟心跳失序一瞬,匆匆拿起手机,就见上面一条讯息挤进视野,讯息的内容大意是,有人往宋吟的银行账户转进了几亿的资金。
倘若是平时,宋吟会好好数数上面有几个零,但他现在没这个心情,他皱眉翻出某个联系人打过去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张姨的声音“陆爷陆爷没有回来过小少爷你等等,有人敲门,我去开一下”
dquo你们是干什么的heihei”
“查封”
宋吟边握着手机,边听着那边的兵荒马乱,接着视线慢慢转移到桌上。
那里有一封信。
宋吟将信拿了起来,快速往上一瞥,上面写着宋吟启。
看笔墨,似乎并不是最近几天写的,宋吟眉尖越蹙越紧,抬起手指拆开信封。
宋吟
展信安,见字如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来我已经在自首的路上了。
不用担心,这是我应有的结局,我坏事做尽,如果还能平平安安活在这世上,是对许多人的不公,所以早在筹谋一切的开始,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还好,迈出这一步不算很难。
我本想买票去见你最后一面,但想想,这样我恐怕会舍不得,所以原谅我做这样的告别。
算了算已经有三个多月,你在那边还好吗,那里的人和景都好吗
我最近想起很多以前的事,我想起了阿妈和阿爸。
你应当已经知道我很多的丑事,但我没和你说过,阿爸和阿妈的相识。
阿爸当年其实并没有那么穷,他是北方一家军部富户的孩子,生得玉雪聪明,院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如果不是后来战乱,他原本可以过富足的一生。
但是没有办法,乱世当道,没有人敢说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
当时的战争来得太急,城里到处是逃亡的人,人心不安定,大家都顾着活命,太乱了,阿爸带着家里几个管家一同南上,最后在一处小地方停下来。
阿爸运气不好,路上遇到几个进城扫荡的敌军,管家死无全尸,他侥幸逃了出来,可身上也不大好了,只靠一口气吊着。
就是那时他遇上了阿妈,阿妈救了他。
倘若阿妈是个势利点的人,这里其实可以展开一段故事,可阿妈给他处理过伤口留下些口粮就走了。
事实上阿爸醒来后也顾不上找救他的人,那时北方传来消息,爷爷遭遇刺杀,家里上下一十余人都去了,意外一个一个接踵而来。
阿爸当
年一十三,他不知道如何消化一夜之间家毁人亡的悲剧。
据阿爸后来说,得知消息的那天下了暴雨,他胃疼发作,疼得实在不太能忍受,甚至想跟着爷爷一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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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傻兮兮地站在街角淋着雨,脑子百转千回想着自己的死法,是趁着夜深雨大直接撞到别人车上去,还是重回北上被抓去当俘虏
当他做出决定的那一秒,阿妈非常戏剧化地出现,递给了他一碗粥,说看他在那里站了很久,希望他喝点东西热热肚子,不要着凉。
阿爸就是那个时候喜欢上了阿妈。
因为这碗粥,阿爸没有再想去死,好像还复燃了一点复仇的意志,阿爸是个枭雄,当年他留下来和阿妈相处了半个月忽然就消失不见。
再次有他的消息是在日报上,阿爸亲手宰了杀父仇人,能在乱世中出头的人实在太少,他难能可贵的胆识吸引了某军户,军户出头要当这个媒人,非要为他指一门婚配。
阿妈当时看到了,她是真心地为阿爸高兴,她祝福阿爸,甚至可以隐忍住内心的情愫,只要阿爸能更好。
只是阿妈万万没想到,当她以为阿爸再也不会出现时,阿爸重新出现在她眼前,并带来一个震撼的消息,阿爸说想要和她成家。
阿妈总不明白,有些人他认定一个人,那一辈子就是那个人,不会有别人,也再也不会有别人。
阿妈说阿爸这是死心眼,他原本可以锣鼓喧天风风光光地娶新娘子,去结一门大家都愿意看到的婚姻,何必和她去过清贫日子。
阿妈骂他不是蠢就是没脑子。
阿爸笑着不说话,后来他在醉酒中说了实话,他说他忘不掉那一天阿妈递给他的粥。
明明阿妈没做什么,他就是这么喜欢这个人。
再也不会有人记着他有胃病、在暴雨天给他递一碗粥。
我长在海滨,阿爸从小教了我很多道理,我都学会了,也学会了他的执拗和死心眼,不知道这是不是件好事。
想来是好也是坏,阿爸得到了他想要的,而我却要自食恶果。
人为什么不能改写命运
如果你生在那个年代,那个三伏天我遇到的是你,我一定会清清白白、太太平平地长大。
我会成为另一个阿爸。
但说这些也无用了。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舅舅,这些天总会担心我的恶报会不会祸及他人,思来想去,我决定把所剩余款捐给福利机构,希望能做出一些弥补。
也希望你能不那么讨厌我。
但你能讨厌我也好,这样我走后也能放心些,倘若你有些难以接受,宋吟,人的这一生会遇到很多过客,有无足轻重的,也有难以忘怀的,最终都会被更好的人填补。
你会遇到那个更好的人。
我长至此,没有过太多的心愿,如今也不会太贪心,只希望你一切安好。
宋吟,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岁岁无虞,长安常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