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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眼泪小猫
    话音戛然而止。

    被子底下的小猫呼吸轻缓绵长,双颊酡红,竟是被醉意催得迅速入眠了。

    顾休与简直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保持躬身的姿势良久,他下颚依旧绷紧着。

    床头柜上云晚汀的手机亮了下,显示“贺非序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底下还有条未读消息“贺非序晚安汀汀,明天吃不吃双酿团,还要绿豆冰沙吗”

    顾休与视线逡巡在这两条自相矛盾的通知之间,直至屏幕自动熄灭。

    夜风湿凉,御花园内护花铃叮叮响,枝头流莺受惊,扑棱棱飞走。

    “陛下,白日里那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其实是黑无常,专抓夜里偷吃糖和糕点的小孩子去阴曹地府。”

    掌事姑姑荷风一面给小皇帝放帷幔,一面严肃警告道“地府不见日头,又湿又冷,还没有太医,饿了只能吃刀子。”

    小皇帝云晚汀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诚恳保证道“姑姑,我朕再也不偷吃了。”

    荷风欣慰地颔首,又给小皇帝加了床锦衾道“阴了一整日,柱子下的基石也发湿,夜里少不得要下场雨。陛下盖好被子,可别掀了下床找糖吃。”

    云晚汀再次点头,荷风道“今夜由竹露侍夜,尚服局送了新衣来,奴婢去给陛下熏一熏香。”

    送走了掌事姑姑,云晚汀乖乖地盖好被子。

    半个时辰后,他睁开眼,殊无困意。

    有点想阿耶了。

    所有人都告诉他阿耶成仙去了,他不信,阿耶无论去哪都不会把他丢下的。

    可他们又说他以后也能成仙,阿耶是提前去给他盖大屋子等着他,将来会把他与阿娘一同接去住。

    可是阿耶昨儿答应给他雕一只小兔子

    成仙那么着急吗阿耶把这个也忘掉了。

    云晚汀怏怏地想着,揉了揉眼睛,有点忍不住眼泪。

    “咕噜”

    “”好想吃糖。

    窗外伸手不见五指,云晚汀支着耳朵,听见细碎凌乱的“沙沙”声,间或有花叶与水滴碰撞的“噼啪”声。

    雨势不小。

    又黑又冷,雨还这样大黑无常也不想被冻坏淋湿罢

    云晚汀悄悄下床。

    他人小,步子又极轻,落在栽绒地毯上一丝声响也不闻,跟小猫儿似的。

    屏风隔开的另一端,侍夜的宫娥竹露愣是丁点不曾察觉。

    多宝阁上搁着只胭脂水釉美人觚,云晚汀将它挪开,露出后头一颗桂花粽子糖,并一块百花糕。

    他一手握糖,一手握糕,踟蹰片刻后选择先吃糕。

    才咬了一小口,面前投下一大片阴影。

    云晚汀后知后觉地仰头。

    陆长侵一身墨色长袍,无声无息地俯视着他。

    “”

    云晚汀霎时间预见到地府吃不着这些甜食的凄惨未来。

    下一瞬,他试图将手中的糕点和那块糖都一口吃掉。

    只是五岁的小孩子还没有那样大的嘴巴,糕点将嘴巴都塞满了,徒留粽子糖卧在掌心里。

    陆长侵在他身前蹲下,淡声道“陛下万安。”

    云晚汀不敢咀嚼,两腮圆鼓鼓地望着他,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陆长侵并未刻意降低音量,竹露不进来救他是听不见黑无常的声音吗

    “陛下”荷风熏过新衣回来,在殿外轻轻唤了一声,问道,“有没有偷吃,牙疼不疼”

    云晚汀在糕点的包围圈中艰难地挤出一句“没有”,言罢立刻闭紧嘴巴,紧张地瞥了眼陆长侵。

    黑无常应当没有发现吧。

    陆长侵“”

    荷风焉能听不出来他正吃着东西,先道“雨太大了,小梧子他们几个正在挪院里的花,奴婢去瞧一眼,陛下稍待。”

    又补了句“既然现下吃了糕,明儿便吃不得了,否则胡太医又要开苦药给陛下治牙疼。”

    云晚汀“”

    惨遭揭穿,小陛下悲从中来,破罐子破摔地开始咀嚼,然而他最喜欢的百花糕眼下却有些咸咸的。

    他擦了擦眼睛,把糕点咽下去,再把糖也剥开吃掉,道“等呜等一下。”

    云晚汀去箱笼里找出件他最喜欢的羽缎小披风,是他阿娘在世时给他做的。

    小孩子长得快,他阿娘提前给他八岁内每年都做了一件,这一件是七岁的,现在还大了些。

    地府虽然冷,可是阿娘做的衣服都很暖和,穿上就不冷了。

    小皇帝爱惜地摸摸料子,裹上明显不合身的披风,又拿上书案上的、他阿耶给他雕的木头小猫。

    他抽噎道“走呜走吧。”

    陆长侵“”

    视线模糊得厉害,云晚汀又胡乱抹了把眼睛,耷拉着脑袋,鼻尖红扑扑、双瞳湿漉漉道“日后阿耶盖好了大屋子我呜朕还能去吗,地府收不收阿耶的信”

    陆长侵“”

    小皇帝吃多了糖和糕点,整个人看上去甜丝丝的。

    纵使真去了阴曹地府,掉些眼泪,怕也能熬出金灿灿甜蜜蜜的糖稀来。

    陆长侵鬼使神差地抬手,指腹揩了一点小皇帝的泪水。

    继而放到鼻下嗅了嗅。

    “”云晚汀瞪圆了眼,连哭都忘记了。

    “怎地都睡了”荷风的声音愈来愈近,一路将沉睡的内侍宫娥喊醒,斥责道,“打量陛下年纪小性子软,一个个就是这样当差的,皮痒了不成”

    初醒的竹露一头雾水,匆促起身道“姑姑恕罪,我也不知如何便”

    她急忙转过屏风来瞧云晚汀,惊慌失措道“陛下怎地哭了”

    一时间里外众人乌泱泱围过来,十几张香香的帕子一齐给云晚汀擦眼泪鼻涕,哄小孩子的话儿此起彼伏。

    云晚汀忙越过人堆去看陆长侵,可四下哪里还有男人的影子

    仿佛只一瞬间,陆长侵便如同一缕游魂般消散了。

    云晚汀醒来时仍有些回不过神。

    梦中能将一切景象看得清楚明白的感觉实在新鲜又吸引人,陆长侵此人更给他一种不知何来的熟悉感。

    云晚汀思来想去,只能归结为或许自己此前也梦到过他,只是忘掉了。

    毕竟大多数梦都会在苏醒后迅速被遗忘,除了这两夜外,云晚汀从未记住任何梦境。

    更不必说如此详细,每一秒都有迹可循。

    唯一模糊的是梦中陆长侵的声线,他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直到出门前,他都保持着这种神游天外的状态。

    这很危险,云晚汀想。

    再这么下去,他会舍不得那种能看见的感觉,舍不得醒,一直沉在梦中。

    他顿悟前非般甩了甩脑袋,头顶的呆毛“咻咻”飘出残影。

    顾休与按住他脑袋道“怎么了,一直心不在焉”

    云晚汀严肃道“顾叔叔,我又梦到陆长侵了。”

    “是吗”顾休与掌心猝然一僵,只问道,“他长什么样”

    “我形容不出来,”云晚汀思忖道,“很年轻,从观感来说,应该属于很不错的那一类。”

    “有多、年、轻”顾休与缓慢问道。

    云晚汀随口道“我也说不上来,我只做了两个能看到的梦,还不知道人在什么年龄分别应该是什么模样呢。”

    “只有两次”顾休与眸色深沉,凝望着他道,“我还以为幺幺已经梦见他很多次了。”

    云晚汀记得,小时候,顾休与和其他人一样都喊他“幺幺”。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顾休与大多喊他“汀汀”,他已回忆不起上回顾休与唤他“幺幺”是几时。

    现在这个称呼出自顾休与口中,云晚汀居然觉出一丝陌生来。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道“顾叔叔,你吃醋啦”

    顾休与并未否认,甚至说得更严重点“我很嫉妒。”

    顾休与现在是他喜欢的人,那么如何对待喜欢的人又该如何对待正在吃醋的喜欢的人

    云晚汀脑中空空。

    但女孩子们和他聊天时说过,主动袒露心意的一方往往落入卑微可怜的弱势地位。

    云晚汀才不要变成这样。

    想到他一旦告白,顾休与不准他吃糖,他就不能硬吃;顾休与要带他去医院,他就不能拒绝;顾休与说他爱哭鼻子,他却不能在顾休与西装上画一只柠檬黄色的猫猫头作为反击

    简直恐怖。

    云晚汀在玄关处闷闷地抱住顾休与,苦恼地将心里话说出来“喜欢一个人太难了,顾叔叔。”

    顾休与本是自然地回抱着他,可他话音刚落,顾休与倏然收紧双臂的力道,胸膛急遽起伏,像是情绪剧烈波动的模样。

    云晚汀被他箍得有点上不来气,愣愣道“顾叔叔,怎么了”

    顾休与闭了闭眼,沉着嗓音问道“幺幺喜欢谁”

    云晚汀郑重其事道“这个不可以告诉你。”

    他微蹙眉尖道“顾叔叔,你抱得太紧了,松开点呀。”

    顾休与松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