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晚汀问他“阿耶,那你每次去兰因寺,便是去见阿娘吗”
阿耶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嗯。”
云晚汀也想见阿娘,可阿耶说兰因寺很远,马车颠簸,他还太小,会病倒在路上。
那时云晚汀四岁,如今他长大一岁,身体也好了一点,便想要去兰因寺看看。
四方殿太大,他不想一个人睡大屋子。
那兰因寺究竟在哪呢
云晚汀睁开眼,榻旁的荷风与竹露赶忙问道“陛下醒了,厨下炖了燕窝雪梨,陛下喝一些罢”
云晚汀坐起身来,抱着剑道“二位姑姑,兰因寺在何处,十分远吗”
“兰因寺在北郊乌蒙山,快马过去得一个多时辰,”荷风不解,但仍先解答,复问道,“陛下问这个作甚”
云晚汀得了回答,心中暗暗盘算。
他绷着小脸道“方才我朕想要午睡,但总睡不熟,二位姑姑去外间守着罢。”
竹露登时道“这如何使得万一陛下龙体不适,又没力气叫人,岂不耽误了”
小新帝脸皮很薄,每每与宫娥们提要求都有些羞赧,竹露一反对他便想打退堂鼓。
可想到阿耶阿娘,他又鼓起勇气道“无妨的,朕只需半个时辰。”
两位宫娥仍旧放心不下。
可云晚汀虽是个小娃娃,脾气又软,到底也是君上,并不好一再否决。
荷风遂道“那奴婢们半个时辰后再来守着陛下。”
云晚汀等着她俩阖上门,其余小宫娥小内侍也都在外间,此时内室仅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白嫩的两腮微微绷紧,只觉自己在筹谋一件大事。
沉重的霄练剑被塞进锦衾里,云晚汀将它包裹得暖融融胖乎乎,依依惜别道“你太重啦,带着你不方便,等我看过阿耶阿娘,便回来与你说话。”
他下床,软底鞋踏过栽绒地毯,一丝声响也不闻。
时值先帝新丧,宫中毫无准备,乱作一团。
陆长侵直接带兵入宫,让士卒们来维持内宫秩序。
简单粗暴,土匪做派。
或许是有意避嫌,这四方殿的人手是最少的,且只在殿门处驻守。
云晚汀推开后窗,小花园内空无一人。
原本的侍卫们被调去了停灵的宫殿,负责看守大行皇帝灵柩。
云晚汀踩着窗下的贵妃榻,翻了出去。
外头可没有贵妃榻接着,他一落地便险些痛呼一声。
小皇帝拼命忍住,愣是没出声。
人人都说小孩子抗摔,阿耶每每听见都要反对,搂着自家宝贝崽说“我家汀汀可不能摔”。
云晚汀揉揉剧痛的小屁股,吸吸鼻子将泪花憋回去。
北郊北在哪
云晚汀仰头絮絮道“午后面向日头为西身后为东,那北北在右”
他穿梭在花木之间,贴着墙根,一路向右。
身形瘦瘦小小的,动作又轻巧,灵活隐蔽得堪比小猫儿,被枝干花叶一掩,十分难以察觉。
快到四方门边上,云晚汀左右张望,一时犯难。
门外长街上没有花木,根本无处藏身。
而且偌大的天子寝殿对五岁的小娃娃来说实在太广阔,云晚汀走了很久,筋疲力尽。
他在角落里坐下,原本行走时感觉尚不明显,这一歇却不妙。
他长这么大哪里走过这样多路,酸痛从两条小短腿迅速向上蔓延。
胃中也空空如也,午间用的膳食早消化干净了。
不晓得是饿的还是因旁的原因,小皇帝头晕得厉害,再也站不起来。
云晚汀垂着脑袋,一时又不舒服又委屈。
兰因寺那么远,骑马都要一个时辰,可他还没走出四方殿便要死掉了,根本去不了兰因寺。
小皇帝偷偷给自己擦眼泪。
“阿耶,呜阿娘你们在哪里呀”他揉揉眼睛,抽噎道,“没有大屋子也可以,也不想、呜呜不想成仙”
“何人在此”
平地一声断喝,云晚汀瞬间呆住。
视线被眼泪糊成一片,他只能瞧见一堆人影影绰绰的,向着他缓缓靠近。
小皇帝适才悲从中来,没能控制音量,被人发现了。
云晚汀条件反射地想起身跑掉,可他没有力气了,脑袋转了一半,小身子一动不动。
并且就在他欲遁逃的这一刹那,一把寒芒凛冽的腰刀凭空一闪,恰横在他颈前一寸处。
小皇帝脑中其实已一团浆糊,只是无意识地仰起脸。
来人十分高大,尤其是在五岁小崽崽的视角,简直是巨人。
男人甲胄未解,腰刀虽雪亮干净,却抹不去经年累月浸透的血煞之气。
公然携带兵刃入宫,直闯天子寝居,这架势像是要将娇滴滴的小皇帝一刀宰了。
对方应是才瞧见他的衣着,神情一怔道“你”
话音未落,小崽崽一扁嘴巴,登时哭出声来。
又累又饿又头晕又想耶娘,这突如其来的飞刀惊吓成了压垮骆驼压垮小猫的最后一根稻草。
哪怕他身体弱哭声也很小,也够震慑住身前男人了。
陆长侵那张冷脸有些僵硬,双唇翕动“陛”
他迅速收刀入鞘,蹲下身来,身后的侍卫们急忙随之行跪礼,口呼陛下万安。
陛下陛下不安
云晚汀头发有些乱蓬蓬,顶上翘着呆毛,软白的面颊蹭了块污渍,身上的小袍子也染了一路上的尘灰,领口还挂着片秋海棠叶子。
脏兮兮乱糟糟的小猫好似伤心欲绝,大颗的眼泪珠子成串地砸,一面掉眼泪一面打噎。
“要阿娘呜要阿娘呜呜呜呜呜”
身后副将神色也有些扭曲,建议道“将军,不如找宫娥来抱着哄哄陛呃”
他话还未完,眼见陆长侵伸出双臂,“下”字瞬间噎了回去,憋出个惊吓的嗝。
陆长侵胳臂瞧着比小猫身子还粗,而小猫已经哭得头昏脑涨,分辨不出是谁来抱,顺势趴到人肩头,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喊阿娘。
陆长侵不会抱孩子,只能僵直地端着他,强自沟通道“陛下先莫哭,您怎么会出现在”
小猫只管把眼泪鼻涕往他盔甲上蹭,脸颊哭得晕红发热,甫一触及便打了个寒颤道“呜好凉,呜呜呜”
小猫身体太软,软得跟没骨头似的,稍一使劲恐怕就碰碎了。
陆长侵闷了一脑门热汗,放弃沟通,话语笨拙仿佛遭人胁迫“莫哭乖、乖乖。”
方才的副将被风呛住,控制不住地咳嗽。
“陛下,陛下”
半个时辰过去,荷风竹露见内室无人,急得团团转,早找翻天了。
好容易寻着,一眼瞧见自家小陛下在阎王臂弯里呜呜地哭。
两位宫娥如遭雷击,险些昏厥过去。
云晚汀醒来时,室内拉着窗帘,唯有一点细弱的暖光,应当是台灯。
他身子动了动,身侧顾休与立即道“汀汀。”
“顾叔叔。”
云晚汀尚未从梦中回过神来,嗓音有些发飘。
这场梦应当就是一切的开端,是他与陆长侵初识的场景。
唇边抵过来一根吸管,顾休与低声道“先喝点水。”
云晚汀默默啜了几口温水,摇摇头示意够了。
他此刻神色格外软和懵懂,幼猫一样小声问道“我们还在公司吗”
“没有,已经回家了。”
云晚汀“哦”了声,顾休与探了探他前额,问“还睡吗,现在凌晨两点。”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云晚汀在梦中跑了一整座宫殿,也倦怠得很,点点头道“嗯,还要睡。”
可睡眠被梦境切割,再躺下他便睡不着。
听着顾休与的吐息逐渐平缓悠长,云晚汀眼神清明,忽而悄悄坐起来。
那天他惊世骇俗地说出自己喜欢的人是顾叔叔,翌日邱海心便在微信上进行狂轰滥炸。
邱海心宝宝宝宝宝宝宝宝,你想岔了吧
邱海心x之声xxxxx第一话
邱海心xxxxxxxx第x话
邱海心“我发现了一本好书”xxx
邱海心你把这些听完要是和里头的主角有一样的感受,那那你再来告诉我
邱海心听完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邱海心威胁gif
云晚汀秉承着谦逊严谨的精神,听完了她发来的所有广播剧与爱情小说,发现主角们在眼神交汇、肢体接触,尤其是亲密行为时,会有体温升高、双颊红热、小鹿乱撞、不知所措的反应。
他和顾休与要眼神交汇是不可能了,那肢体接触呢
这几日和顾休与挽手臂、拥抱的时候,云晚汀留意过。
然而顾休与体温往往比他高,暖炉一样能把他烘热,脸颊就随之变热,会干扰他的判断。
那更进一步的亲密,不就是亲吻吗
为避免打草惊蛇,云晚汀想着趁顾休与入睡时悄悄试一试。
小猫蹑手蹑脚走向行军床,虽说眼睛看不见,却能通过顾休与的呼吸声判断对方口鼻的位置。
云晚汀弯下腰,谨慎辨别着,身子愈来愈低。
这一过程分外漫长,是对小猫的重大考验。
马上要低得不能再低,云晚汀支着腰,最后凝神感受了下顾休与的呼吸频率是否有变化。
应当是没有的。
他便再度俯低,腰肢细韧如春日柳,引着上半身向下一探。
很直接地“啾”一下,跟小啄木鸟似的。
就是依然稍微歪了点,亲到一部分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