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珠第二天就进组了。
李沧东却没有先拍她的戏份, 而是让她在剧组看着,大致了解下走位和适应摄像头的存在。
然后他给她讲戏说“文秀心这个角色,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雅致秀美, 她代表的就是文禹哲的心脏,她死掉的那一刻,文禹哲的善良也就死掉了。”
南珠听得津津有味,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 “那我岂不是很重要”
李沧东翘着二郎腿, 坐在监视器后面,闻言笑着挑了挑眉, “当然重要了,不然我会交给你”
“那为什么还不让我开始拍摄啊”南珠已经坐了一上午小板凳了。
李沧东悠悠地叹了口气, 他把监视器屏幕往南珠那挪了挪,“看, 他演的怎么样”
屏幕里是薛景丘的脸, 他不愧是影帝, 面部的每一丝肌肉走向都在表达着情绪,他现在拍的是男主文禹哲在片头烟火大会上从山顶一跃而下的场景。
屏幕上, 他脸上全是疲惫的油垢和深深的沟壑,他胡茬稀疏, 眼皮微微下垂耸拉,眼神里麻木一片,却又有着死火一样的光芒,疯狂地对着天空大喊“我要回到过去”
那声嘶吼里带着无限的痛苦和深深的自厌与悔恨。
片场里寂静了,几乎所有人都被拉入了这绝望的情绪之中。
包括南珠,过了片刻她才轻轻叹息, “原来这才是演员啊”
李沧东与有荣焉,很是得意地笑睇了她一眼,拧开手里的保温杯啜了一口,“他演的很好。”
“但是啊,南珠啊,你是达不到这种水平的。”
“”倒也不必这么直接。
李沧东接收到南珠怨念的眼神,又连忙笑道,“我是说,这么短短几天,光拼演技你是不可能比得上他的。”
南珠也明白,她只是个新人,从未接触过演技培训,现在让她与影帝同台搭戏,确实不可能一日千里一下子赶得上的。
“啊确实是这样没错,但是”南珠皱了皱小眉毛,眼神有些不服输,既然她接下了这份工作,她就绝不会敷衍,都不开始让她摸索下,怎么知道她演的怎么样
“所以,对你的戏,我要换一种方法。”李沧东说。
“莫”南珠疑惑了,圆溜溜的眼睛看向他。
李沧东看着她毛茸茸的头发,纯真白皙的脸蛋和清澈透明的眼眸,满意地喟叹了一声,心里暗想,就是这样,这就是文秀心啊
他解释得更加详细了,“你是新人,往往都说新人不会拍戏,但是恰恰好,正因为是新人,所以才不会拍戏,我要的文秀心,不是拍出来、演出来的。”
“我要的文秀心,是她一站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就是文秀心的文秀心。”
“嗯”南珠还是没理解,既然不是演出来的,那要她如何去表达
李沧东拿起手里的保温杯,放在了一旁的小板凳上,指着它对南珠说“现在,假设你是一个刚来地球的外星人,你看到这杯水,会是什么反应”
南珠想了想,先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好像好奇一样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那杯水。
水杯是冷的,里面的水面因为碰撞荡出微微的波纹。
她盯着水面的波纹,好像探究一样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它们一圈一圈漾开。
李沧东见她这样,笑了,他直接拿起杯子然后突然松开了手,杯子摔倒了地上,整杯水全部流了出来撒的遍地都是。
南珠呆住了,看着他的动作有些瞠目结舌。
然后就看到李沧东很惊讶地看着地面,好像不解,“啊原来水会掉到地上”
南珠顿住了,想了一下才佩服了,这才明白什么叫刚来地球的外星人。
因为刚来地球,所以压根不懂什么叫引力,放开手杯子会掉在地上他不懂,水会撒在地上他也不懂。
“啊导演尼”南珠钦佩地看着他。
李沧东笑了,看着她转过弯来了,这才捡起地上的杯子,用纸巾擦了擦,“这只是一个比喻,我要的就是你这样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是全新的人。”
“带着这样的态度,你来想想,怎么样变成文秀心吧。”
“等你变成她的那一刻,我就会拍你的部分,而且我的要求是,一次过,不做修改。”李沧东放下了杯子,看着南珠的眼神很意味深长。
南珠拧着眉,试图将刚刚的那一点灵感抓住,她紧紧地捏着剧本,将对文秀心的描写反复咀嚼,一字一句消化。
她回过头,看到了人群中的文禹哲,很开心地挥了挥手,不带一丝阴霾地笑了。
导演说,文秀心是像一张白纸一样的人,她没有复杂的心思,所以她看到文禹哲就笑了,那笑也一定只是因为她想笑。
因为她单纯的开心。
什么是单纯的开心呢
莫名地,南珠想到夜晚街灯下的薄雪,叮叮当当的车铃铛,还有愉快清爽的风穿过头发的感觉。
南珠自从进了剧组,一连两天都没有来过成远集团了,河道英有时候深夜过去汉南洞,却发现她已经睡了。
此刻他捏着黑金的钢笔,看着桌子上的报告,眉头皱了起来,带着微微不虞。
好似这桌上的报告,实在难以入目。
“金秘书。”他突然开口。
旁边站着的金赫熙应道“内。”
“李沧东导演的电影,拍得怎么样了”河道英状似不经意,突然之间门想到了一样轻飘飘地问到。
金赫熙微微垂了垂头,金丝眼镜的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他的声音恭谨平淡“正在如期拍摄当中,与白南珠小姐已经签定了合约,白小姐也已经进组拍戏了。”
“唔。”河道英翻开一页报告,眼神在报告上移动,“什么时候”
他顿了一下,“我是说,什么时候签定的合同”
金赫熙回答“昨天晚上签订的合同,已经给您过目了,今天早上南珠小姐就已经进组了。”
“唔。”河道英放下钢笔,往后靠了靠,抬起一只手松了松领口的领带,“今天的戏份,应该也拍够了吧。”
说着他好像找补一样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盘的时间门,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
“联系她,让她过来。”河道英淡淡地吩咐道。
金赫熙闻言一喜,他按耐住跃跃欲试的心情,拿出了手机点开南珠的号码,手指刚刚放在对话框想要编辑短信,却又不着痕迹地瞥了坐着的河代表一眼。
代表真是傲慢啊,明明想要自己联系,却又拉不下这个面子。
不过,这不是正好给了他联系她的机会吗
金赫熙隐蔽地笑了下,退出了编辑短信的界面,他故意直接按在了南珠的号码上,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河代表盯着手上的报告,但是目光却一下都没有移动。
金赫熙压制住期待的心情,这是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
不知道她清甜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又是怎样一种感觉
但是,“嘟、嘟、嘟”电话一直响了十几秒,却一直都没有人接。
金赫熙有些懵,就看到河代表好像松了口气一样,还微微地笑了。
他听见河代表垂眸嘀咕,“果然并不是只不接我的电话啊”
金赫熙“”感情他只是一个测试工具人。
河代表抬起头,嘴角微微带着一丝笑意,“那么,麻烦你给她发条信息吧不。”
他又拧眉,垂眸顿了一下,改口道“直接去接她过来吧,送她到清潭洞的餐厅,我晚上为她庆祝。”
清潭洞的二人烛光晚餐。
金赫熙深深垂下头,“内,我知道了。”
南珠满脑子都是文秀心,她完全把自己带入到了这个天真纯洁的少女的一生中。
她浪漫、天真,却又坚定,一往无前。
这样一个女孩,她应该是永远真挚热烈的,是纯真又有些无限的勇气的。
南珠想着想着,站了起来,开始在片场四处溜达,她想要把自己的情绪全部带入到文秀心中去。
她到处转,但是转着转着,总是会转到薛景丘那边去。
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他忙的时候她就躲在旁边偷偷地瞄他,等他回过头,她还会傻兮兮地对着他笑。
然后他不忙了,她又小心翼翼地蹭过去,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这是哥哥呀,是世界上,唯一的、只有彼此的哥哥呀。
所以她只想看到他,只想跟着他。
薛景丘好像了感觉到了她的入戏,很是纵容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像个真正的兄长一样。
南珠脸红红地嘿嘿笑了,用手撑着脸蛋看着他补妆。
剧组的化妆师们正在给他整理头发和衣服,这部戏里的文禹哲,时间门跨度长达二十几年,幸好薛景丘原本的样貌就很年轻,扮二十出头的少年一点也不违和。
而他的眼神又十分有戏,澄澈温柔,加上化妆和服饰,妆发一弄好,活脱脱一个朝气蓬勃地少年。
“很好”李沧东导演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突然大喊。
南珠吓了一跳,懵懵地看过去。
就看到李沧东搓着手,很激动地看着她,还连忙喊着摄像和灯光师,叫他们立刻准备。
接着南珠被两个化妆师推进了化妆室,她还没反应过来,反射性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就看到薛景丘对她很温和地笑了。
仿佛在安抚她,说着没事,南珠莫名地就放下了心,顺着化妆师的力道被按在了椅子上。
李沧东这时候也跟着过来了,他还激动着,大声指挥“不用化妆把眉毛和头发弄凌乱点换那身已经挑好的戏服就可以了其他都不要改。”
“现在立刻快点”他说着,被化妆师姐姐推出了门。
“内、内、导演,知道啦”化妆师姐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然后立刻一个人按着她做发型,一个人冲了过来给她换戏服。
衣服是八十年代的风格,非常简单朴素的学生裙。
头发也很简单,微微凌乱的辫子。
妆也不用化,不出几分钟她就被簇拥着出了化妆室。
当她走到镜头下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了李沧东导演的那一句我要所有人看到你的那一刻,就知道那是文秀心。
她就是文秀心。
两个带木仓的军人冲了过来按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压着往外走。
文秀心被压得一踉跄,扎着辫子的头发因此一甩动,几缕发丝散落到脸上。她不得不随着他们的力道往前。
可是她好像感受到了什么,挣扎着回头看了一眼。
于是就在麻木的、无数张围观的脸里,看到了她想看到的那一张。
她回过头,看到了人群中的文禹哲,很开心地挥了挥手,不带一丝阴霾地笑了。
文秀心猛地扭动胳膊,从扭住她的军人手中抽出了手,向那个想见的人挥了挥手。
然后她会笑,毫无阴霾地笑。
是没有其他任何想法,单单纯纯只是开心的笑。
南珠想,她看到什么会开心
快想啊,南珠,把那个叫文禹哲的哥哥,当做你最想见到的,一见到就会很开心的那个人。
一想到他就会开心的人。
玧其。
是那天下着雪的,对她微笑的玧其啊
文秀心望着人群中的文禹哲。
南珠望着想象中的闵允其。
她挥了挥手,突然很开心地笑了。
那笑容毫无阴霾,是单纯又难能可贵的喜悦,仿佛伶仃在枝头的花苞,颤颤巍巍地摇动,稚嫩可爱,却又让人担心下一刻就会坠落不见的可怜。
金赫熙就在这一刻,走进到了寂静的片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