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的汉江边, 南珠拖着疲惫的小身体,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江滩上。
江滩边上的地面是潮湿、柔软的泥沙,脚踩进去很容易陷下去, 但是走旁边一点, 又容易被碎石头割到脚。
南珠抬起脚, 小心翼翼地放下, 再踩下去, 一步一步往前走。
脚印小小的,椭圆形的,她叹了口气,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也是肉乎乎的小小一个。
她伸出手放在眼前, 五指张开又收回捏了捏,白嫩的手背捏成一个圆鼓鼓的小馒头, 手指骨节的地方还有几个小窝窝,看着就很小很软。
她确实顺利地被阿尔送到了过去,可是她的身体也跟着变小了, 她也摸不准现在看起来是几岁的大小, 或许三岁
反正视线也变得矮矮的, 走不了多远就会觉得很累,而且手脚也没什么力气。
南珠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前方, 江边的野草遮住了视线, 像是芦苇一样的长长的植物在风中一摇一摆, 野草比她还高。
或许,她应该去找个孤儿院然后顺利地找个收养她的人家,那她的身份就可以搞定了。
她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 好的加油继续沿着路边走,想必很快就可以找到人群密集的市区了。
小小的棕色圆头小皮鞋踩在泥沙里,深陷了进去,连鞋子里白色的蕾丝花边小袜子都被染脏了,但是南珠又不敢往旁边走,她刚刚一不小心踩到一颗歪的碎石头,摔了一跤差点把膝盖磨破。
脏就脏吧,软软的沙子总比受伤好。
南珠一边走,一边拨开前面的芦苇。
遮挡视线的芦苇被拨开,一整片宽阔的江面出现在眼前,不像电影里的画面,汉江的水并不是澄澈的蓝色,反而是混着泥沙一样的淡黄色,水波在风中起伏,浪潮跟着涌起,江面宽广无垠,乍一见倒让人觉得有种心胸也跟着宽阔的感觉。
南珠也愣了一下,看着这样的景色,以她现在矮矮的身高看过去,倒是很有趣,江面上远远的还有船只,像是小小的模型一样在波面上起伏。
还有还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南珠凝神看过去,她前面不远处的水中,好像有个女人的背影在水面上渐渐往下,不停起伏的浪潮已经淹没了她的大腿。
“喂”南珠立刻松开拨开芦苇的手,撒开步伐往前跑过去,因为跑得急促,小小的脚底板都因为往后抬起的动作露了出来。
“喂”小孩子的嗓音又尖又细,按理说早应该惊动了那个水里的女人,但是她动都没有动一下,仍旧保持着往前的姿态,一步一步慢慢迈入水中。
“不要再往前走了”南珠立刻奔过去,她的鞋子踩在了水里,小皮鞋里进了水沉甸甸的,袜子也全部湿了,冷冷地贴在小腿上。
但是她顾不得了,一边往前,一边还试图伸出手抓住那个轻生的女人。
水里往前走动会很艰难,温柔的水会有浮力,又会有阻力,好像在推动着你后退,但是一旦浪潮回退,又好像在牵扯着你沉入水中。
南珠身体小,在水中被浪潮拍打得东倒西歪,但是她前面的那个女人,离她只有不足一米了。
不行,她咬了咬牙,直接往前一步,扑了过去。
她的手臂紧紧抱住了那个女人的腰,手指抓住她棕褐色的衣衫往后拉,“不要往前了”
但是那个女人完全没有理她,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出神一样抱着一个空掉的包裹,像在抱着一个小孩一样,一边轻轻拍打,一边在哼唱着不成调的儿歌。
南珠看她完全不听她的话,也是气得不行,死死拽着她的衣服往后拉,可是她一个小孩儿,哪里能拉得动,反倒被那个女人带着往水深处更进了一步。
南珠的衣服全湿了,水面已经到了她的下巴处,再往前她就不能呼吸了。
“咳咳”她呛出一口水,双手紧紧扒住那个女人,女人的身体瘦的惊人,好像从来没有吃饱过一样,南珠一面抓住她,一面往后扯,她的脚尖点在水底湿软的泥沙里,用力往后。
手上一不小心,却扯掉了女人手中的包裹。
空荡荡的棉布包袱皮掉在了江面上,在水面上一个打转儿,被突如其来的波涛卷走。
女人这才像回了神,惊慌地对着被水流冲走的包裹大喊“孩子我的孩子”
南珠被她挣扎的动作搞的在水里呛来呛去,费力地睁开眼看过去
空的啊包袱里什么都没有,哪里有孩子。
但是女人就像是疯了一样,本就苍白的脸上,一双死寂的眼睛布满了泪水,她弯腰往水中央走去,一边哭一边试图伸手捞回那个空掉的包袱。
南珠大喊,“够了够了不要再往前了”
女人充耳不闻,眼泪像是水流一样汩汩流下,眼神却非常空洞。
这是失去了孩子的女人所以才要轻生吗
南珠看她没有反应,再这样下去她都要跟着被淹死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要想想另外的解决方法才行。
南珠咬了咬牙,又一个浪潮打来,微腥的江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水滴湿漉漉地滴下来,她不由得在水中仰起头,闭着眼大喊
“妈妈”
女人的身体僵住了。
“妈妈”南珠见状,立刻抱住她的腰,将小小的脸蛋紧紧挨在她身上,糯糯地喊,“妈妈,好冷。”
“我们回岸上吧,好不好”她抬起头,一张雪白软糯的小脸露出来,黑葡萄一样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她。
女人低头看着她,死寂的眼神一点一点聚集起微弱的光芒,那点光辉像是火种,慢慢地燃烧变亮,她的眼眶变得通红,用手捂住颤抖的嘴唇,低头看着抱住自己腰腹的小女孩,发出撕鸣一样的哭声。
“孩子、呜呜我的孩子”她终于转过身,一把抱住了怀中的女孩。
“脚还冷吗”她们回到了岸上,女人帮她脱下鞋袜,晒干了衣服。
还好是夏日,太阳晒过来暖烘烘的,不然怕是会感冒。
“不冷。”南珠裹在毯子里,摇了摇头,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
女人爱怜地捋了捋她额边还带着潮气的发丝,“妈妈买了热牛奶,喝一点吗”
南珠不吭声,自从上岸了女人没有让她走过一步路,都是抱着她,两个人一起从湿漉漉走到半干,最后才找到一家小卖部。
她看到女人掏出口袋里所有的钱给她买了毯子和牛奶。
女人看着南珠不说话,表情开始慢慢变得慌张,她从坐在南珠旁边,改为蹲在南珠面前,伸出手贴在她的额头上,还反复贴了贴南珠的脸颊。
“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办”她慌里慌张的,眼神一下子看着南珠,一下子又垂下去,面色也开始渐渐变得苍白,最后准备收回贴在南珠脸颊上的手。
她的瞳孔颤抖、瑟缩,好像之前那点生机也要跟着消散了。
南珠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没事,妈妈。”
她笑了笑,十分甜美,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可爱地看着她,“我要喝的,热牛奶。”
女人这才惊喜地笑了起来,眼神也变回正常,黑眼珠里的光芒又重新亮了起来,她拧开玻璃瓶的盖子,小心地递给南珠。
“快喝吧,还是温热的。”
“嗯”南珠咕咚一下,一口气喝了一大口,嘴巴上留下一圈白色的痕迹,她把剩下的牛奶递给那个女人。
“妈妈也喝。”
女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喝。”
“喝呀,”南珠把玻璃瓶往前递了递,娇娇地抱住她,抬起小脸蛋撒娇一样,“我要留给妈妈喝”
女人又怜又爱地笑了起来,她搂着女儿,神情满足,平静幸福,感觉天空的太阳终于晒到了自己身上。
“好妈妈也喝。”
这一天过得漫长,两个人只喝了一瓶牛奶,南珠被她抱着,两只软软的莲藕一样的手臂抱着她的脖子,将小脑袋靠在她身上。
渐渐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女人又从哪里买了一张车票,南珠再次醒过来时,是在一辆长途汽车上。
她被女人温柔地抱在怀里,颠簸的汽车吵醒了她。
“醒了吗饿不饿”女人松开裹着她的毯子,低头温柔地问。
南珠揉了揉眼睛,摇了摇头,“妈妈,我们去哪儿”
“釜山哦,我们要回家啦。”她的声音太过温柔,南珠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夜幕将近,女人抱着南珠在山间的小路上行走,直到走到一个颇有规模的小镇。
南珠怕女人瘦弱的身体支撑不住,自己主动要求下地走着,女人笑意更加温柔,拉着她小小的手。
在一户亮着灯的老宅前停下,敲了敲门。
“谁”一个冷淡的女声从木门后响起。
南珠抬起头看着牵着她手的女人,女人只是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却更加握紧了一点。
咯吱一声,小院的木门被打开。
“宝贞”门后的女人睁大了眼睛,冷肃的面容都因为过度惊讶而变得有些奇怪。
“嗯是我。”女人的手捏紧了南珠,她微微垂下头,避开了门后女人的视线。
打开门的女人这才顺着她的手臂,看到了紧紧依偎着她妹妹的那个小女孩。
她微微皱眉一样扫了南珠一眼,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宝贞。
“你真是”她扯过宝贞的手臂,把她拉了进来。
南珠跟着她走进院子,这里是老式的木质宅子,院子里还种着一些花草,看起来井井有条。
“”在沉默的气氛里,女主人为她们母女俩端上了饭菜。
满满的一桌子,一小碟一小碟地堆满了,南珠跟着女人坐下,她一点也不客气,把菜全拨到南珠碗里,自己也端起碗,“快吃。”
南珠看了看冷着脸的女主人,又看了看自己笑着给她夹菜的妈妈,低下头乖乖听话扒饭。
直到整个桌子风卷云残吃干净了,女主人收拾了桌子,又给她们倒上了热茶。
看着自己数年没见的妹妹,女主人刚准备开口。
“宝宝,这是阿姨哦,泰英阿姨。”南珠的妈妈率先开口,低着头温柔地看着南珠替她介绍道。
南珠乖巧的靠在她身边,乌溜溜的眼睛看向对面,“泰英阿姨。”
名叫泰英的女人脸色却并没有多好,她不软不硬地应了一声,打发她去睡觉,“嗯,你先去房间里休息吧,小孩子要早点睡觉。”
南珠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妈妈,宝贞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去吧,妈妈和阿姨说一会儿话。”
“嗯。”南珠脆生生地应了,乖巧的起身噔噔噔跑去了房间里。
“你还知道回来”小孩子一离开,两个大人就开始压低声音说话,名叫泰英的女人压抑着怒气,冲着妹妹发火。
宝贞低下头,没有应声。
泰英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正想要再大声责骂她一句,却看到垂着头的女人落下了一滴泪水,砸到了她的裤子上,将布料变深。
再看看她此刻的衣着,往日里爱娇爱俏的妹妹,此刻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破旧的廉价布衫,头发也乱糟糟,仔细看过去,里面还藏着水藻一样的叶子,肩膀瘦弱得仿佛风吹就可以倒。
不知道她离家出走的这三年,究竟吃了多少苦。
泰英的喉咙突然哽住了,想骂的话也骂不出口了,她的眼眶变红,叹了口气。
“你走后,没多久爸妈就去世了。”她淡淡地开口。
宝贞的肩膀颤抖了一下,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
泰英垂下眼睛,看着这张几十年的桌子,上面的花纹她们小时候一一数过,“你带来的那个孩子就是你拼死也要生下来的吗白受延的孩子”
听到白受延三个字,对面的女人肩膀微微一颤,然后她整个人好像僵硬了一瞬,似乎仍旧对白受延这三个字敏感不已,听到他的名字都反应巨大。
泰英看到她这个样子,嘲讽一样冷笑了一下。
“是。”宝贞抬起头,眼眶通红,神色却很倔强,她一字一句,“是我和受延哥的孩子。”
“宝贞啊,值得吗我问问你,值得吗你为了一个孩子,爸妈也不要了,家也不要了,就这么一个人走了,你知道你走了之后爸妈有多难过吗”泰英捏住妹妹的肩膀,对着她问。
宝贞流着泪,“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可是那是受延哥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啊呜呜受延哥”
“他死了你难道也要跟着他死吗”泰英再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当年就不应该纵容着她,不过是叫她改嫁,她竟然一个人偷偷跑了,早知道就应该压着她去打掉孩子
不过是个遗腹子一个遗腹子而已
爹都没了,还要生下来干嘛
“你还有自己的生活啊宝贞,你有我,你有爸妈,你还可以重新开始幸福的生活,为什么非要离开呢”泰英缓下声音,她眼里也含着泪,又责备,又不理解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宝贞只是哭,没有解释一句。
泰英看着苍老了好几岁的妹妹,始终还是没法硬下心肠,“回来了就好了。”
她拍了拍妹妹的后背,“回来了就好了”
宝贞扑入自己姐姐的怀里,呜咽大哭。
南珠小小的身子缩在门后面,从门缝里透出来的一丝光看着客厅里的场景。
她有些慌了她没准备假冒一个不存在的孩子啊原本只准备等那个女人精神稳定下来就离开,可是看这个样子,她还能走吗
第二天,南珠被玉宝贞从被窝里挖起来,温柔地给她洗脸刷牙,在餐桌上坐好。
她这才知道这两姐妹姓玉,姐姐玉泰英,妹妹玉宝贞,名字都挺好听。
说起来,泰英这个名字,她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随口回答玉宝贞的问话。
玉泰英正在跟妹妹商量,既然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也不能塞回去了,只能养着了,算算日子,当时怀着孕的妹妹离家出走三年,这个孩子应该正好也三岁了,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玉宝贞点点头,她回来就是为了这个,她一个人养不活,上学她也支撑不起,回到家里安排更好一点。
“是的呀,宝宝要上幼儿园啦,那就不能一直宝宝宝宝的叫了诶。”玉宝贞给南珠喂了一口牛奶粥。
玉泰英皱眉,“你连名字都没取”
玉宝贞脸色一红,“受延哥他”
“行了行了,”玉泰英打断了她,刚准备想个名字。
南珠咽下一口粥,连忙开口,“南珠。”她奉上一个大大的笑脸,甜甜地道“我叫南珠。”
“玉南珠吗也不错”玉泰英皱着眉,点了点头。
南珠赶紧大声道“白南珠”
看到泰英阿姨陡然射过来的视线,南珠赶紧躲在玉宝贞身边,依偎着她,甜甜地道
“我跟爸爸姓。”
“呜呜呜宝宝”玉宝贞大为感动,搂着南珠一顿揉搓。
南珠嘿嘿一笑,幸好昨天偷听到了生父也姓白。
玉泰英看着这个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2001年这天,南珠在釜山有了一个家,她的妈妈叫玉宝贞,还有一个阿姨玉泰英看着很凶,其实对她们很好。
她的爸爸叫白受延。
是一个因为救火而丧生的消防员。
他死的时候,刚刚与妈妈结婚。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