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踉跄离开,陆飞眼角余光扫过滚滚墨色,睇向常帶子。
道「你我之间,该做个了结了。」
常帶子擦去嘴角血迹,亦是踉跄立稳。满嘴的血腥让他有几分兴奋又有几分嫌弃,安定的岁月久了,都快忘了血是啥滋味。
从来喝别人的与喝自己的,那是两码事。
桺二爷这一手,不说要了自己老命那半条还是足够的。少了这半条命,和陆飞的打斗胜负就很难说。
呵,临了了都要借刀杀人。
回首一生,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道「哦」
如何了结是你一刀我一剑或者你一拳我一掌
就凭你吗陆飞
陆飞剑起剑落,忽的耀出百千光芒,从地而透,八方缭绕,这一刻光绽绽,剑闪闪。
寒光如水初透冰,
袅袅如幻几曾闻。
从来只道生死梦,
哪见青山埋忠骨。
他的剑既轻且薄,随风一摆,荡荡杀机。
常帶子不敢大意,他太了解这个男人有多能忍,对自己有多狠。如今一半一半的局势,胜负自然也是一半一半。
两人就那么招来往复,你来我往过了百十招,仍旧不胜不败。
不同的是,一个越打越稳。
一个,逐渐浮躁。
过去埋下的契机终于在陆飞有心的引导爆发,曾经的暗伤此刻在体内逐一炸裂。
陆飞要杀常帶子,这点毋庸置疑。
可是他并没有急着要对方的命,而且一步一步诱导。让自己的剑气与当初莫林造成的旧伤产生共鸣。
他很清楚,如果力敌,两人修为有着天壤之别,即便其目下受伤,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还有几斤铁。
怎么着,也不是自己轻易能撼动。
过去那些熬不过去的日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莫林为何要那么做拼着性命,就为了插上一刀。
甚至,他后悔怎么没有一起走。
好过生不如死,活受罪。
求死无门,求生无路。
他还怀疑过莫林是不是早知道落在邪人手上是什么下场所以宁愿魂飞魄散死战,也绝不苟且偷生。
因为,这般活着屈辱而又痛苦。
每当熬不过的时候,他总是如此想,反复想。虽然面对常帶子从未妥协,可是内心,他对昔日的同门起了怨恨愤懑之心。五
为什么不等一等
为什么,那个先走的人不是自己
后来,他慢慢的明白了为什么。
晓得了,莫林的苦心。
的确有事早知道,但绝不是什么下场。而是早早看穿其本质有差异,是过去所有人包括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问题。
莫林发现了,可当时的情况不允许他讲出来。况且,常帶子也没打算放过自己等人。
所以,他所能做的便是为后来者留下一道契机。只要御魂门还有一个人在,那么能杀常帶子的就只有这个人。
明德师弟一定也是发现了这点,故在知晓命不久矣时,以命唤醒自己。
御魂门修炼功法殊异,但同门解印人的血却有着不为人知的神妙,能破一切诸法。
只是,要以命作代价。
这是本门隐秘,向来不外道。
因其逆天,故一直被视为禁术。
坦白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这个师弟是怎么知道的
照理,应该没人教授。
常帶子额际开始冷汗涔涔
,体内邪元渐渐溃散不受自己掌控,同陆飞对打逐步失去准头。
就见威力,也是大打折扣。
砰的,一个不支被一脚踢飞,撞在树上落下,登时落叶纷纷,播土扬尘。
费力的爬起,颠颠的后退几步方勉强站住脚。
目光生冷的有如地狱爬出来的野兽,凶狠,乖戾。
有一种噬人光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硬生生吞下到嘴边的血水,道「好胆识,好谋算,本座也算杀人无数。
见过的鬼比人多,可饶是他们再怎么油女干水滑,竟也比不得你二人。
原来,这一切你们一早就算计好了。」
陆飞淡然,手中的剑嗡嗡作鸣。
似乎是在渴望,又似乎是在回应某一道气息。
但是,他在隐忍,他在等。
他明白,机会只有一次。
「过奖。」
常帶子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突然间有点喜欢这人的性子,虽说又臭又硬,名字也俗不可耐。
可有一点,他很真实。
真的是就算没有血肉,你也觉得这人有血性,活生生,血淋淋,就是一个完整的人。
加起来,诠释了什么叫人性。
老实说,是他没有的。
八风岛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人性。
因为那是多余的,人性,再岛上无法存活。
拥有人性,好比在黑暗拥有光明,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尤其你的本事不是最出色,你的能力仅一般。
那么,无疑是场灾难。
一场,可以覆灭自己的灾难。
是故,每一个成为八风岛人都会告诫自己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仁慈、善良,可以不择手段,丧尽天良,然不能有人性。
那是大忌,会死。
也不知笑了多久,他慢慢抬眸眼眸,道「本座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具躯壳的秘密」
我自认为隐藏的应该足够好,不曾哪里露出过破绽。就对付你,我也用的是这副身体主人的手段,不曾动过本来。
如何在那时,就被看穿
陆飞道「这你就得自己去问。」
不,你已经问不到了。
这将是个迷,永远无解的迷。
「本座能问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他总觉得事情不简单,或许再很早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问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什么人,有这个能力让自己无从察觉,亦骗过所有人。
面对如此疑问,陆飞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
而是坦言相告「从百里素鹤进入寂寞台。」
「是他」
「不是。」
「不是」
常帶子有些愣神,这个答案让人感到意外。以素鹤手腕和能力,完全可以做到。
而且,进入人是他。
做的,却不是他。
太让人意外
徐徐吐出一口浊息,垂下眼睑道「是谁」
是不是,这个人才是你能挣脱束缚的关键
「无可奉告。」
「哈哈哈好说,本座只问一句,是在场的」
只要不是桺二爷,那么自己也不算被卖的彻底。
就算死,也没什么可后悔。
有时候对他们而言,死是一种恩赐。
虽然不想死,但真到了这一步,反而没什么好说。
陆飞终于有了反应,蹙眉暗「不是。」
这样一个人,满手罪孽血腥,他又在坚持什么
为何,自己有一刹那的心软。
常帶子听罢,咳出几口血。
似是欣慰,露出迷之享受。
道「那就够了。」
够了
忽的剑光一凛,邪元尽催,霎时天崩地裂,古木摧毁。
条条裂缝直奔陆飞脚下,道道剑气左右绝杀。
陆飞见状,一手起剑,遂催真元,掌擒浩光忽的盖入剑柄,双手乍叠,顷刻催生绝大威能。
人剑合一,疾射而出。
恰与常帶子所击,撞得个天翻地覆,四野轰隆。百里方圆,一瞬之间完全气化崩毁,连一丝残渣都不剩。
烟尘散尽的一刻,两人就那么静静的对立着。
常帶子的贯穿了陆飞的心口,而陆飞的剑却离其左胸还差了三寸。
倏然,陆飞的剑翻然落地。
那双不悲不喜的眸子,在一刻合上。
手,无力的垂下。
「你输了。」
常帶子说罢,剑往前推至剑柄。
登时,其魂体魂气四溢。
须臾,已有溃散之象。
然就在他要抽剑离去时,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擒住,有如铜浇铁铸一般。垂眸一瞬,急忙后撤。
怎奈手的主人,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陆飞缓缓睁开眸子,冷煞煞道「我还没死,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说罢,右手抵在常帶子左胸。
道「该上路了。」
忽的,掌心光华璀璨,剑气直透其体内与血月轮之气交相呼应。
将奇经八脉悉数斩断,五脏六腑一气搅碎,就连其准备逃脱的魂魄,被陡然生出的血月轮紧紧箍住,眼睁睁看着剑气飞入灵台。
一瞬间,竟是落得个灰飞烟灭。
而没了魂魄的支撑,这具身体如融化的蜡烛一般,化成一滩黑色的液体。阵阵恶臭,扑面而来。
陆飞看着满手的液体,一言不发。
背后却在此时传来悉索的脚步声,霎时他面色骤寒。
侧眸道「为什么要帮我」
来人半掀眼皮子浅笑,道「因为,吾是好人。」
「是吗」
「当然,汝看吾这不就来替汝安回此心。吾若非好人,刚刚死的就是汝,而非他。
不是吗」
陆飞倏然转身,负手而立。
道「你究竟是谁」
「呵呵呵,吾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吾是好人,因为吾在,所以汝能顺利报仇,也因为有吾,所以汝才有命完成接下来的事。
吾这般讲,可有错」
「你」
「年轻人,听人劝吃饱饭。
好奇心还是不要太重的好,否则会没命哦。」
说着,大手托了一颗暗淡的心,随意推出。
陆飞就那么站着,任凭心脏归位。
其实不是他不想动,而且这一刻他完全动不了。
如果说常帶子是他难以逾越的山,那眼前的人就是无法企及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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