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止柔却认为此事自己若能尽一份心力便尽量尽一份心力。
如今干座在仁本斋里显然是不可能再有患者送上门来了。
苏止柔便提着自己的药箱决心去附近走访。
城西的这一路行来只连路上都开始变得荒旷,冷清。倒是完全没了往日的繁华,一路行来,路上也能听到隐约的哭泣之声。
而在他们二人经过一条主干道时,只见得一名妇人正抱着一名浑身瘦骨伶仃,只肚子涨得极大的孩子在哭泣。
“谦儿,我的谦儿,你怎么就这么去了呢。都是母亲没有照顾好你。”妇人只低声哭泣着,她的旁边还跟着三四名同样瘦骨伶仃,衣衫破旧的孩子,这些孩子和这妇人的肚子也无一例外的微微隆起。
看样子分明一副将死之像。
只是虽然明知这妇人和他的孩子多半已经染上了蠹吸虫,而蠹吸虫也还没研制出解药,但苏止柔还是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她性子柔软,最是看不得这种人间苦难事。
故而她只在经过那妇人时,从自己怀中掏出了刚才的药包递给那妇人。
“夫人请节哀顺变。这是驱虫的药包,夫人可以每日取出一片点燃,或许如此一来也能减轻夫人的一些状况。”她低声道。
妇人虽然是在这条街坊的,但刚才的她根本没有去仁本斋,毕竟如今她们全家都染上了这种疫病,周围的人也都防着他们防的十分之紧,此时又怎么可能允许他们往人群聚集。
故而那妇人此时并不知刚才在仁本斋里发生的事,她只见一名素衣女子正将一个药包递给自己,心中只陡然灵光一现,她诚心捧过那药包,随后突然跪在了苏止柔面前低声道“您一定是仙姑下凡吧,仙姑求求您救救我家谦儿吧”
苏止柔倒没想到这妇人会如此请求,一时神色十分尴尬,又分外自责。
“夫人,您不必跪我,我不是什么仙姑,不过一个普通医者罢了,您家大儿已死,眼下怕是没有法子令他醒来了。”
然而听了苏止柔这番解释,那妇人反而只坚持道“姑娘既然是药师,一定可以救救我剩余的孩子吧,我不想他们去死,姑娘若能救下我的孩子,便是让我倾家荡产,我也是愿意的。”
苏止柔听了这话更是叹息不已,她哪里有这样的本事。
“夫人我不过普通医者,眼下也研究不出这样的药来。我只怕自己帮不上什么忙。”
听到这话,妇人原本蒙尘的一双眼顿时越发的晦暗。
“这大概就是命吧,老天爷要收人啊。”妇人低声哭泣道。
苏止柔只能继续安慰道“不过夫人也不必过分悲观,如今全城的大夫都在研制那解药,说不定你们还能等到那一日。”
听得此处,妇人显然又生出了一丝希翼。
“若是果真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只是宫里的药物怕是轮不到我们这些人吧。”
“夫人放心,如果宫里分发这药物,我们必定会最先拿到,到时我会派人过来给你送药的。”
听了苏止柔的话,那妇人自然又是千恩万谢。
苏止柔便又趁机道“不过夫人若是不想其他孩子也如你家大郎一般死去,最好还是对你家大郎实行火葬之礼才好。”
“这这怎么能行。”那妇人显然神色十分犹豫。
苏止柔便接着劝说道“你家大郎是被蠹吸虫嗜咬而死,这蠹吸虫寄生于人体,若是不用火烧,而是弃于乱葬岗。它们总归还能存活,那种地方沾染上蠹吸虫便会使更多人患病。”
“况且夫人难道忍心见您的其他孩子也继续死去吗”
这话显然戳中了那妇人的心事,虽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她显然也不想拿生者的性命来换取死者的体面,更何况乱葬岗里裹尸黄土一捧,也谈不上什么体面。
故而这妇人思虑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苏止柔的请求。
而苏止柔也清楚官府应当是有火葬服务以及一定数额的银钱补贴的,故而不待妇人多说什么,苏止柔只又将妇人的名字记好,只待着到时候将这些人的名字一并记好,再送往官府,交由官府一并处理。
群情激愤时,苏止柔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因为无论是谁,他们嗓门都比她大,而且当这些人本身抱有一定的偏见之后,当这种偏见成为共同的心声时,即便苏止柔说的再是有理,也改变不了他们的偏见。
反而是眼下这样一户户的拜访,或许还能改变一些心意并不坚定,偏见没有这么深的人。
在妇人这里获得了成功,苏止柔只觉大受鼓舞,便又决心去其他人家一户户的拜访。
不过在此之前,那夫人为了表示感谢。只又让自己的孩子去倒了几杯凉水过来。
苏止柔经过刚才的舌战,以及此刻的宣传,倒也确实口渴了,故而在妇人说要端水过来时,她也并没有拒绝。
很快几个孩子便从水缸里舀了些凉水过来。
姜念娇不渴,也不习惯用外面的东西,尤其那乘水的瓢看起来脏兮兮的,故而她看着那水瓢却并没有伸手接过。
倒是翠翘刚准备一饮而尽之时,苏止柔只开口先劝阻住了翠翘,随后苏止柔只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的药瓶,她在翠翘的水里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
随后任由那粉末散开时,却见原本清澈的水中竟是有十几条白色的细小幼虫正在水里蠕动。
看到那蠕动的幼虫,纵然是翠翘这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也不免被吓得头皮发麻
“这这是什么东西,看起来好恶心啊。”翠翘低声惊呼道。
而她这一声惊呼只将另外两人也招了过来。
看到那扭曲的幼虫,苏止柔显然也十分吃惊。
随后她又往自己的水里也撒上了一些药粉,果然不过片刻那幼虫便显出了身形。
而这正是蠹吸虫的幼体。
看到这水众人自然不敢再喝,便是那两个端水过来的孩子也手足无措“这瓢我们都是仔细清洗过的。”
听到此言,苏止柔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一些“我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随后苏止柔又对那妇人道“不过夫人能否允许我去看看你们家的饮用水。”
那妇人自然不推辞,只领着苏止柔往厨房里去,而厨房的墙角一侧正端正放着一口大水缸,为了保持水缸的清洁,那水缸之上还害着一块大木板。
揭开木板,缸中尚且还有一半的水。
苏止柔只又往那水缸中倒入一些药粉,众人借着烛火照去,正能看到那水中有更多的蠹吸虫在扭曲摇曳。
所有人看得都是面上一白。
那妇人更是惊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是我们自己身上的蠹吸虫污染了这方水源。”
“我瞧着倒不似是如此,这蠹吸虫聚集在水中,以人体寄生之前,应当不会扩散到体外。”苏止柔只蹙眉补充道。
倒是姜念娇忽然转头看向那妇人道“不知道夫人这水是从何处打过来的”
苏止柔听了姜念娇这话,自然也觉神情一亮。
她也对那妇人道“还请夫人领我们去那水源旁边观望一番。”
妇人闻言自然点了点头,只是在妇人准备出门之前,旁边坐在门口挂艾香的户主见状只道“甄嫂子,您这是要往哪里去武侯不是都说了吗感染了时疫的人便别到处乱跑吗您这到处走一圈,我们到时候又受病了您担得起责任吗”
那妇人被旁边的邻居一训斥,倒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好在那邻居倒也不是什么恶人,见妇人不再往外走,她只又主动开口道“你要买什么东西,或者跑腿,尽可以同我说一声。”
甄嫂子闻言,自然只十分感激的看向那年轻的妇人“这三位药师想去我们平日里打水的井口看看。”
听了此言,那年轻妇人只狐疑的打量着三人“我怎么平日里没见过你们”
姜念娇见状只主动上前解释道“我们是城东官衙那边调派过来的医师,如今这时疫肆虐,治标不治本的,我们总得找找这标在何处不是。”
说完这话,姜念娇只随意取了一块腰牌给那妇人看。
那妇人虽然仍心生疑窦,不过她也不认得这些官府令牌,见那女眷分明一身华服,气度天然一段贵气,而且对方还取出了一块明灿灿的金腰牌。
虽然她看不见这两位女子的样貌,但那妇人显然还是很快便被唬住了。
她闻言,自然只十分配合的领着苏止柔与姜念娇一行人往五里之外的井口而去。
到达井口时,姜念娇只让那妇人放下木桶,随后几人只从打水的辘轳上提上来一桶井水。
井水初时提取上来自然十分干净,然而当苏止柔在那水桶之中倒下那白色的药粉过后,桶中的蠹吸虫便显了身形,便是那年轻妇人看了桶中的蠹吸虫也不禁失声惊叫道“呀好多虫子。”
而姜念娇与苏止柔则是互相对视一眼,倒像是心里的某个猜测得到了证实。
“你们平日里都是取用这井口的水源吗”姜念娇先开口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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