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大概是之前诸伏景光准备的安神的花茶起了作用, 也可能单纯是身体上的疲惫战胜了兴奋的神经,总之在我抱着手机辗转反侧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就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
那着实不是一段让人愉快的梦, 在梦里,我好像回到了之前那种忙碌到让人喘不过气的生活, 大江雄来到我的实验台前催进度,问我多久才能把数据整理好, 他说要把这个项目的成果卖给一个大富豪。
我还在想,他说的富豪该不会是指的乌丸莲耶吧,可我的项目不是针对癌症治疗的吗诶,等一下,逆转细胞生长并以此应用在癌症治疗上这个思路最初好像就是在柯南那个返老还童药物上得到的启发。
那个时候我说我专攻的方向是制药工程, 好像有谁跟我说了一句那不是有机会能在现实里复刻atx4869了
我说怎么可能呢, 那种一看就很不科学的东西。
不过细胞自发性逆生长说不定可以用于治疗
我怎么忘了呢, 最开始是这样的啊。
那, 世界融合是因为
“融合什么融合, 你在说什么梦话。”大江雄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今天中午之前把数据整理好发给我。”
没有融合吗什么都没有吗那些我好不容易拥有的, 快乐的,幸福的一切, 都只是虚假的梦境吗结果我还是在这样一间小小的实验室里, 过着早八晚十的生活吗
不要。
不要这样。
“景光”
救救我, 我不想这样,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了。
所以拜托你,能不能拜托你带我离开这里
拜托你, 活下去。
眼前的场景陡然发生了变化,入目的是一片深沉的夜空。
身体摇摇晃晃的,意识也好像是在深海里那样浮浮沉沉, 并不清晰。
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熟悉,但我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恍惚之间,有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自天空坠落,我听到了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像是隔着一层水声,让人听不太清,但我依稀能分辨那个人在说
活下去。
拜托你,活下去。
我想见你。
那是谁的声音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脑一片混沌,眼前的景象再度扭曲成一团破碎的光影,等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又回到了实验室里,眼前是大江雄不耐烦的面孔。
“你在发什么呆刚刚我说的内容都记住了吗喂,你这家伙”
不对,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里一定不是现实,一无所有的现在一定不是现实,我已经不一样了,我已经拥有了完全不一样的生活,所以现在这样一定不对。
可如果这就是现实呢
如果如果那些过分美好的场景才是梦呢
是啊,是啊,是梦才比较实际,因为我不是什么能够扭转世界的特殊之人,我也制造不出什么起死回生的奇迹,说不定那一切都只是我的幻想,是我的梦。
我那么那么想要相信的梦。
我惊醒。
看着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这里是我的家,是我在杯户町租住的公寓。这里没有堆积如山的论文和组会用的打印纸,没有装满两个柜子的谷子和挂满墙的海报。
这里是,属于现在的我的现实。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明明已经到了这种时候了,没想到我居然还会为这种基础的问题动摇,我居然还会做那样的梦。
我按亮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聊天界面,最后一条信息是他发过来的晚安,用的称呼居然是旦那
可恶,这个人一定是在调侃我之前叫他老婆的事情
屏幕又一次黑了下来,上面映出了我此刻的样子,相较之前,唇角竟在不经意间扬了起来。
这里当然是现实,那些事情就算不可思议,也都的确在我眼前发生了。世界融合,死而复生,还有那些足以打破“一般人”平静日常的事件,它们都是真实的,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一点的话,那么日子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我会变得患得患失,我会在怀疑和不安中惶惶不可终日,我会什么都做不了。
我相信,我当然相信。
可我知道,怀疑和不安的种子依然在我心底,所以我才会做那样的梦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不安,因为我开始依赖起现在这样的生活了,因为我太相信也太珍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了,因为我的生活已经被那些人和事重新填得满满当当的了。
如果有一天,他们消失了,如果真的回到了梦里那样的世界里,我一定会疯掉的。
我害怕得到,因为失去的痛苦,我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我原本是这样的。
但这一次,我还是往前走了。像是走上一条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的玻璃栈道,像是在走一条没有安全防护措施的吊索,但我还是往前走了。
既然迈出了这一步,接下来除了相信之外,我再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如往常一样翻身下了床,去洗漱间拎起牙刷,对着镜子整理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昨天和诸伏景光的那段对话
嗯冷静想想那种对话真的很让人羞耻,而且就是说道理我其实都懂,但是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和思维模式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能改变的。
我会积极调整,但是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会变成什么样我自己其实都不知道。
说着什么可以让我任性,说什么我可以依赖对方,可是
咦
手里的动作稍微顿了一下,我沉默着,对着镜子眨了眨眼。
按照正常套路的话,做了这样噩梦的我,是不是可以稍微任性一点地去找对方求安慰呀
以前我面前没有这样一条道路,所以不管遇到多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掉。
就好像之前一次台风天的时候,我在实验室耽搁了一点时间,急匆匆地坐电车往家里赶,结果到中转站的时候,换乘的电车已经停运了。
当时的我身上只有坐电车用的定期券,没带钱也没带伞,就只能顶着风和雨,在街上走了三个小时才回到家。
因为没有人会安慰我也没有人会在意我,所以即使是这样的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吧
我吐掉了嘴里的泡沫,心里才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种冲动。
要去试一下吗,一直想做的事
门铃声响的时候,诸伏景光正在厨房捏着小馄饨。
鸡汤还剩了一些,温在电饭煲里,经过一整晚的慢炖,味道应该比昨天晚上更香浓,把小馄饨煮进里面,配上一点紫菜来平衡口感,减少油腻,温温热热很适合当早餐。
今天她来得有点早,比平时早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这让诸伏景光有些意外。
平时她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这并不是因为她作息有多稳定,相反,据诸伏景光所知,因为常年做实验落下的不良作息习惯,她入睡和醒来的时间都非常不固定,但即使她醒得很早,为了不“打扰”到他,她总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
诸伏景光飞快在水龙头下冲了下手,拿一边的毛巾擦了擦,就这么系着围裙三两步来了玄关。
拉开门的时候,他意外地看到小姑娘的眼圈好像微微有点泛红。
他刚想说点什么,那孩子居然就直直地扑了过来,一头扎到了他怀里。
诸伏景光一怔,随即一阵莫名的担忧涌上了心头。
这是怎么了今天的小老板怎么忽然这么的主动
他轻轻把手落在小姑娘的背上,迟疑了好久,问了句“老板,是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小老板把额头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嗯”了声,那声音听起来有点发闷。
然后他听到她说
“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梦,我有点害怕,所以想来行使一下任性的权力。”
听她这么说,诸伏景光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就是她所谓的“任性”吗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在任性的时候会先声明自己在任性。那是在声明,还是在说服她自己呢
她现在这副把脸埋进他怀里的样子,就像是把头钻进沙堆里的鸵鸟似的,像是在逃避什么,可看在他眼里,这分明就像是在撒娇
怎么办,这个样子简直可爱得要命。
“很、很好笑吗”
闷闷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像还带了点颤。
诸伏景光立刻止住了笑声,却怎么也收不住脸上的笑意,他伸出手,揽住了了她的背,将她那副小小的身体完全圈在了怀里。
“不是好笑,是我有一点开心。”他说“开心老板你会给我这样一个机会。”
“虽然在老板你不安的时候擅自开心有点不合时宜,抱歉。”
他的手轻轻地顺过她后脑垂落的柔软发丝,微微发卷的半长头发在手里毛绒绒的,手感很好。他忍不住多顺了两下。
“别怕,我在呢。”
“嗯。”她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很小,听起来像是从鼻间漏出来的气音,让人分辨不出情绪。
接着,他感觉到他的小老板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两下,这让诸伏景光有一点无措那该是怎么样的噩梦呢,能让他的小老板害怕成这样。
刚这样想着,他感觉到她稍稍抬起了头,和他的胸口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自然地看了过去,就看到一张笑容灿烂的熟悉脸孔。
额前的头发微微有点乱,眼睛亮亮的,鼻尖上沾了一点面粉,大概是刚刚从他围裙上沾到的。
她不是在害怕,她也在笑。
她扬着唇角,说“啊啊,不行,总觉得继续不下去了。”
她说噩梦是真的哦,但是我知道你在,所以已经没有关系了。
“所以我跑过来,真的只是来行使任性的权力的哦。”
想要被安慰,想要被拥抱,想要拥有更多更多的安全感,想要用直接的方式证明他的存在,用这种几乎笨拙的姿态撒娇。
这样的程度,就已经是她眼中的“任性”吗
明明更贪心一点也没关系的。
嘛,不过她已经走出了第一步,小心翼翼地,从自己划定的界限里探出了头来,这也已经是难得的进步了吧。
只是过去了一个晚上而已。
诸伏景光伸出手,抬起手,轻轻擦过她的鼻尖,撷去沾上去的一点面粉。
看着她不明所以的反应,他又一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未来还长着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