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来这一招吗——简直太犯规了。
听到那个带着稚气的童音的时候,诸伏景光忍不住地这样想。
即使隔着一道门板,他也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小姑娘认真又专注的表情,那孩子看上去柔柔弱弱,可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倔强。
他知道她一直都没有停止思考,他知道她一直都在努力寻找可以让问题更快更好解决的办法,他知道——他知道他阻止不了她。
手背抵着额头,躺在床上的青年闭上眼睛。
视线一陷入黑暗,那个时候的场景就止不住地在脑内回放。
她痛苦地捂着胸口蜷曲在地上,整个身子几乎弓成虾米,脸色不是平日透着红润的自然白皙,而是没有一丁点血色的纸一样的苍白,小小的一张脸被汗水浸满,散乱在地上的头发也被沾湿,一缕一缕地混杂着尘土。
她几乎已经没有意识了,只是口中还在用蚊蚋般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她叫他:景光。
该死,为什么那个时候会被一个明显是诱饵的人影钓着离开店里,为什么留她一个人,为什么没时刻在她身边,为什么没及时赶回来,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么痛苦却无能为力!
“……不要死,林……振作一点,我马上,马上想办法……”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那是组织研发出的速效毒药,是查不出成分也没有解药的剧毒,就算现在叫救护车也来不及了,就算立刻把她送进急救室里也来不及了。
就像是那个时候一样,看着摩天轮的直播画面,看着那个被困在格子里的男人一秒一秒地走向死亡,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他抱着她,被巨大的绝望吞没的他整个人几乎要陷入疯狂了。
他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他甚至有种怀里的身形在一点一点缩小的错觉。
——不,等一下,缩小?
诸伏景光猛地回过神来,他忽然意识到,那并不是错觉。
怀中人的身体的确在缩小,一点一点地,伴着几乎发烫的体温,从一个发育完整的成年女性,变成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的模样。
诸伏景光前一天晚上才听她提起过,组织开发的药物aptx-4869是一种神奇的毒药,虽然它很大概率会致死,但在少数情况下,会让人的身体逆生长到年轻时的样子。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的变化,他从来没想过这种变化会出现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体不动了,连那种条件反射一样的挣扎也没有了,青年慌忙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才发现,她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均匀。
很浅,但是很平稳。
……太好了,太好了,她还活着,她没有因为他的疏漏而死去,他没有失去她……
真是,太好了。
他收紧手臂,将比平时更娇小的小姑娘紧紧拥在怀里,像是想要揉进血脉一样。
小姑娘不安生地动了动,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些越界了。
是啊,他甚至并不是她的什么人,他没有资格做这样的事,更何况,现在的她,只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没关系,他可以和她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上,只要她活着就好了,只要能保护她别再受到伤害就好了。
可那孩子却一刻也闲不住,醒过来之后没多久,就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投入新一轮的战斗了。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
说什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说什么不想给他们扯后腿,说什么,自己想要派上用场之类的话。
——明明都已经变成这副模样了!
诸伏景光真想把她就这么锁起来,锁在家里,锁在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就把她藏在这里,一直到组织覆灭,一直到一切都结束。
他不想再看她再被卷进那些危险的事情当中,他不想再看到她那副……那副痛苦又让人绝望的样子了。
不行,绝对不行。
他不会让她去接触那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不会让她去接触那个叫宫野志保的前组织成员,也不会让她去接触赤井秀一,去接触世良真纯,去接触那个被同种药物变小的mi6特工,更不会让她去帝丹小学读书,不会让她去靠近浅香,不会让她再去见zero和毛利小五郎,他不会让她出现在任何现场,不会让她去任何可能被黑田管理官或组织的人注意到的地方,就在家里,就在他眼前——只有这样,只有这样他才能安下心来。
“景光……”
她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脆生生的,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景光之前说,不希望我一个人去解决问题。”
“那……如果我去做那些事的时候一直都让景光跟着,景光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怨言了?”
这样不行啊。
有些野生的鸟雀在野外的时候歌喉婉转,但时常会因为漂亮的歌声招来天敌的袭击。
于是就有人,为了保护会唱歌的鸟儿,而将它们抓来关进笼子里,每天给它们食物和水,将它们养在永远不会遭遇天敌的安逸地方。
但进了笼子的雀儿不吃不喝,也不再歌唱,连羽毛的颜色也渐渐变得不再鲜亮,每天只会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就是用那副孱弱又瘦小的身体,不顾一切地往笼子的栏杆上撞。
诸伏景光叹了口气,翻身下了床。
没人有资格以保护之名剥夺雀儿的自由,他爱她也不行。
她说得没错,是时候该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们两个人一起想。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诸伏景光终于还是妥协了下来,他答应带着我去拜访和我一样变小了的工藤新一和宫野志保。
关于这个事儿吧,我其实也思考了很久,就是说现在的我到底还有没有必要去淌这趟浑水。
工藤新一已经变小了,银弹推动的命运齿轮也已经开始徐徐转动,虽然我没看到过这个故事的大结局,但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在故事落幕的时候,恶人会得到惩戒,善人的阵营终究会获得胜利。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工藤新一会得到让身体变回去的解药,从来都没有怀疑过这个故事会圆满收场。
即使我不去参与这个故事,即使我不去做任何事,只是安安生生地以这副姿态苟且度日,到后面也一定能跟着红方的阵营躺赢。
但是故事的结局并不代表我的结局,也不代表我们的结局,不是吗。
故事按部就班地展开势必会有戏剧性的摩擦和冲突,在这些矛盾拉扯中,误解又和解,牺牲又释怀,溶刻进这些元素之后,故事才会变得精彩又好看。
可现实不是故事,现实不该有那么多戏剧性的冲突。
就像当年天台上苏格兰威士忌的自绝一样,那样的场景日后可能还会出现,一想到这种可能性,我就再没办法坐住了。
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自己如果出现在正面的战场上,就只有沦为炮灰的命,但即使只是藏在阴影背后,我也可以做很多事情不是吗,我可以混进主角团,我可以尝试去协调所有参与进这场战斗的红方之间的关系,我可以在剧情朝着某些套路发展的时候及时发现,及时止损。
我想要这么做。
哪怕能多挽救一个人的性命也好,哪怕只是减少一点点的牺牲也好。
——诸伏景光他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最终还是答应了。
尽管不情愿,尽管他仍然恐惧我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再度陷入危险当中。
我们的第一个目标是阿笠博士,在前往博士家之前,我特意提醒了诸伏景光要带上屏蔽或者干扰信号的装置,因为我并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对话被某位fbi以监听的方式听到。
倒不是因为我想要将赤井秀一排除在外,只是觉得,既然是重要的内容,就该堂堂正正地正面交涉,而不是一个人暗搓搓地躲在角落,自以为掌控全局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反正信号屏蔽之后,要不了多久那家伙就会端着一锅土豆炖牛肉赶来现场吧。那家伙才不会允许事情超出他的掌控呢。”
坐在车上,我单手撑腮,看着诸伏景光扣好安全带。
“而且英国不愧是美食荒漠,一天到晚不是牛肉炖土豆就是土豆炖牛肉,以为端个锅就能装厨师了吗,哼,像他那样的英国佬再怎么努力最后的终点也只有仰望星空吧?”
“……咦,不对,等一下他现在是美国佬?那他的终点就只能是汉堡王了。”
诸伏景光被我逗笑了。
“没想到老板对莱伊居然有这么大怨念吗?”
我说我不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啦,就是不太喜欢那种有话不直接说只会弯弯绕绕把事情搞复杂的谜语人。而且我真的好讨厌有事没事给别人家里装窃.听.器,不管出于什么目的,这样都好不尊重人的,反正我是不想和这样的人有太多交集,也不想成为被监听的对象。
说到这里,我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过头,看向诸伏景光:
“对了,提起这个,说起来最开始景光你来我身边也是为了在暗中调查我吧?那个时候你……”
他当时该不会也监听过我吧!
“没有的事。”他放下手刹,一手推着档杆的时候侧过头看向了我:“当时的调查并没有进行到那一步,任务要求就从调查转变成保护了。”
“毕竟老板看起来就是很值得信任的人啊。”
“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么知道我值得信任的?”我追问。
“唔……”他可疑地迟疑了一下,目光飘向驾驶室外的倒镜,接着他又重复了一次:“总之没到那一步。”
我忽然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
……对不起,是我自取其辱了。
信任只是一个委婉的说辞,这个人的意思是,在动用窃听器之前他就已经把我的情况查得底掉了,然后发现我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反而是个特别容易被人盯上的傻白甜,所以才把任务内容改成了保护。
特工了不起哦:)
“不过即使遇到了想要了解却查不到端倪的事,我也希望能通过平等的沟通,听老板亲口告诉我,而不是通过监听这种方式获得。”他说:“尊重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我也希望能被老板信任。”
“就像我相信老板一样。”
要命。
诸伏警官请停止散发您的魅力可以吗!
再这样下去我要找警察叔叔报告说您在未成年少女的芳心上纵火了!
我才九岁啊我哪受得了这个!
车子抵达阿笠博士家门口之后,我逃一样地从车里跳了出来,被微凉的风吹过发丝,我才稍稍醒过了一点神。
我偷眼去看从另一侧车门跨出来的诸伏景光,此刻的他戴了伪装的面具,五官比原本的容貌柔和一点,天然带着笑,温温柔柔的,很是漂亮。
从前我觉得田中太郎这张脸很好看,但是现在看着,又觉得有点不满足了。
我果然还是喜欢诸伏景光原本的样子多一点。
啊,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想了想,凑过去,勾住了他的手,然后踮起脚,按响了阿笠博士家的门铃。
可视化门铃被接通,接着我听到通话孔里传来女孩子小声的惊呼。
那是种近乎恐慌的声音。而声音的主人显然是灰原哀。
啊,所以接通门铃的人原来是哀酱吗?
那还真是,抱歉呢。
之前灰原哀来我店里的时候,酒厂雷达明显被我身边的某位假酒先生触发了,所以她会对田中田中太郎有所防备也是正常现象。
青空集的事情也不知道柯导把信息共享到什么程度,我琢磨着以我对柯导的了解,他大概率压根就没有共享,从哀酱的反应来看,我和田中太郎这会儿妥妥都在他们家的黑名单上。
所以,所以我们也有机会尝试一下那个了对不对,就是那个,红方的传统艺能——
“日安,我想在那一边的人应该是……灰原桑?”诸伏景光对着门铃的送话孔这样说道:“很抱歉在此时冒昧来访,不过我这里稍微有些事情,想找您,还有那位江户川君聊一聊。”
“其实来这里打扰也并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我的老板无论如何都想和两位见上一面呢。”
“所以您应该会同意让我们进去吧?毕竟,如果在这个地方叫出某些‘真正的名字’会让事情变得很麻烦,对不对?”
出现了!红方内部定番的吓小孩!:,m..,.</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