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木把枪口对准了岸上的冉氏族人, 毫不留情地按下了扳机。
巴虎罗孚虽然是单发木仓,可这种木仓的弹丸射程远、威力大,若是不计较损耗的连续使用, 也能造成极大的杀伤。
呯呯呯呯呯呯呯
枪口喷出的火光,彻底击碎了冉氏族人理智。不断有人倒下,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和哀嚎,还有人茫然不知所措, 不明白为什么原本发生在南江上的对峙,忽然就把他们当成了目标。
官军也好, 海倭国商人也罢, 对于他们来说,冉氏族人都是需要拉拢和保护的对象啊为什么倭国商人会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合作伙伴杀掉他们有什么能好处
“杀人灭口他们想杀人灭口”
有机灵的冉氏族人想到了答案, 崩溃地大声叫道。
“他们以为我们告密了他们现在就想搞死我们”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新一轮的恐慌。
此地乃是一个废弃的码头,两面环山,位置偏僻。原本通往城镇的土路早已长满了荒草,唯有靠水路才能进出。
现在水路已经被官军封锁, 冉氏众人心中有鬼,一直苟在岸上不敢轻举妄动。他们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 想趁官军和海倭人打起来以后浑水摸鱼,对松木等人的攻击毫无准备。
“啊”
“疼好疼啊谁拉我起来”
黑暗中的人群如无头苍蝇一般四下逃散,竭力想离开这已经变成杀戮场的废弃码头,哪怕伤害到其他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他们中的很多人,并非是倒在海倭商人的枪口下, 而是死在自家人的脚底,一开始还能发出痛苦的哀嚎求助,但很快就没了声息。
冉旸倒是机灵, 他在枪响的瞬间就找到了掩体躲藏,并尽量远离人群聚集的地方。
可无奈松木认准了他就是细作,不要命地锁定他连连射击。巴虎罗孚枪口大是出了名的,荒废的码头上能有什么合适的掩体,很快他身中四弹。
幸运的是,这四弹都没打中要害,这就给了冉旸一线生机。不幸的是他受伤的地方是两条腿和一只胳膊,基本失去了行动能力。巴虎罗孚造成的伤口很大,尤其是左腿外侧被打了个对穿,血流如注。
冉旸倒在地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不敢叫,只能趴在地上如虫子一样蠕动,挣扎着想要找到一个帮手,带他到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
然而黑暗中一众族人都忙着各自逃命,根本没有人管他,倒在地上的冉旸还被踩断了一根肋骨。
但在巨大的求生之下,冉旸还是强忍着剧痛,把自己滚落下一旁的山坡。他躺在半人高的荒草中,仰面向天,忍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剧痛让他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可不甘的怒火却燃烧着他的心,让他不能平息,也无法安然陷入昏沉。
怎么会这样呢他的旸天箭
他亲眼看到了那些海倭船手点燃了他的旸天箭,然后他心心念念的旸天箭飞上了天空,成了今晚最大的一场笑话无法控制飞行方向,而且对于铁船几乎没有杀伤力
怎么会呢
冉旸感觉自己受伤的眼隐隐作痛。明明是一支微缩版的箭就炸坏了他的眼睛,为什么全尺寸的反而成了大好烟花难道是中都火1药坊的火粉有问题
这样一想,好像也不能排除可能,毕竟冉氏火器坊为了造旸天箭,可是挖了不少中都兵器局的老匠人。中都火1药坊隶属于中都兵器局,虽然明面上没人为难他们,可要想私底下做些手脚简直不要太容易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冉旸心中的恨意又多了一分,只恨自己完全不懂化物这才着了道,他要是像冉昱那样得谢大师看重,何愁会被一个小小的火药坊忽悠
真是坑死他了
愤怒之余,心中也隐约有些庆幸。
好在这次及时发现了问题,货品还在战斗中消耗了不少。
不然要真让海倭商人运走这批货物,不管松木准备卖给谁,传到外面都是一个大笑话,那些海外商人不会放过他
于是他此刻开始希望中都的官军更卖力些,最好把这些海倭商人都抓进大牢,这样旸天箭的拉跨就没人知道了。
若是能顺利过关,他定然要杀去中都火器坊理论,绝不可能咽下这口恶气
这样想着,身上的剧痛似乎也减轻了许多,坡上的枪声逐渐寥落,想来是战斗已经进行到了扫尾阶段。
不用看,肯定是中都卫戍军赢了。松木的船手再勇猛,那也比不过成群结队武装到位的正规军,看刚才那个架势,应该是全员就擒了。
那么接下来,他只要等着卫戍军的救援就行了。虽然他做了火器交易,但大雍律令中并未明令禁止火器贩售,他也只是把火器卖给普通的商人,哪有做生意还有挑国籍的道理。
这样想着,冉旸便心安理得,静静等着中都卫戍军的救援。
再怎么说他也是阊洲府数一数二的纳税大户,就连府尹见了都要给个笑,更别说这些大头兵丁了。
很快便有人赶来,耳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中,冉旸开始大声求助。
果然,那人朝着他的方向赶了过来,很快来到了坡上。
躺在坡底的土洼处,冉旸看到了一个身影,只是那人穿的军服略眼神,似乎并不是中都卫戍军的人。
“下面什么人”
一个略耳熟的声音传来,冉旸心中一动,总觉得这声音这口音似乎在哪儿听过。
虽然不是中都卫戍军,但也说得一口大雍官话,想必是别处过来支援的军兵。
于是他放心大胆的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和来历。
果然,那人听说他是阊洲冉氏的五少爷,马上沿着土坡往下跑,很快便赶到了他的近前。
那人举着一只火把,看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个子很高但身形不算健硕,一双眼炯炯有神。
这一瞬间,冉旸的脑中仿佛有九天玄雷从天而降,无数的场景涌上,最后化为一片雪亮的白光。
“宇宇文宆”
他喃喃地道。
“你说什么”
举着火把的青年表情不变,眼中却闪过瞬息的杀气。
来人正是文琼。他这次是作为火器支援被东海卫派到南江参与围剿行动。原本收到的情报说是对方出动了好几艘货船,船上还带着火器。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海倭人拿出来的火器根本不堪使用,火器支援变成了搜救小队。
如果他没听错,刚才这躺在地上的少爷是不是叫了他原本的名字可他从没见过这个人,对方是怎么认出来的
心中惊疑,脸上却半点不露。文琼从小在市井中长大,看人脸色的事不知道经历了多少,自然不会轻易让人看出自己的心思。
他恍若未闻,继续说道。
“我说你认错人了我看你伤的很重,你还能站得起来吗”
可此刻的冉旸哪还顾得上自己的伤。他自重生到现在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个“明主”,如今正站在自己的眼前。而且看他身上的军服就知道,宇文宆这条潜龙还困在浅滩中,尚未一飞冲天,如今与他相逢正是时候
“是我,冉旸,我在冉家行五,以前曾与冯文娘订过亲事”
说到这里,冉旸顿了顿,一脸愤慨。
“只是后来我发现那冯家狼子野心,暴虐无良,冯文娘水性杨花,放1荡1轻1浮,我便与那冯文娘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了”
他记得上一世宇文宆对于月鹭知县一家十分痛恨,这“狼子野心、暴虐无良”便是宇文宆给冯德志的批语,最后不但杀尽了冯氏九族,还把冯德志和他儿子千刀万剐,行刑整整持续了三日,月鹭岛上血流成河。
现在他把这八字批语提前说出来,想必能博得对方的好感。后面说冯文娘的八个字是他自己加上的,冯文娘两辈子都与海倭国的商人勾勾搭搭,虽然两人并未成婚,但作为前未婚夫的冉旸也觉得自己头上翠翠的,心里堵得慌。
果然,等冉旸说出这几个字之后,文琼的脸上有瞬间的动容。
但他并没有顺着冉旸的话大骂冯德志一家,而是疑惑地皱起眉,略尴尬地笑道。
“你说什么这是我等粗鄙之人哪有得见贵人的机会,这话怕不是能随便说。”
他这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让冉旸有点急。他太想和宇文宆攀上关系了,于是迫不及待又投下一枚筹码。
“我在月鹭岛上有幸得见令姐,骊夫人贞静娴熟、宽厚平和,风采令人见之难忘。”
他差点错口叫出“骊国夫人”的尊号。
这尊号是宇文宆擅自颁给自家亲姐的,没人见过这位骊国夫人,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名讳。骊国夫人在宇文宆投身两江军以前便已离世,据说她是为救亲弟而死,宇文宆每年都会亲笔为她撰写祭文,冉旸说的这句话便出自某年祭文之中。
这回,他总不会说错了吧,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