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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四十四章 成亲之日,这盖头应是由阿……
    第四十四章

    暖阁内藏香袅袅, 光影相映。

    金漆木竹帘后,那幅美人图影影绰绰,好似染上点点梅香。

    沈鸾双眉稍拢, 甫一回首, 方发现官窑土定瓶中立着几根娇丽红梅。

    俏生生的,好看得紧。

    沈鸾定定心神, 仰头再望竹帘后的美人。

    美人怀抱琵琶半遮面, 青雨烟朦, 柳眉轻轻蹙着,她的眼睛

    看得并不真切,沈鸾狐疑往前,蓦地听见门外皇帝清越的嗓音“长安来了”

    猩红毡帘挽起,迎面恰好冷风袭卷, 沈鸾眉心一紧, 掩唇轻咳两声。

    她本就风寒未愈,巴掌大的一张小脸未见一点血色,病怏怏的,有气无力。

    皇帝怔忪片刻,而后勃然大怒“茯苓和绿萼呢,滚进来”

    宫人齐齐伏跪在地,静悄无人敢说话。

    “郡主身子欠安,为何无人去请太医, 你们就是这般”

    “是我不让请的。”

    连着咳嗽一阵, 沈鸾终觉好些,然嗓子腥甜,并不好受。

    福身请安后,沈鸾轻声细语解释, “那药苦巴巴的,有甚么好吃的。左右净饿几日,兴许就好了。”

    皇帝无可奈何,还是不放心,扬声唤洪太医前来。

    又担心入夜天冷,沈鸾路上再见了风,更为不好,遂吩咐人好生相送,将沈鸾送回蓬莱殿。

    一时之间,也忘了先前是自己唤沈鸾前来,带御前太监总管提醒,皇帝方后知后觉想起。

    他轻揉眉心“罢罢,朕终归是不年轻了。”

    御前太监小心翼翼搀扶着皇帝进殿,笑着恭维“陛下说哪里的话,只不过是见着长安郡主身子抱恙,着急了些。”

    金漆木竹帘晃动,余光瞥见书案后的美人图。

    皇帝忽而皱眉,扬手屏退宫人,只留下御前太监总管一人。

    “适才除了长安,还有谁来过吗”

    太监躬身,毕恭毕敬“奴才一直叫人守着,并未让他人进来。”

    皇帝嗯一声,算是回应。

    时光逝去,容颜易失,然画上的美人,却一如既往的貌美出众。

    皇帝眼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柔情缱绻“十几年了。”

    他低声呢喃,“你也算见过长安了。”

    殿中安静无声,唯有皇帝轻拢的眉间。

    他凝神细望画上的女子。

    太监伏跪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木砖,不敢抬头看一眼,更不敢多言。

    良久,方听头顶传来皇帝淡淡的一声“起罢。”

    殿中熏香依旧,然那书案上的美人图,早就被皇帝收了去。

    皇帝沉声“净远道人可来了”

    御前太监忙躬身“道人已在偏殿等候,陛下可要传他进来”

    皇帝颔首。

    御前太监忙躬身退下,好生叫来宫人,细细交待一番,切莫怠慢了道人。

    他悄悄回首望一眼书案后的皇帝,心思百转千回。

    宫中诡谲多变,皇帝近来颇为宠信这位净远道人。太监暗自琢磨,兴许真的是位世外高人,否则怎么连连几件事都叫那人说中。

    皇帝信赖,连长安郡主的亲事都听净远道人所言,迟迟未定下时日。

    游廊幽静,遥遥见一人着青灰长袍,手执拂尘,超凡脱俗不似凡中人。

    太监急急收回思绪,弯腰,笑着将那人迎进殿。

    雪大如席。

    沈鸾乘一顶八人大轿,十来个宫人手持着羊角灯一路晃晃悠悠。

    红墙绿瓦,高高的檐角矗立,将乌沉沉的天空四分五裂。

    宫道两侧攒着厚厚的积雪,银装素裹,好似将世上所有的声音都吞噬干净,只剩下呼啸冷风。

    沈鸾倚在盘金宝相花纹靠枕上,身子懒怠,怀里抱着一个小手炉。

    饶是如此,绿萼仍担心她受寒,吩咐宫人快点,再快点。

    沈鸾无奈弯唇“我又不是纸糊的,哪里这般娇贵,左右不过半盏茶时间。”

    绿萼皱眉,为沈鸾拢上羽缎对襟褂子“到底是在外头,比不得屋里暖和。郡主且歇歇,若到了,奴婢再唤你起来便是。”

    沈鸾点头,闭眸假寐,绿萼拿着小木拳,轻轻捶着。

    枕着引枕,沈鸾昏昏欲睡。

    夜已半黑,路上颇为难行,将将行至蓬莱殿前,忽而轿子一阵颠簸。

    未待绿萼开口,沈鸾猛地睁开眼,险些吓一跳“发生何事了”

    茯苓掀开车帘,怒目沉脸,正想着训斥一二,忽而瞥见宫门口前的车轿,茯苓当即噤声“夫人”

    她飞快眨动眼皮,似要透过那茫茫白雪看清车轿旁的人。

    沈鸾坐于轿子内,猝不及防听见茯苓的声音,她狐疑“茯苓”

    茯苓手指不敢松开车帘,让开半步,好让沈鸾看清前方的人影。

    “郡主,奴婢好像看见夫人了。”

    确实是沈氏。

    自上回送来虎头鞋后,每隔两日,沈氏总会递牌子进宫。

    闻得沈鸾身子抱恙,沈氏愈发坐立难安,日日进宫陪伴在侧。

    见是母亲,沈鸾匆忙扶着绿萼的手踏上脚凳。

    迫不及待跳下车,沈鸾飞奔至沈氏身边,一双笑眼弯弯,亲昵无比,搂着母亲臂弯道“今日雪大,母亲怎的还进宫了”

    沈氏揉揉沈鸾双手,温声笑言“明日是除夕,母亲想再来看你一回。”

    沈鸾惊疑“我就在蓬莱殿,母亲便是后日来,大后天来,也能看到我。”

    沈氏笑笑不语,只抬手轻挽沈鸾发髻。

    夜色茫茫,雪珠子落至沈鸾乌黑发髻上,沈氏抬手拂开,唇角弯起一汪笑“那怎么能一样。”

    忽的瞥见身后的裴晏,她福身笑道“今日进宫,幸而得五皇子相助。”

    沈鸾后知后觉,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人。

    夜色氤氲,裴晏一身玄色圆领长袍,他面色淡然“夫人客气了。”

    沈鸾不解,攥着母亲衣袖小声道“母亲怎的和他碰上了”

    一见着裴晏,沈鸾遂想起那被丢向野犬群的影戏巴子,更气了。

    和裴晏道别,沈氏扶着沈鸾,慢悠悠进了蓬莱殿。

    她的车辕在入宫途中坏了,幸而遇上裴晏。

    侧目瞥一眼沈鸾高高撅起的小嘴,沈氏拍拍她的手,柔声。

    “卿卿,你日后可别再这般和五皇子说话了。”

    沈鸾一头雾水“为何难不成只许他不喜欢我,不许我讨厌他”

    “你这脾性。”沈氏笑睨她一眼,将沈鸾搂在怀里,眸色黯然。

    若日后自己不在,也不能那人能庇护沈鸾多久。

    沈氏温声细语,细细为沈鸾分清利弊“我听你父亲说,五皇子近日在朝上连着弹劾好几位老臣。”

    那几位倚老卖老,皇帝早就看不过眼,正好可以借裴晏之手除去。

    沈氏“若得罪了他,母亲怕他日后对你”

    朝堂上的事沈鸾虽不懂,然既是皇帝默许的事,换哪位皇子来做都一样。

    只是不知为何,偏偏是对裴晏委以重任。

    沈氏摇头“陛下自有他的考量。”

    沈鸾皱眉“可是阿衡也”

    她欲言又止,未将话补全。

    她的阿衡,也是不差的。

    沈氏耐心解释“太子殿下自然是极好的,只他性情温和,到底和五皇子不同。”

    沈鸾撇撇嘴,不爱听裴晏的好话。

    沈氏揉揉她腮帮子“先前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如今又没了,母亲瞧你清瘦不少,若是明日归家,你父亲瞧见”

    沈鸾冷哼“我都多久没见着父亲了,兴许他早就不记得我这个女儿了。”

    沈氏笑剜她“胡说八道。”她视线望向远方,“你父亲给你带了好东西,待你明日归家,就知道了。”

    好奇心被彻底勾起,然无论沈鸾撒娇打滚,沈氏只笑而不语,不肯透露半分。

    沈鸾好奇心渐重,恨不得立马插翅归家。

    可惜风雪交加,沈氏担心她身子受不住,不肯让她离宫半步。

    “若是因我一句,这病又重了,那岂不是我的罪过”沈氏笑言。

    沈鸾无奈,只得作罢。

    往年除夕,沈鸾总要在宫中待到宫宴结束,方乘车和家人一起回沈府。

    只她今年病怏怏,皇帝担忧她风寒加重,早早吩咐宫人送沈鸾回沈府,不必参加晚上的宫宴。

    因着是除夕,皇宫张灯结彩,灯光相映,细乐之声不绝于耳。

    皇帝难得有兴致,带着众皇子往御花园去,皇后亦陪伴在侧。

    宫人手执华盖和五明扇,亦步亦趋跟在皇帝身后。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大雪,今日倒是天晴。积雪厚厚的一层,险些将树梢压倒。

    偶有麻雀在枝头欢叫,不过也只一两声,随即被冷风冻得扑簌扑簌双翅,灰溜溜飞走。

    皇帝走在前方,转而问皇后“朕记得长安宫中,也养了一只小雀”

    皇后笑得温和,福身说了句“是,臣妾前些日子还听闻,那雀儿会背中庸了,每每讨食,总会背上一遍。”

    皇帝哈哈大笑“长安自己不爱念书,倒叫人为难那小雀。”

    皇后弯唇“毕竟还是孩子。”她小心觑着皇帝脸色,旁敲侧击道,“待来日定了亲,便好了。”

    皇帝点头,片刻方道“确实如此。”

    皇帝迟迟未为沈鸾和裴衡赐婚,皇后总觉得坐立不安。闻得皇帝这话,攥着丝帕的手指终于松开。

    她悄悄松口气,满脸堆笑“早前长安家去,还想着去养心殿和陛下道一声,臣妾念着天冷,心疼她雪地来回跑,遂叫她家去便是,还望陛下莫怪臣妾。”

    皇帝不以为然“本该如此,皇后好心,朕怎么可能会怪罪于你。”

    他伸手,虚虚将皇后扶起。

    皇后笑着谢过,忽见前方有宫人探头探脑,皇后定睛细看,却是沈鸾身边的茯苓。

    她脸上一变,还当沈鸾归家途中出了变故,急急将人唤上前。

    茯苓一一福身请安“郡主已家去,唤奴婢来,只是为着”

    她悄悄抬眼去看皇帝身后的裴衡,欲言又止。

    皇帝和皇后相视一笑,恍然大悟。

    皇帝“罢罢,衡儿你来。”

    茯苓本想着偷偷将信送到裴衡手上,不想皇后眼尖,不单看见她,还将自己唤到人前。

    她低垂眉眼,笑着将信递给来福“这是郡主让送给太子殿下的。”

    她声音轻轻,却引来众人一顿笑。

    裴冶手执折扇,往日最是眠花卧柳一人,此时仍被沈鸾的黏糊吓住“这才出宫多久,长安就这般念着皇兄了”

    裴冶好奇凑上前,折扇在信笺上轻点,“皇兄不打开看看”

    裴衡漫不经心抬眸,那双浅色眸子温润如玉,浸染着淡淡笑意。

    裴冶自觉退开半步“皇兄这回可放心了”

    话虽如此,眼睛却一直往那信上瞟。

    信笺薄薄,拆开也只有一张。

    裴冶嘴上说着不看,待裴衡拆了信,仍耐不住好奇,他轻推身侧的裴晏,狐疑挑眉“五弟,难道你就不想知道长安在信上说了甚么”

    裴晏一张脸冷若冰霜“不想。”

    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哀乐。幸而他平日也常冷脸待人,众人对此习以为常。

    只裴衡闻言,轻飘飘朝裴晏望去一眼。

    他笑笑,垂首望向信笺。

    花香迎面,是沈鸾惯用的蔷薇香粉。

    只信笺上只有简单一句

    阿衡亲启。

    裴衡面露怔忪,前后望之,仍不见有别的字迹。

    裴冶凑上前,盯着那四字直愣,眼睛眨巴眨巴“长安就留了这个”

    他仍难以置信,忍不住为裴衡出谋划策“亦或是这信笺,得在火上烤一下,字迹方能显露出来”

    裴冶震惊不已,低眉沉吟“奇了怪了,长安难不成真的神通广大,猜到我们也在这,故意这般”

    裴衡笑笑,只抬眼望向茯苓“卿卿可曾还说了甚么”

    茯苓笑着福身,满脸堆笑“太子殿下真真了解郡主,这信笺上确实只有四个字。”

    裴冶目瞪口呆“长安这般是为何”

    茯苓唇角挽着笑“郡主说了,若殿下想知余下的,可明日午时一刻至橼香楼。”

    众人齐齐愣住,而后发出一阵笑。

    皇帝连连摇头“长安这孩子,也亏得她想出这法子。”

    笑声连连,独裴晏沉着一张脸,一双黑眸晦暗不明。

    看不出他在想甚么。

    沈府。

    月上柳梢头,院中红梅暗香浮动。

    沉沉夜色笼罩,早早过了掌灯时分,院中灯火通明,一众奴仆手持灯罩,自游廊下穿梭。

    罗绮穿林,影影绰绰。

    绿萼手端沐盆,自有侍女为她打起猩红毡帘,她踏进暖阁。

    美人榻上空无一人,只铺着柔软华丽的洋罽。

    绿萼忍俊不禁,朝茯苓努努嘴“郡主又在穿衣镜前”

    “可不是。”茯苓笑着接过绿萼手中的沐盆,遥遥跨进里屋。

    缂丝盘金玻璃炕屏挡着,隐约可见沈鸾娇小的身影。

    转过玻璃炕屏,却见沈鸾手上,还有一件大红绣金五彩褙子、朱红牡丹刺绣盘金圆领长袍的嫁衣。

    那嫁衣乃是沈廖岳请了江南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制成。

    沈将军近来神龙不见尾,也是为的这事。

    茯苓笑着上前“郡主,该歇了。”

    自晨间收到这嫁衣,沈鸾爱不释手,盯着看了一整日,仍觉不够。

    听闻这绣娘以前也是宫中尚衣局的,只不过后来年纪大了,方出宫颐养天年。

    沈廖岳再拜访,方请来这绣娘为沈鸾绣嫁衣。

    那绣娘绣工精巧,天下独有的一份。

    沈鸾站在穿衣镜前,想着拿嫁衣在身上比划,又怕茯苓和绿萼两个丫鬟笑话,只得讪讪作罢。

    她转首“盯着我作甚,让你送的信笺,可曾送去了”

    茯苓“奴婢早早送去了。”她笑,“这话郡主今日也不知问了几回。”

    她看一眼窗外夜色,“这会天也黑了,郡主还是早早歇下的好。若是明日起不来,太子殿下就得”

    茯苓捂着嘴偷笑。

    沈鸾气呼呼,推着茯苓出门“我不要你伺候,绿萼呢,让她进来。”

    茯苓笑央“好郡主,别赶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两人闹了好一阵,屋内笑声方停下。

    “郡主可还病着,茯苓你莫闹她,省得她夜里睡不着。”绿萼向来稳重,然今夜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茯苓大着胆子,揶揄“郡主若是今夜睡不着,怕也不是为的身子欠安这事。”

    沈鸾面红耳赤,拿锦衾盖住脸,背过身去,再不肯多言半字。

    绿萼放帐移灯,朝茯苓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悄悄往外走。

    夜深露重,院内悄无声息,偶尔还能外间传来绿萼翻身的动静。

    沈鸾辗转反侧,仍抑不住好奇心,悄悄秉烛来照。

    烛光照亮角落的一隅,沈鸾坐在楹窗下,纤纤素手自大红绣金五彩褙子上轻轻拂过。

    这手艺,不知强自己多少。

    若是自己绣嫁衣

    沈鸾忽而想到那一堆惨不忍睹的香囊,终忍不住笑弯眼。

    夜色温柔,少女一双眼睛弯弯,好似盛了一汪清泉。

    绿萼睡在外间榻上守夜,沈鸾轻手轻脚,无意瞥见穿衣镜中自己的一张脸,沈鸾羞涩捂住脸。

    双颊滚烫,犹胜官窑青瓷瓶中的数枝红梅。

    挣扎许久,沈鸾终悄悄起身,又轻声吹灭火烛。

    不多时,透亮的穿衣镜前突然多出一抹嫣红身影。

    少女一身朱红嫁衣,沈鸾笑盈盈望向镜中面若桃花的自己。

    脸未点而红,大红绸缎盖头轻盖头上。

    “成亲之日,这盖头应是由阿衡掀开”

    沈鸾低声呢喃,声声难掩娇羞。

    倏然,耳边掠过一阵疾风。

    头上的盖头忽然被人拽下。

    沈鸾猛地扬起头。

    猝不及防,和镜中一双沉沉眼睛对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