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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四章 萧兀纳之死
    “太傅的病,可好些了”

    天祚帝的转折实在有些突然,萧奉先刚刚将后面的话咽回去,就听到这位又询问起了,那个以前常常陪伴在左右的老臣。

    兰陵王萧兀纳,耶律延禧的太傅,一手将他扶向皇位的功臣,如今功高震主,除之而后快,不过由于种种缘由,并没有真正下手。

    萧兀纳本身的病情越来越严重,是关键原因,近来更是卧床不起,恐怕时日无多了

    但到了这一刻,到了影响国策的关头,耶律延禧还是第一时间想起了这位“燕国与女直结怨越来越深,唯有太傅能想一个万全之策,你去府上拜访,也为朕慰问太傅的身体,盼他早日康复。”

    说了句假惺惺的话语,耶律延禧又拈弓搭箭,策马飞奔出去,继续狩猎。

    “是”

    萧奉先唯有领命,出了猎场,往上京城中而去。

    还未进城,萧奉先的脸色就沉下,因为前方的城门前,又拥堵住不少灾民,时不时传出士兵鞭笞的声音。

    “现在的兵士如此懒散么速速驱赶掉这些乱民”

    萧奉先冷冷开口,左右亲随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过去,在惨叫与哀嚎声中,硬生生开辟出一条道路,继续策马奔腾。

    萧兀纳的府邸位于王宫不远的位置,刚到了府邸大门前,就听到念诵经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奉陛下之命,探视兰陵王”

    通报之后,萧奉进入府邸,鼻息间更是萦绕着浓浓的檀香和药味。

    来到内宅,就见萧兀纳躺在床榻之上,身边有家人照料,不远处则是一群高僧打坐,念经祈福。

    等到家人奉命退下,萧奉先来到榻前,看着这位老者,也不禁露出唏嘘之色。

    萧兀纳昔日也是骑得了快马,拉得了强弓的契丹勇士,如今却变得枯瘦如柴,脸颊都明显凹陷下去,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这位老臣不仅要殚精竭虑地处理政务,协调各方关系,还知道自己做得越好,耶律延禧越是忌惮,为了避免内乱大祸,有病了也故意不医治,才拖成了现在的模样。

    以前萧奉先视之为眼中钉,恨不得抢夺了对方的位置,但萧兀纳病重之后,他真的接替了枢密使的职位,面对一大堆烂摊子,顿时体会到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有多么不易

    此时唏嘘之后,就露出恭谨之色,立于床边,安静等待。

    “父亲父亲萧枢密来了”

    听到家人在耳边的呼唤,昏昏沉沉的萧兀纳许久才睁开眼睛,又定神看了半晌,沙哑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萧枢密可是陛下传旨”

    眼见他要努力起身,萧奉先赶忙拦住“莫要行礼,下官此来只是奉陛下之命,关心兰陵王的病情,兰陵王要好好养病,陛下还盼望着你重回朝堂呢”

    萧兀纳浑浊的眼珠定定地望了过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奉先有些尴尬,也知道瞒不过这位,将女真在高丽境内所为,和燕廷那边的态度,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末了道“还望兰陵王指点,面对燕廷逼问,我等该如何为之”

    萧兀纳默默聆听,缓缓开口“燕王视女直为塞外大患,助高丽复国,也是也是用此国遗民,损耗女直实力如今女直反扑,燕廷更是师出有名,咳咳燕王责问,是逼迫我大辽成为高丽之后又一个与女直相耗的对手万万不可中计”

    萧奉先听得连连皱眉,心中很不认同。

    绝大部分契丹贵族,对于女真人总有种居高临下的轻蔑感,哪怕现在发现对方很能打,但由于女真族人稀少,也不觉得这群贱奴有多么强大的威胁。

    且看他们灭了高丽也有一年多了,至今都统治不了那片土地,更何况占据广袤疆域的大辽和大燕

    那燕王就是好名而已,偏偏萧兀纳把问题看得这般严重。

    萧兀纳视线模湖,已经观察不了萧奉先的表情,喘了半晌后,继续道“此番女直反扑是好机会我大辽可借道让燕军与女直交锋”

    萧奉先瞪大眼睛“借道何等凶险,万一燕军假道伐虢,我大辽岂不是引狼入室”

    萧兀纳摇头“燕王不会如此做的我大辽若真覆灭实则对女直有利燕王不会这般做的”

    听他反复念叨一句话,声音越来越低,萧奉先暗暗摇头“兰陵王休息吧下官告辞”

    “等等”

    萧兀纳抬了抬手,声音突然洪亮了起来“京中的灾荒,严重吗”

    萧奉先想到之前围堵城门的灾民,倒也没有粉饰太平,低声道“失了燕云米粮供给,今年冬天肯定难熬”

    萧兀纳说话不再断断续续,眉宇间满是担忧“望上苍怜悯,此等内忧外患之际,不可再有大灾了”

    四周的佛音将气氛烘托得很好,但可惜的是,历史上的辽国,自然灾害共记载了133次,中后期高达111次,以水灾、旱灾、蝗灾、雪灾、地震尤甚严重。

    也可以这么说,正是因为自然灾害频频爆发,再加上人治的错误,才使得现在这个阶段变为了后期。

    破屋更遭连夜雨,漏船又遭打头风。

    萧兀纳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将希望完全放在上天的怜悯上,而是叮嘱道“国内不能乱,上京更不能发生饥馑,尤其不可重蹈先帝的覆辙,我大辽百姓受灾,下诏良人自鬻yu”

    萧奉先变色“兰陵王慎言”

    萧兀纳所言的先帝,自是辽道宗耶律洪基,良人指的是平常百姓的妻子,自鬻则是自己卖自己,饥荒夺走了男人的性命,剩下无依无靠的妇女,只能通过自卖来获得粮食,养活自己和孩子。

    别说以前,现在的上京就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萧兀纳却根本不再避讳,语速变得正常“但凡天灾,都有类似的惨剧发生,前唐都是如此,更遑论我大辽,可这种行径,绝不该出现在辽帝的诏书中”

    “一国天子的职责,是在灾难来临时,全力发放米粮救灾,安置灾民,再减免所欠的租赋,免征后续的租赋,更要对借着灾情贪污的官员,抄没家产,严惩不贷”

    “但先帝却让灾民以这样一般屈辱的方式自救,还不是别处,正是天子脚下的上京,和五京道内最为富裕的燕京,由此天灾,百姓苦不堪言,国家动荡不休”

    “先帝所为的昏聩行径,绝不止于此,老夫昔日不赞同陛下继位不久即攻宋,打破两国和平,正是因为我辽国内部,也是隐患重重,平日可以勉强维持太平,一旦战争失利,灾祸降临,后果不堪设想”

    “今赵宋灭亡,正是昏君无道,对民间毫不体恤的下场,人之求多闻善败,以鉴戒也”

    萧奉先听得心惊肉跳,萧兀纳看似是在指责先帝,实际上目标还是只顾打猎,对于朝政毫不作为的耶律延禧,这位老臣难道不知道他已经被天祚帝忌惮不已,怎么还敢这么说啊

    不过无论对方如何劝谏,传话的终究是自己,他是不敢原原本本将这番话传给耶律延禧,惹得对方龙颜大怒的,只能敷衍道“兰陵王所言,不无道理,赵宋正是昏聩亡国”

    萧兀纳眼光变得重新犀利起来,深深凝视萧奉先一眼“你是不会对陛下明言的”

    正当这位变色之际,他又苦笑一声“也罢,即便说了又能如何呢老夫活着的时候,都无力劝阻死后唯一庆幸的事情或许就是看不到那一刻的到来了你走吧走吧”

    发现萧兀纳的声音重新变得衰弱,闭上眼睛,萧奉先有些局促地道“请兰陵王安心养病,下官告辞”

    他行了一礼,往外退去,但还未出内宅,后面突然传来一阵嚎啕大哭。

    萧奉先身躯剧颤,停下脚步,朝着里屋的方向拜下。

    那位为辽国鞠躬尽瘁的老臣,迎来了生命的终结。

    “嗖”

    猎场之上。

    耶律延禧一箭射空,不再追击那疯狂逃窜的猎物,反倒是怔然出神,想起了他的爹娘。

    先帝耶律洪基是耶律延禧的爷爷,之所以传孙不传子,是因为传不了,早在三十年前,权臣耶律乙辛先是污蔑耶律洪基的皇后萧观音与私伶暗通,附上种种细节描写,比如“小勐蛇赛过真懒龙”,令耶律洪基大怒,将皇后萧观音赐死。

    没了皇后的庇护,太子和太子妃,也即是耶律延禧的爹娘,全都被耶律乙辛加害,耶律乙辛还想将那时刚刚几岁的耶律延禧一并斩草除根,是萧兀纳出面护其周全。

    后来耶律洪基醒悟过来,安排萧兀纳成为这位孙子的太傅,一路辅左,最终登基继位。

    等到耶律延禧即位后,立刻将杀害其父母的耶律乙辛开棺戮尸,那份血海深仇他记得清清楚楚,可萧兀纳对他的如山恩情,却渐渐抛之脑后,在对宋的战争之后,更是只剩下怨怼乃至杀意。

    直到如今。

    当真正得到死讯时,耶律延禧心头空空,泪水滚滚而落“朕再也没有太傅了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