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遇仍是走不了路,其余五人分了个工,两个先送闻遇下山去医院。
大夫看过,伤不严重。
住了五天院,闻遇带领团队,赶向最后一处拍摄点。
留下来处理配乐的人联系自己的人脉,带着曲子去商定了改编方案。在成果出来前,他回到白露山下,跑遍了几处村镇。
“每一家每一户基本都拿着照片问过了,没有叫聂唐的姑娘,也没有认识她的。老闻,说句实话,那长相,在小村小镇里,出门溜达一圈就家喻户晓了。是不是她不乐意旁人打听这些,就没和你说实话,她根本不是这片的人。”
镇里的通讯站,勤勤恳恳却找了个空的人录下留言。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收获,有位大娘很奇怪。看了照片吓得不行,直说是精怪,说十年前在深山里碰到过,差点被吃了。”
闻遇听到留言后,精怪之说被他一哂忽略,朋友猜测人家姑娘会否不喜欢旁人打扰自己,叫他心里发沉。
可她喜欢书,她甚至没有一双鞋子,那么窘困,应该接受帮助。她能欣赏纪录片,又懂音乐,不该被埋没在山林里。
而他,午夜梦回,总看见一双温和清亮的眸子。
对不起,他想打扰她。
次年春,片子大功告成,定名为大国风光。送审期间,闻遇回到白露山,自己找了一遍。
除了那位信誓旦旦的大娘,无人见过他想找的人。
闻遇爬上白露山,半个多月时间,足迹遍布山上每一块土石。
找不到人。
向几户住在山上的人家打听,也没有结果。
站在他去年不慎摔下去的地方,闻遇不解又无力。
不解是人总要吃穿住,一个姑娘在这里怎么独自生活。无力是那个姑娘不在这里生活。
该怎么找到她
纪录片大火,所有人都看到花絮,她出名了,身边的人发现她。会有新闻,他就能找过去。
这样可以吗
大国风光定于秋日播出,非黄金时间,但是国家电视台。第一集播出后,一片好评,顺利改档,口碑一路炸裂到九集完结。
最后一集花絮,时长达三个小时,但观看人数一直在及格线。节目过半时,人数逐渐攀升,最终到达一个无可匹及的高峰。
这是出成绩的时候,拍摄团队六人聚在一起。闻遇坐在屏幕前,没有之前几天高兴的样子。
眼镜男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这都一年了,想开点。有缘怎么都行,无缘也只能认。你现在可是咱国家炙手可热的天才导演了,精神点”
“而且,我说说我的看法。她有可能,真不是什么普通人。”
眼镜男指着屏幕里历白露的一双赤足“她当时公主抱着你回来的,你也说抱了足半小时,你看她累了吗再有,前一天还下雨,又是山上又是秋天,那地上多湿多冻,你看她冷了吗”
闻遇“可能就是体质特别。你也读了十几年书,不会真信山里有妖怪吧。”
“妖怪多不好听,可能是神仙呢。所以,别一头热了。”
闻遇不想理他了,看向屏幕上唱歌的姑娘。
原来的花絮,三分之二都是她。从进帐篷到取下摄像头,他几乎没剪去什么。
可掌握他作品能否顺利播出的人说,国民都信古廊山脉有神仙,那就照着国民的意思剪辑。
她没有要书,没有不认得字,没有一字一顿讲话。衣物的破损被模糊处理,声音做的空灵,若非他极力反对,她背后差点就要打上圣光特效了。
她只唱了歌,像他摔伤时好心救人,他在为作品配乐烦恼时,随意点拨的神仙。
撼人心魄的旋律,不明意义的歌词,组合在一起,仿若神灵玄乐妙曲。
闻遇不自觉微微摇头,他不信他们有很远的距离,不信没有缘分。
花絮播完,聂唐二字,一夜间人尽皆知。不止闻遇,谁都留心在找。一些狂热粉丝,把全国同名的都筛了一遍。
找不到。
闻遇又来到了白露山,他在筹备新的纪录片。不拍自然风景,他想拍偏远地区没有接受教育的女性。
“那些曲子的收益,做一个女童助学金,好吗”
闻遇站在遇到历白露的地方,喃喃问风。
之后三年,闻遇各处走访,最终拿出的作品广受关注。旧观念如石如山,但终有人被撬动。
闻遇很有名了,难得还很受人真心尊重。再上白露山,已有人同他求签名。
他站在新辟的观景台向山顶望。这里发展成景区了,一年比一年变化大,他摔下去的羊肠小道,已经不见了。
没有人找到她,没有人再见过她。
闻遇失落下山,之后每一年,都怀着同样的心境到来,离开。
他马上三十五岁了。当初团队几个朋友都结婚了,孩子有八岁的,五岁的,刚出生的。爹妈只有他一个儿子,生时艰难,养得辛苦,劝了很久了。
她知道他的名字,十年,只要有意,会联系他的。
这么久,她多半也已嫁人生子。
他不找了。
是没缘分。
次日,历白露醒来,耳边鸟鸣啁啾。
她四下环顾,睡时身边的树木全没了。长砖铺就整洁广场,塑料椅子上两个人正高谈阔论,时而大笑,端个保温杯子呷一口。
身边高高的长杆上,钉着漆红的鸟舍,里头一团团雏鸟饿叫。大鸟衔着虫子,碍于她不敢靠近,在四周盘旋。
历白露马上给鸟儿让开路,新奇地四处打量。她刚醒乍一看,还以为换地方了,变化真大。
她就说人是很能开发自然的。
不过,现在也不需要找不怕她的人讨衣服了。
历白露摸摸身上的羽绒服,从口袋里掏出杂志。有塑料袋保护,书籍崭新如昔。
感谢闻遇。
他今年三十多,纪录片拍那么好,多半已功成名就了吧。不知唐唐老婆的音乐有没有传唱开来。
广场上两位大叔休息够了,拎包起身,看见转过身去的人及腰的长发。
“还是有勤快小姑娘的嘛我们家那个哟,就爱宅家里捣鼓个人终端,游戏玩得疯疯的。”
“谁家不是一样呢年轻人嘛”
“年轻才该多锻炼。白露山这季节难得天气好,我叫姑娘跟着来爬山,死活叫不起来”
话声渐远。语言不通,历白露没有找人交流的想法。抱着书隐蔽在一棵树后,也没走远。看看书,再探头出去看看人。
日头高起,广场上人越来越多了。笑声、听不懂的话声、摊贩的叫卖声、小孩的尖叫,交织成一片烟火喧闹的网。
历白露把书合上,只看人了。
天气极晴,到下午,很多人已只穿短袖。游客只多不少,历白露不想人发现,往远处躲一躲。
只是,成人不乱跑,小孩子可不管那么多。
历白露歪头看面前穿背带裤的小男孩。他四五岁左右,小手脏兮兮的。她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小男孩偏偏头,黑亮的大眼睛,打量仔细。他搓着指头,突然抬起手指她。
“我见过你”
小孩牙都没长齐,讲话奶声奶气,为难历白露了,她完全听不懂,不知该给什么反应。
幸而,小孩说了这一句,拔腿就跑。
历白露松口气,往更远处走。小男孩被找他的大人接住“不是说不能乱跑担心死姨姨了”
“姨姨,带明星带明星”
孩子着急地指一个方向,年轻女人望过去,什么都没看见,笑笑只当孩子在胡说。
“好好,大明星天这么热,姨姨给勤勤买甜水水要不要”
小男孩去他的大明星
“甜水水要甜水水”
天色渐晚,游客们尽兴下山,最后只剩广场上一盏昏黄的孤灯陪着历白露。
书上的字看不清了,历白露将其收好,望着灯光,好奇下一次醒来时,会是什么光景。
她合眼睡过去,人间十年飞逝。当年的小男孩,已经踏入高等中学。
常以勤爱惜地摆弄着爸妈花大价钱买给他的新款个人终端,贴合皮肤的软金属护腕上,银亮纹路微微闪光,投射出一片虚拟界面。
这是最新的技术。
常以勤连接网络,不知第多少次搜索了聂唐这个名字。
他小时候老说自己在白露山上见过聂唐,到现在还被人拿着笑话。如今慢慢长大了,儿时的记忆模糊,他自己也不信了。
搜索结果迅速弹出一大片。
聂唐助学是国内知名的慈善基金,聂唐的六首曲子永远是经典,少青中老各代,都有聂唐的粉丝,组织名“爱吃糖捏”,自称糖粉捏粉。
常以勤顺手播放搜索结果中的音乐,继续浏览。
前奏一响起,他的注意力就跑偏了,跟着哼唱完了一整首。
这曲子就是神
常以勤也是一只捏粉。毕竟,谁会不喜欢聂唐呢
她的长相就足够做明星了,还有这样的音乐才华。她还善良、与世无争
啊女神她要是营业就太完美了,粉丝都快把闻导成名作花絮盘出包浆了。
常以勤望向窗外阴雨连绵的天空,决定等放假回家,趁晴天去爬白露山。
雨越下越大,一个游客都没有。
历白露醒来,失望。看着空荡荡的广场,转身远离些,把衣服脱下来,和书一起护在怀里。然后,无聊地感受遍山的浓雾。
无聊透顶,就开始和风雨斗智斗勇,用身体和手臂牢牢护住杂志不使其淋湿,历白露瞎认了几个字过时间。
雨渐小时,天黑已不见五指。历白露穿好衣服藏好书,合眼睡去。
再醒来,微雨淅沥。历白露向广场靠近,店铺翻新了,各类设施也升级换代,保洁人员的大扫帚哗哗扫。
雨停了,历白露看到游人。
一对男女,年轻男人收起伞,他旁边的姑娘身形亲密地向他贴近,笑容促狭,说了句话。男人无奈摇头,笑得宠溺。
“叔叔阿姨说,你就是在这里见到聂唐的别人不信,你赌咒发誓地急哭了”
常以勤坏了这事儿这辈子都过不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