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前, 姜翎等人抵达济都,可去的并不是紫霜堂,而是张南星在这里租下的宅子。
夏且歌云游的时候, 多半是寄宿在各地的紫霜堂里, 后来身边多了个张南星,他不喜与人接触,每到一个地方就寻一处合适的宅子, 变成家一样的地方。
只是这一次, 夏且歌远远看着那房子, 却好似不认识了一般。
“这些红绸是做什么的”她问道。
姜翎笑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说罢, 便硬是拉着她朝门口走去, 莫齐轩不紧不慢走在后面,若有似无瞥了张南星一眼。
夏且歌一头雾水, 脚刚踏上台阶,大门就蓦地敞开, 熟悉的面孔熙熙攘攘涌来。与此同时, 周围一阵噼里啪啦的动静, 不知谁点燃了炮仗,冷清的宅子瞬间热闹起来。
风吹动红绸, 夏且歌看着喜气洋洋的百姓,恍然明白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瞧张南星,后者并不意外,只是看着她浅浅地笑。
姜翎眨眨眼“不是说了吗会给你一个惊喜。”
“可是”夏且歌下意识想要拒绝。
张南星却上前一步, 牵起她的手,不容置喙地跨过门槛,走进大门。
“别浪费他们一番好心。”他说。
夏且歌被迫跟着走,心怦怦直跳, 没一会就出了汗。比起抗拒,她更多的是紧张。
“夏大夫,别怪我们自作主张哦”一名妇人走过来揽住她胳膊,笑眯眯地说,“张公子说你们就要走了,我们舍不得啊”
夏且歌不知该该做什么表情,只好笑道“我明白的,李婶,谢谢大家。”
李婶听了,喜笑颜开“我做了十年媒婆,早就想给你们准备亲事啦走走走,咱们换新娘子服去”
说完,就扯着夏且歌朝西厢房走去,张南星待在原地,被另外一人带去了东厢房。
姜翎跟在后面,把莫齐轩的芥子袋拽了过来,将里面的糖一把一把往外掏,分给周围看热闹的小孩。
宅子里的人越聚越多,有不少人恰好路过,见里面如此热闹便四处打听。
“这不是夏大夫的房子吗怎么这么热闹”
“我听说啊,是夏大夫要成婚啦”
“噫,夏大夫和张公子吗”
“是咯咱们现在进去,说不定还能沾沾喜气”
于是不消一会,这宅子便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婚礼办得很粗糙,可平民百姓,哪有那么多讲究,更别说修仙之人从没有成婚一说。
鞭炮声逐渐停歇,新郎和新娘走出房间,被拥簇着来到人前。
这一刻,在场之人无不感慨,眼前这对男女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夏且歌洒脱自在,好比清风;张南星孤高清冷,恰如明月。
此时他二人均身着大红婚服,全无一丝俗气,反而更衬托出尘拔萃的气质。这红色热烈明丽,光彩照人,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燃烧进人的心里。
夏且歌白皙的面庞透出红晕,神色无比柔软,就连张南星古井一般的眼眸,都流淌着温和的光。
姜翎睁大了眼,站在人群前方,朝着夏且歌扬起笑脸。
在百姓的见证下,夏且歌和张南星牵着花绸,一步一步走入大堂。
高堂之上,座位空悬,可已经没人在乎。
“一拜天地乾坤福”
夏且歌和张南星微微俯身。
“二拜高堂期颐寿”
他们对着空位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恩爱久”
这一拜,两人都深深地俯下身,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喧嚣都恍惚远去。
起身的时候,夏且歌微微垂首,略显羞赧,张南星含笑凝望她,神情温和。
周围群众一齐高呼“送入洞房千万孙”
声音未散,新郎和新娘子已被团团围住,在善意的哄笑声中携手走向新房。
姜翎随着人流,看着他们被推搡到屋内,跟着一起欢呼。莫齐轩紧紧握着她的手,怕被兴奋的人群冲散。
这屋子一看就被精心布置过,房梁挂朱缎,窗户贴双喜,一派喜气洋洋的春光之色。桌子上摆满烛台,脚踏雕刻着多子葡萄,红烛摇曳生辉,暖黄的光晕盈满屋子。
床榻之上,被褥都是崭新的大红色,锦缎背面绣着璀璨花纹,上铺红枣、花生、桂圆和莲子,汇成百合花的形状。
李婶拉着夏且歌到梳妆台前坐好,嗓音响亮“来给新娘子梳头喽”
张南星走到椅子后,伸手接过梳子,轻柔地梳过夏且歌那满头白发。
他曾亲眼看着她千青丝成白雪,那时的无动于衷,终究变成今日的丝丝抽痛。
“一梳梳到头。”张婶高声说,“二梳梳到尾。”
最后一句,张南星呢喃地附和她的声音“梳梳到白发与齐眉。”
周围爆发一阵热烈的欢呼。
他们被注视着喝完合卺酒,然后人群一哄而散,笑着把房间留给他们,姜翎走在最后,贴心地关好房门。
偌大的房间重归寂静,夏且歌坐在床畔,仰头看他。
“你真的想好要娶我吗”她问,“我都算是半截身子入土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会”
张南星打断她的话“如果是我的话,哪怕明天要死,今天我也会和你在一起。”
他半跪在床前,执起夏且歌的手,专注地凝视她。
“况且,我们已经成婚了,你逃不掉的。”
夏且歌露出微笑,眼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辨别。
“是我告诉他们,我想要娶你。”张南星继续说,“是我迫不及待想永远留在你身边。”
他垂着眼帘,自言自语“我等不了了没有时间了”
夏且歌终于抬手,回握住他。
“我知道。”她说,“我愿意。”
一个将死之人,是没有资格去爱人的。
但这一次,她想放肆一把。
她回头,看着被褥上铺着的东西,轻笑道“早生贵子。”
“如果真的能有个孩子也好。”她温声说,“一个流淌着我们血液的孩子,想想就很美好。”
张南星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颤,像是被烫到一样。
他闭着眼,竭力克制着什么,轻声说“我更喜欢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夏且歌笑了起来“我只是说说而已。”
张南星握住她的手略微用力,张了张口“泽兰。”
“我”
他的目光闪烁,眼神像茫然,又像下了决心的坚定。
心底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他缓缓地说“我爱你。”
夏且歌怔怔地看着他。
而他仿佛完成某种誓言,露出释然的笑“我是你捡回来的,注定要跟你相依为命。”
他顿了顿,情不自禁地问“你”
可当目光触及夏且歌那琉璃似的眼眸,他终究停了下来,只是喃喃地说了句“算了。”
不管是作为爱人,还是亲人,都无所谓了。
只要能在一起,就怎样都好。
夜幕低垂,月光挥洒在人间,四周静悄悄的,只剩下隐约的蝉鸣声。
次日晌午,姜翎和莫齐轩向他们道别。
“我们要去趟永肃城,然后回洛平。”姜翎说,“且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问题千万记得联系我。”
“放心吧。”夏且歌微笑拱手,“一路平安。咱们山高水远,来日再会。”
姜翎说“后会有期。”
张南星维持着一如既往的神情,冲他们点头“后会有期。”
长剑乘风而起,姜翎和莫齐轩的身影顷刻隐入云霄,像飞鸟一样消失不见。
永肃城离得极近,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他们就再次落地。
不过这一次,两人短暂地分开,莫齐轩去处理天圣教的事,姜翎则去见鱼晓霜。
醉月楼的规模扩大了不少,还是和印象里一样,纸醉金迷,富丽堂皇。
鱼晓霜提前接到她的消息,高兴得不得了,早早就为她准备好房间,亲自泡好热茶迎接。
她的容貌已不再年轻,眼角生出皱纹,鬓里藏了白发,然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仍然优雅美丽,只是多了些疲倦。
姜翎喝了口茶,坐在对面仔细地端详她,说“这是修行凡间武术的成果吗”
明明几十年过去,鱼晓霜作为凡人,却还是四十岁的模样。
鱼晓霜摸着脸颊,笑道“是啊,学了些皮毛功夫,权且做驻颜之计罢了。”
姜翎说“这样多好,我们还能做好多年朋友。”
鱼晓霜温柔地注视她“是,我也这么想。”
她们絮絮叨叨地叙旧,姜翎给她讲自己是怎么越级斩杀了一头猛兽,讲述谢温韦是怎么惹谈子真生气然后到处逃窜,还给她讲起昨天夏且歌的婚礼。
鱼晓霜听得无比认真,时不时应和,然后给她添茶。
姜翎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喝茶休息,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看街上好多人,今天是不是有什么集市啊”
“今天是每月十九的集市。”鱼晓霜说,“你要是想去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姜翎想了想“我看上次送你的剑穗都破了,你等着,我去给你买个新的。虽然比不上我自己绣的好,但没关系,我这两天再绣一个给你。”
鱼晓霜笑着说“多谢彦竹,只要你送的我都喜欢。”
姜翎喜滋滋地起身,怕天黑赶不上,连门都懒得走,翻过窗就跳了出去。鱼晓霜在后面看着,无奈地摇了摇头。
街上的人仍然很多,姜翎四处闲逛,没找到合适的剑穗,反而给自己买了根簪子。
走到成衣铺前,顺便去买了两套新衣服;路过糕点铺,顺便买了两大包乱七八糟的糕点;见到卖烤鸡的摊子,又忍不住买了一整只烧鸡。
修为高的好处就是可以尽情地吃,没有饱腹之感,更不会长胖。
只是她刚撕下一条鸡腿,身后蓦地传来一声“哈,这个看着香,在哪买的”
姜翎回头,顿时诧异地睁大眼“两你怎么在这”
殷两笑眯眯地说“我也不知道。”
姜翎“啊”
殷两摊手“一路追着祝欢颜跑,就到这里了。”
姜翎明白过来,把鸡腿递给她,殷两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姜翎说“我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
殷两含糊地说“我追他跑,也算在一起吧。”
姜翎忍俊不禁。
面前的女子已经褪去那副阴沉寡言的模样,变得随笑,唯一不变的,或许只是刻在骨子里的高傲。
所以她势在必得,哪怕耗了几十年,也一定要得到祝欢颜。
两人边走边聊,一只烤鸡很快吃完,正当姜翎准备再去买点煎饼时,倏然顿在原地,愣愣地瞧着一个方向。
在街角有个算命摊,摊主是个年轻男子,左手边放着茶杯,右手拿着扇子。
生意冷清,无人光顾,但他显然并不在乎,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像夏季的一阵凉风,穿梭在热闹的街巷,而不沾染分毫凡尘。
这张脸,姜翎这辈子也不会忘记。
但是,不可能
“诶”殷两看着那道身影也是一愣,“这不是无羁真人吗”
姜翎下意识“什么”
殷两边说边带着她走过去“掩星岛的客卿,无羁道人,我记得跟你说过吧。”
无羁道人注意到她们,不紧不慢放下扇子,起身笑道“哟,这不是小两吗”
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姜翎的大脑嗡鸣恍惚,仿佛置身梦境。
殷两说“拜见长老。这是我太初剑宗的朋友,叫姜翎。”
“”姜翎看着他,屏住呼吸。
无羁道人笑容平和“彦竹,你长大了。”
像一记重锤砸下,姜翎的思绪七零八落,语无伦次地颤声开口“先生是你吗”
无羁表情不变“是我。”
“原来你们认识。”
殷两有点惊讶,还没来得及多问,忽然余光扫到什么,顿时眼睛一亮“啊,我看到他了”
她摆一摆手,急匆匆去追远处那抹白色的影子“先不聊了,我去追人”
姜翎顾不得她,急切地问“先生,您怎么会在这里”
无羁却不答话,只是甩一甩袖袍,眼前的闹市瞬间消失,变成僻静无人的郊外。
这是他用法力,开辟了一片世外结界。
姜翎怔松地看着这一幕,无羁道人回身,这才回答她的问题“我本来就属于这里。”
良久,姜翎喃喃“我不明白。”
无羁说“我生于九州,在仙魔大战中,抓住天地法则的裂隙,修成永生之道。后来,我硬闯天之隙,穿越到你所在的世界,代价是短暂的失忆,并被封印了绝大部分法力。”
姜翎的头隐隐作痛“您先等等,我有点乱。”
无羁从容地微笑,等着她自己想清楚。
忽然,姜翎抬起头,问道“那本书”
“是我写的。”无羁说。
“那就是这个世界的故事吗”姜翎问。
“基本是的。”
无羁看看她,声音突然变小“有些部分,可能不太准确。比如莫齐轩,他确实杀了那些人,但所有的感情经历,都是我杜撰出来的。”
姜翎差点跳起来“你杜撰的”
无羁轻咳一声“那时候我法力基本被封印,为了挣钱谋生,就写了这么本书。但我的记忆不完整,而且涉及天机的部分,不能透露太多,就编造了一些内容。说起来,果然读者都爱看这种故事,当时这本书流传还挺广”
姜翎捂脸叹息,抱怨道“先生,您真是害惨我了”
无羁讪讪笑道“我也不知道未来会变成这样。”
姜翎无奈,说“您怎么不早点过来告诉我。”
“我没想到你们会发展成这种关系。”无羁诚实道。
姜翎“”行吧。
“不管怎样,现在你知道了。”无羁说,“就算没有你,他也不会爱上别人。”
姜翎目光一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她听到心底有个声音在对自己说
听到了吗姜翎。
你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替代,你是他千千万万个选择里的唯一。
“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无羁说。
姜翎抬眸“我猜,您不仅乱改莫齐轩的经历博人眼球,还把天魔族和苍焰教混在了一起”
无羁硬着头皮点头“我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看到了未来会发生的灾难,而灾难的源头就是莫齐轩,所以我了解很多有关他的事。我穿越之后,凭借仅存的法力,完成了一次对天机的窥探,在你的身上看到了必死的命运。”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他说,“在你死后,带着你的灵魂来到我的本源世界。”
姜翎愣住,这种经历太过匪夷所思,远超她的认知。
无羁继续说“但是,因为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所以我决定写一本书,来帮助你了解这个世界,同时了解莫齐轩当然,顺便还能帮我赚钱。总之,虽然中途出了点差错,但结果还是好的。”
姜翎抓住重点“等等,您早就想好,要把我送到莫齐轩身边”
无羁点头。
姜翎迷惑“可您明明知道他会毁灭九州而且我刚来这里,差点就被他杀了。”
无羁说“要让你在这里活下来,就必须向天道隐瞒你的存在,否则你将立刻被天地规则绞杀。但我不能为你抹杀她人灵魂来伪装身份,所以我把目标转向了九州的剑灵。而在我的记忆里,唯一能想到的合适的身份,就只有泰阿剑灵。”
“泰阿处于沉睡中,剑灵修为日益丧失,能够轻易被你取代;莫齐轩作为气运之子,一旦认可你的存在,也能在意外中保住你的性命。”
语毕,他顿了顿,突然抬手一挥。
于是他年轻的容颜,变成了一名灰衣老道,优哉游哉地开口“内卷,乃恶性循环也。”
姜翎的记忆从角落里复苏,震惊地看着他。
“您一直都在”她说。
“我一直都在。”无羁笑着恢复原状。
他说“直到确认你完全安全,我才离开了滦山镇。”
姜翎眼眶发红“您为何不来见我”
“我替你算了一卦。”无羁说,“虽然我看不清有了你之后的未来,但我算出来,只要没有意外干预,你就能平安顺遂了此一生。”
他平静道“而我本人的存在,就意味着天道的漏洞。我不能接近你,或者说,可以的话,我最好不要接近任何人。”
姜翎的心情久久不能平息。
“您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她终于开口。
无羁思索了一下“你母亲死前,我曾回去见过她。”
姜翎一愣,撇过脸,低声说“是吗。”
无羁叹道“你不想知道,她说了什么吗”
姜翎安静无言,没有接话。
这反应是意料之中,无羁淡淡地望向远方,为她讲述当初的那一幕。
天圣末年,先帝病重,立姜恪为太子,并下令赐死其母。
无羁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回到了皇宫。
彼时德妃正手捧白绫,平静地站在房梁下。
她最后的要求只是,准许她屏退所有下人,独自踏上死亡,保全这仅存的尊严。
无羁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若教旁人看见,定会惊呼闹鬼。
然而德妃面不改色,只是隔着数丈的距离,望向他晦暗的眼眸,微笑道“你回来了。”
无羁静默须臾,说“对不起,我救不了你。”
德妃垂眸一笑,手掌抚过鬓角,说“人生就是如此,哪怕我坐到如今的位置,也还是,逃不掉啊”
无羁眼眸闪烁,问她“你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心愿”
“譬如,你那两个孩子。”
德妃呆了呆,忽然开口“阿翎。”
她用恳求的语气对他说“帮我带她走。”
无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说“好。”
德妃轻声叹息,闭上眼苦笑“是我,对不住她”
无羁说“她命不该绝,你不必担心。”
听了这话,德妃复又睁眸,整理仪容,缓缓踩上木凳。
“这么多年,谢谢你了。”她说。
无羁无法再直视她,沉默地背过身,在寂静的宫殿中,他听到砰的一声,木凳被踹翻在地。
“这算什么。”
姜翎听完,竟不知该作何感想。到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两个字荒唐。
“到头来,我竟然还要感谢她。”
“可是、可是”她茫然地说,“过去的那些,又算什么呢”
“只是过去而已。”无羁说,“你不需要记住这些,我只是不想瞒着你。”
姜翎默然,她的心情渐渐平复,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些让她烦躁的思绪。
她开始转移注意力“对了先生,原本的未来,是什么样的”
无羁说“你想看吗”
姜翎稍愣,看这是能看到的吗
无羁微笑伸手,指尖轻点她的眉心“只要你想,我就能让你看到。”
姜翎于是闭上眼,放开识海,接纳潮水般的画面。
白光闪过,她匆匆穿梭在未来,掠过那些熟悉的面孔。
于现实只是短短一瞬,于她却是一场漫长的旅行。
无羁撤开手,她瞬间失去力量跌落在地,面色惨白,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
无羁从上方投来目光,平静凝视她,片刻后,开口“所以我一直觉得,把你送到这里,是我唯一值得庆幸的事。”
姜翎恍惚地揪住衣襟,像是窒息一般,喃喃地说“全都死了”
她看到谢温韦被一剑穿心,看到莫府惨遭灭门,看到禄元洲一夜白头,更看到莫齐轩站在世界尽头,终结了自己的生命。
无羁微微倾身,抚上她的头,说“如果难过,就忘掉吧。”
但这一次,姜翎抬头,说“我不要忘。”
“我会改变这结局。”她脆弱的眼神,被坚定取代。
无羁露出笑意,扶她站好,一挥衣袖,两人再度出现在闹市里。
姜翎意识到什么“先生,您又要走吗”
无羁说“我要去找一样东西。”
姜翎没有追问那是什么,只道“我们还能再见吗”
无羁笑了笑“当然,我会回来看你的。”
暮云低垂,凉风袭来,姜翎攥着手,独自游荡在街头。
她低着头,眼睛放空,漫无目的,像在等待什么。
眼前猛然出现一道黑影,带着极淡的冷檀香,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
“阿翎,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她忽然伸手,抓住莫齐轩的手腕,一直将他拖到没人的小巷中。
莫齐轩由着她拽,等到停下来,才笑着说“你这是选了个非礼人的好地方。”
姜翎不答,看他好半晌,才说“我不是跟你说,我有一块和你一样的石头”
莫齐轩略微挑眉,回忆了一下。
姜翎说“现在,我找到了。”
她摊开手掌,掌心摆了块白色的石头。
莫齐轩顿了顿,从芥子袋取出对应的一枚。
两块石头摆到一起,一块黑色,刻着“少晟”;一块白色,刻着“彦竹”。
莫齐轩恍然道“那个道士”
“是先生。”姜翎低声说,“我见到他了。”
莫齐轩看她神色不对,拥住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膛,哄道“他说了什么,嗯”
姜翎闷闷地说“没什么,只是一场梦。”
莫齐轩等了等,见她真的不愿说,也不强问,只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姜翎说“他就是无羁道人,掩星岛的客卿。他遇见我只是一个意外,后来我死了,也是他把我送到这里。”
莫齐轩轻拍她的背,说“那我应该好好谢谢他。”
这话的确发自真心。
一直到现在,他听到姜翎说起当初的事,还是会隐隐心疼。他爱的女孩那么孤独地死在一场大雪里,甚至无人为她收尸。如果没有无羁道人,她就真的要陷入永恒的黑暗。
姜翎在他怀里待了会,终于安心下来,抬头看着他锋利的下颌,伸手抚摸那血红的耳坠。
那个在废墟中用剑贯穿自己的莫齐轩,是没有这样的耳坠的。
想到这里,她的大脑清醒了不少,长长地舒出口气,说“对了,我答应晓霜,要给她买个新的剑穗,我”
莫齐轩忽然说“底下的人查出来了,醉月楼,是由杜鸣管理的情报机构。”
姜翎僵住“云鸿的人”
正如他们和云浅往来已被不少人知晓,杜鸣为云鸿效力,同样不是什么秘密。
莫齐轩淡淡道“他们不知为何发现了我们的踪迹,已经在楼里布下了埋伏。”
姜翎叹息道“晓霜”
难道这一次,要亲手杀死她吗
莫齐轩说“如果你不忍心,我”
“不。”姜翎说,“我不会把仁慈留给敌人。”
她从莫齐轩的怀里抽离,说“那现在,就等着她给我传信吧。然后我们将计就计,把他们一网打尽。”
此时此刻,醉月楼内。
鱼晓霜俯首跪在地上,面朝一名黑衣男子,她神色幽静,像无知无觉的人偶。
杜鸣居高临下,冷冷地说“现在,给她传消息,就说你遇到麻烦,问她能不能回来帮忙。”
毒性上涌,鱼晓霜的大脑一片空白,空洞地应道“是,主上。”
她从怀里掏出通讯符,在角落看到翠竹的图案,那是姜翎特有的标志。
“快点”杜鸣催促。
鱼晓霜颤抖地张口,发出破碎的音节,眼角猝然掉落一滴泪。
杜鸣踩住她的手,用力一碾“听不懂我的话吗”
鱼晓霜于是不再挣扎。
她压着喉咙,用沙哑的嗓音,无比艰涩地传出两个字。
杜鸣瞳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贱人你找死”
杜鸣暴怒地踹翻桌子,一把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拽了起来。
鱼晓霜本能地挣扎,终于在愈加窒息的痛苦中,一动不动地任人宰割。
“婊子你敢背叛我”杜鸣双目赤红。
这可是立大功的好机会啊竟然就这么没了
鱼晓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嘲讽。
“你说得对,我是个婊子”她气若游丝地说,“可现在,我当够了”
她这辈子,也只有这一刻,是真正的自由。
杜鸣右手猛地用力,咔嚓折断她的脖子。
她的身子抽搐一下,不动了,嘴角的鲜血止也止不住地汨汨流出。
那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很大,再也无法合上。
夕阳远去,夜幕降临。
风渐渐变冷,姜翎站在街上,终于等到传讯符传来声响。
“来了。”
她打起精神,捏起符纸轻轻一抖。
金光从符纸上掠出,浮现在半空,最后凝结成两个字
“快逃。”
她的目光落在这两个字上,忽然地失去声音。
她听到不远处有人在大喊“来人啊失火了”
姜翎霍然转身,疯狂地朝着醉月楼跑去,莫齐轩迅速跟上,传信给暗中埋伏的教众。
“我们的人说,是内部突然燃起的大火。”莫齐轩说。
姜翎踉跄地跑到醉月楼前,只见烈火熊熊,滔天的火焰遮天蔽日,黑烟滚滚四散。
如此大火,足以燃尽一切,她闯入火海,翻遍废墟,也只找到一具焦尸。
和她紧紧攥在手心,烧得焦黑的剑穗。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