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皇城之内,诸殿宇阁台,宫道司廊,也都铺上了一层薄雪。清晨,霜冷袭人,直透肌骨,天色且蒙蒙亮,宫室间的内侍宦官,依然扛着笤帚,清扫宫道积雪,以便宫人官员行走。
直到天亮,天地间一片白色,设于皇城南部的各官署,随着诸官进宫,多了些活动的气息。政事堂设在广政殿,平日里诸宰相便于此办公。
室内暖炉生烟,熏香宜人,冯道坐在案后,处理着公文。宰臣李涛,轻步走来,拿着一青碗,冒着热气,递给冯道“冯相”
抬眼看了,冯道说道“信臣啊,你我同为宰臣,让你亲奉杯盏,老朽岂敢当啊”
李涛则笑道“冯公是前辈,亦是首宰,品望高重,如何当不得”
闻言,冯道捋了捋白须,应道“多谢了”
接过,饮了一口,冯道脸色微变,扭头看向他“怎么是酒”
“天气冷烈,小饮一盏,聊以祛寒暖身”李涛笑道。
看着李涛,冯道不由轻叹,说“信臣啊,我们在此办公,署理天下政事,怎可饮酒,若误了国事,如何担待。再者,传出去,也不好听”
说着便将酒盏还给李涛“赶快处置了”
见状,李涛说“冯相啊,你就是太过谨重了,一盏淡酒罢了”
冯道摇摇头,并不多言 递给李涛一份诏书 说“你来看看,这是崇政殿刚发来的诏书。”
闻言,李涛神情顿时一肃,接过一看,轻轻念道“牧守之任,委遇非轻 分忧之务既同 制禄之数宜等。自前有富庶之郡 请给则优 或边侄之州 俸料素薄。以至迁除之际 拟议亦难,既论资叙之高低 又患禄秩之升降。所宜分多益寡 均利同恩 冀无党无偏,以劝勋效”
稍微体会了一番诏意,李涛拎着他的胡须,说道“陛下此诏,是欲重定地方职吏料钱、禄粟啊”
冯道点了点头,道“是啊朝官勋爵,军队饷俸,既已额定,地方职吏之俸禄,确实也当提上日程。如诏言,地方道州有贫富之差,优劣之别,为求公正,同为牧守之职,自当按品级定秩俸”
“如此,朝廷对地方之影响与控制,又当加强了,正可配合,财制之改革”李涛面浮思忖,说道“不过,此事也不易啊。而今大汉所属道州,州府并立,节度尚存,再辅以观察、防御、团练之属,如何杂而统定,需善加考量啊”
“只能因情视况而定了”冯道考虑几许“我等先商讨一番,初定个条陈,呈与陛下”
“禄俸之事,还需三司参与,将薛居正找来”李涛说。
“嗯”冯道颔首“范相归来,也算上他”
点点头,李涛不由笑道“只怕,又少不了一番争议,下官又要费口舌了”
冯道说“都是为朝廷办公事,少有争议,份属正常,如陛下所言,求同存异嘛”
“这坐久了,手脚也不禁麻木,此冬甚寒,只望快些过去”崇政殿内,刘承祐放下御笔,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感慨道。
望了望开启的门窗,韩流不断侵入,吩咐着“把门窗都合上”
“是”张德钧亲自上去,安排着。
殿中架着两座暖炉,门窗开了怕冷,关久了又怕闷。刘承祐觉得自己的体质,是越来越忌热怕冷了。
“外边又下雪了”能够隐隐听到殿外的动静,沙沙作响,刘承祐问。
“回陛下,是的,小雪,夹雨“张德钧应道。
“近来雨雪连日不辍,雨沐成冰,恐成冻害啊朕尚难耐其苦,而况于黎民百姓”刘承祐感叹道。
刘承祐的语气间,又不禁带上了少许愁感,当然,这是他的日常,只是此时,殿中就这少许近侍,没有外人在。
不过,身为皇帝身边最贴心的宦官,张德钧很识趣地出声附和,奉承道“陛下虽处宫廷,但时时矜念民间疾苦,百姓冷暖,如此圣君,是天下子民之福啊”
“再者,陛下恩威遍及天下,前发诏诸道州府,各地官府得陛下告诫,自当照护治民,做好冻害防备”
“你倒是会说话也会讲道理,听说你平日里也读书,看起来也明白了不少道理啊”听其言,刘承祐淡淡道。
闻言,张德钧微一矮身,两手拘在腹间,恭谨道“侍候陛下久了,常受教诲,小的再是愚笨,也当有所获。”
偏头望向张德钧,刘承祐打量着,对其谦卑与谨慎,也习惯了,都是他时不时的敲打震慑所致。宫中有不少内宦,且还有些晋阳时期的旧人,但最令刘承祐感到舒心的,还得属这张德钧。
对于此人,刘承祐偶有重用之意,托以要职,但是,一直在犹豫,稍恐宦官之祸。当然,更重要的,还是有待观察。
天子的目光,总是令人忐忑的,迎着刘承祐的审视,张德钧脸上恭顺如常,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只是腰又弯了些。
收回目光,刘承祐走入偏殿,李昉正领着三名崇政郎整理奏章,见到天子,赶忙起身行礼。
“忙你们的”刘承祐摆了下手,看着李昉手中奏章。
李昉见状,呈与刘承祐“都察院所呈,衙内诸御史名单,请陛下过目。”
刘承祐接过,阅览了一番,随口说道“诸道监察名额,尚未备齐嘛”
李昉答“这两年,御史台往地方派了不少御史,再加朝官知州县,又减人员,未及补充。故改制都院之后,各职一时之间,未能凑齐”
点点头,刘承祐看着李昉说“明远,你虽年轻,但在年轻士人之中,名望不低。这样,你替朕从翰林院、诸部之中,挑选些才士,充补都察院。赵砺初掌,调整台院,监察执法,已是不易,这人员方面,朕得给他分分忧”
闻言,李昉却不禁面露迟疑,拱手道“陛下,臣人微言轻,何德何能,岂能主此事可着吏部李相公,选调即可”
“朕要用年轻人”刘承祐目光炯炯地盯着李昉。
李昉张了张嘴,默默揣摩着皇帝的想法,面上保持着肃重,应道“臣尽力而为”
“你在朕身边,多久了”刘承祐问。
李昉拘谨地答道“回陛下,一年又三个月”
“那时间,也不短了”刘承祐呢喃了句。
李昉乃乾祐四年状元,入朝之后,得仕御前,为天子近臣,位卑而责重,平日里接触经手的,也都是军政大事,国家机密。再加上,从征淮南的经历,不说履历,仅视野、见识,都丰富了不少,就刘承祐看来,基本上是历练出来了。
而在御前,短时间内,是无法有再多的提升了。是故,刘承祐有心,仿王溥旧事,让他出去历练一番,只是还没想好,当派何职。
“对了,你的南征述略写好了吗”刘承祐突然来了闲情,问道。
李昉拱手“臣著有卷五,已成,如今只差序引。陛下如欲览,臣可取来”
“好”刘承祐笑了笑“朕早欲拜读你大作了”
吹着雨雪,行走在殿廊中,感受着那寒人的凉意,李昉不由呢喃道“陛下似乎,想要将我外放”,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