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981 1 寡妇门前是非多
梁进仓今天订亲,村里人都在议论,夸奖羡慕大仓的俊媳妇。
十里八村一枝花,没想到大仓家孤儿寡母的给掐来了。
梁进仓心里肯定是甜丝丝的。
但在甜蜜之余,更多的是犯愁。
自从母亲张罗着给他说媳妇开始,梁进仓就一直处于纠结当中。
因为自家的情况,确实不允许现在就娶媳妇。
他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一个妹妹,继父腿脚有点残疾,日子并不宽裕。
再说一大家子七口人只有这三间土坯房,娶了媳妇往哪搁
自己才十八岁,可以再等两年,让家里多攒点钱,最好先盖起新房再说。
其实在先盖房子还是先说媳妇这个问题上,母亲有母亲的打算。
虽然现在男的二十女的十八才能登上记,但是村里跟老大差不多年龄的大多有了媳妇,要是等到二十岁再找,好闺女都让人家挑走了。
再说老二今年也十六了,要是老大变成大龄青年,万一到时候遇不上合适的,一来二去拖下去,甚至连下边的弟弟都耽搁成光棍的先例,母亲不是没见过。
这回媒婆给介绍了这么俊一个好闺女,人家也看中了老大长得出挑,即使女方要的彩礼有点多,还提出要盖了新房再过门等条件,大仓娘都一口答应下来。
订一次亲,彩礼加吃酒,花去将近六百块钱,这可是三间砖瓦房的价格。
作为家中的老大,甚至从九年前父亲去世时开始,梁进仓就把自己看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现在为自己订亲又欠下三百块钱的巨额外债,他感觉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新房要盖,老二的彩礼现在就要开始考虑,他还想努努力让辍学的妹妹再去上学,小四儿的伙食也得改善改善,都快瘦成猴了
千头万绪一句话,他必须要更加拼命地干活才能改善自家的窘况。
梁进仓决定,订完亲以后自己就不再跟建筑了,他听说邻村有人去煤矿干活的,一天能挣到三块钱呢。
傍黑天的时候,未婚妻和她的家人回去了,自家这边的亲戚朋友也都散去,梁进仓用独轮架子车推上借来的缝纫机,就像推着王母娘娘的琉璃盏一样小心翼翼,给人还回去。
缝纫机是周寡妇的。
村里唯一的缝纫机。
这是第三次借来用了,第一次是女方来相亲,第二次是复相,今天订亲。
其实村里人相亲都借个大衣橱什么的装点门面,还有借崭新被褥放炕上的呢。
周寡妇迎出来,跟他合力把缝纫机小心翼翼抬进屋,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
“现如今讲究自搞对象,你还指望媒人,还得借家具骗媳妇,那都是老一套了。”
梁进仓表示很惭愧“那都是俺娘张罗的,家里俺娘做主。”
“要不是你娘做主的话,你也自搞对象咯”周寡妇咯咯浅笑。
进了屋,小心翼翼把缝纫机在原位放好,盖好台布。
“喂”周寡妇戳了梁进仓一下,“这都订亲了,有没有跟你媳妇那事”
话题太露骨,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脸上辣的发烧。
“是不是不会,我教教你”
指甲盖挠挠梁进仓的手背,童子鸡刷的一身鸡皮疙瘩,麻酥酥的。
“我先回去了婶子。”梁进仓转身就走,太慌
张,绊在门槛上差点狗啃屎。
身后的周寡妇都笑岔了气。
抢步追到堂屋门口挡住梁进仓,更来劲了,直接开始解扣子“没看过女人身子吧”
梁进仓脑袋嗡的一声,赶紧闭眼,往外就闯,咚一下子撞门框上。
睁开眼看路,眼珠子也不知道应该朝哪个方向骨碌。
没头苍蝇似的一头冲到院里,撒腿就跑。
“你跑,往哪跑,”周寡妇追出来,直接变成哭腔,“快来人啊截住他,截住大仓,这坏小子脱我衣裳”
梁进仓跑出院门,忘了自己的架子车堵在门口,扑通绊倒,刚爬起来,被周寡妇随后一把薅住后襟,更是扯着嗓子大声哭喊起来。
衣服凌乱,头发也被她自己给抓散了,还真像被蹂躏了一般。
正是炊烟袅袅的点儿,左邻右舍被惊动,瞬间围满了人。
爬墙头、赶夜脚这事,从女娲造人就开始有了,但老少爷们都知道大仓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他能干出这样的事儿来
正在议论纷纷当中,一阵很大声的喧嚷传来,接着就见一群人旋风般冲过来,有男有女。
是周寡妇的三个大伯哥和大伯嫂子,俱都手持棍棒,扫帚,笤帚疙瘩,锅铲子。
梁进仓直接吓呆了。
周寡妇的大伯哥嫂怎么出现得这么巧,早商量好了吧
只是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头上就挨了一棍,脑袋轰的一声。
随之棍棒齐下,扫帚,笤帚,锅铲子,各种没头没脑,扑头盖脸就打。
伴随着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哭骂。
梁进仓不再思考。
懵了
脸上一热,眼前的世界蒙上一层血红,流经嘴上时他舔了口,一股咸腥味儿。
本能的,扭头就跑。
他觉得再不跑就要被打死了。
那群男女随后紧紧追来。
转过两个胡同,不防被脚下一根棍子绊倒了。
滚落尘埃的过程中瞥见墙角埋伏着一人,居然是村长的小儿子宋其果,嘴角还挂着得意的坏笑。
这根棍子就是他故意伸出来绊倒自己的。
后边的男男女女随后赶上,继续乱打。
梁进仓疼得在地上翻滚惨嚎。
混乱中又瞥见宋其果了,咬着牙一脸凶狠的加入混乱的暴打,而且棍棍不离他的要害。
梁进仓残余的一丝清醒很想质问宋其果,自己跟他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打自己
突然,意识开始模糊的梁进仓瞥见了一道老年人的虚影。
虚影很淡,若有若无,像透明的气泡一样飘过来。
正好搅进混乱的棍棒当中,随着棍棒被砸进梁进仓的身体里。
轰,梁进仓脑袋里面就像炸响一个闷雷,瞬间有无数个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脑海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个体户,严打,企业承包,股票,国企改制,下岗,商品房,互联网经济,元宇宙
各种他闻所未闻的新名词、新技术、新知识在他脑海里翻腾。
看着梁进仓停止挣扎,四肢痉挛的样子,这群人终于停手了。
“他是不是死了”
周寡妇的二大伯用手探探梁进仓鼻息“还有气,就是晕了。”
“那就算了,咱回吧。”
“便宜他了,呸”
人
群散去。
躺在地上的梁进仓意识十分混乱。
虽然脑海中没有别人的自我意识,但是刚才那老人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却牢牢刻印在脑子里,变成了自己的记忆。
刚刚那道虚影的前世算是社会精英,六十年代的工科大学生,三十来岁时在本县工作过,死去之后想故地重游,没想到把记忆丢到梁进仓的脑海里了。
把那段记忆渐渐理顺之后,梁进仓就想到一个关键问题,宋其果棍棍不离自己要害,分明就是铁了心要弄死自己。
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脑海里,浮现宋其果那凶狠的嘴脸,恶狠狠打下来的棍子
一股不可遏止的仇恨涌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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