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1981 65 苏厂长一错再错
孙延成当然也已经知道了厂里打架的事儿。
按理说就是一群姓孙的内讧。
但这里边还掺和进来个梁进仓。
本来孙延成一直看梁进仓不爽,现在听说孙业富被打得很惨,居然是梁进仓操刀,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正在琢磨呢,徒弟孙业委跑厂里来求见师父。
没想到打架这事还牵涉到徒弟。
越来越复杂了。
已经上升到夏山街的人让人欺负的层面。
兹事体大,厂里不是说话之处,孙延成带着徒弟回了家。
要听他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道来。
木器厂的厂长办公室里,苏致祥也在跟梁进仓详谈。
梁进仓从孙业富给自己盆里舀两勺子白菜水说起,然后上升到孙业富纠集几个工人把他堵在角落,毫无理由地就要打他。
暴打孙业富,这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梁进仓确定无疑自己没有得罪孙业富。
孙业富纠集人要打自己的时候,连个打人的理由都找不出来,这更加证明了自己确实是没得罪他。
他这样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受人指使。
当然,作为一个拥有后世记忆的人,梁进仓知道随着法制建设的完善,自己今天打人的行为放在后世,那是违法的。
不属于正当防卫。
因为当时孙业富已经让自己制住,侵害行为已经停止,但自己还是给他一通老拳,然后撕着头发在大木头邦邦的猛撞。
妥妥的防卫过当。
由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
但在这个年头,论
理不论法。
孙业富无缘无故找事,还找一帮子人要打自己,首先是他不对,那么于情于理就该挨打。
打就对了。
梁进仓也确实是怒了。
三番两次找事,自己一忍再忍,他还没完了,不打一顿难消心头恶气。
还有一点,梁进仓就是故意打得狠一点,打得孙业富毫无还手之力,把他打怕,打服,以后看见自己就害怕,再也不敢找事。
也就是把这个推到前台的打手给打怕了,幕后那个指使者肯定会跳出来。
就是要看看到底是谁指使孙业富对付自己
梁进仓从小性格挺好,没得罪什么人。
就是因为宋其果那事,得罪了肥田村长一家。
甚至肥田辛辛苦苦要来俩招工指标,让苏致祥随手给了自己,就肥田那心胸,他不生气才怪。
关键是梁进仓太了解肥田这人了,大半辈子顺风顺水惯了,从没吃过亏。
就是所谓的赚便宜赚惯了,没赚到便宜就受不了,就觉得吃了亏。
宋其果那事虽然是他自作孽,但肥田为了做给村里人看,不得不把儿子暂时赶走,他不把怨气迁怒到梁家才怪
梁进仓知道,只要给肥田机会,他弄死自己的事儿都能干出来。
这回孙业富突然莫名其妙找事,毫不掩饰地针对自己,梁进仓猜想幕后的指使者就是肥田。
肥田家大业大,背景深厚,到了公社驻地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熟人极多。
所以孙业富很可能是肥田直接或者间接指使的,就是要报复自己。
报复的具体内容不好猜度,不过看样子至少是让自己当不成这个工人。
当然梁
进仓仅仅跟苏厂长叙述了孙业富找事的表面事实,并没有把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自己和肥田村长的恩恩怨怨,跟苏厂长说不着。
苏致祥的脸色不大好看,他无法做到好看。
吴光荣如此迫不及待地撕破脸,并且如此暴烈地公然叫板,实在是太猖狂,太肆无忌惮了。
甚至有些无法无天。
主管工业的公社副主任亲自下到厂里,想要帮厂子扭亏为盈,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吴光荣都应该全力配合。
木器厂管理不善,年年亏损,吴光荣这个当厂长的难辞其咎。
没把他撸了,还让他继续干着副厂长,公社班子已经是很宽容,已经是给他机会了。
没想他居然耿耿于怀,受不了从厂长到副厂长的落差。
处处跟新厂长作对,发动厂里的人把厂长架空,现在又拿一个学徒工开刀,然后借着这个由头跟厂长翻脸。
他以为这样就能把新厂长挤走了
其实苏致祥也是这么认为的。
苏致祥把自己的这些想法跟梁进仓说了。
末了他苦笑一声
“我觉得吴光荣猜对了,我这个厂长当到现在,确实要被挤走了。
你是我要来的,但我居然连你都保护不了,我在这个厂里还能干点什么
人家随随便便使个小绊子,咱们就接不住。
我是个光杆司令,你是个学徒工,在这个厂里,咱俩人单势孤,孤掌难鸣。
虽然就此认输我很不甘心,可是这次就是我硬把你留下,下一次呢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以肯定下一次比这次还厉害,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又指挥不
灵,下一场会输得更惨。
既然这样,咱俩也就没必要留在这里自取其辱了。
只是我把你要来的,就这样灰溜溜走了,是我连累了你,我感到很内疚。”
梁进仓赶紧说道
“苏厂长您千万别这么说,是我辜负了您的期望,太冲动了。
要是不把孙业富打成那样的话,也不会让吴副厂长抓到把柄。
这事怪我,是我连累了您。”
苏致祥笑道
“咱俩都不要谦虚了,也别说谁连累了谁,而且我也不承认是咱俩的能力不行。
要怪,就怪现在人僵化的老思想,还有集体经济尾大不掉的种种弊端。
我觉得最可怕的,是夏山村的人领地观念太强了,咱们这些外边来的人就是他们的仇人,就是来侵犯了他们的领地。
说句不符合我身份的话,怪不得人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越是这些小地方,领地观念越强。
我发现在他们的骨子里,有一种是宁死不容侵犯劲头。
反而到了大城市,原住民相对较少,大多来自五湖四海,这种领地观念淡了很多。
这种领地观念到了这种社办企业里边,就表现得更为明显。
说起来这些坐地户也不是什么坏人,但就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固有的领地观念让他们变得狭隘。
他们认为厂子在他们的一亩三分地上,厂里的工人大多数是他们村的人,那么这个厂就是他们自己的私有财产。
或者说,认为是他们村集体的财产,厂里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家事。
我在这个厂里名义上一把手,实际就像新嫁的小媳妇来到一个大家庭。
虽然发现这个家
千头万绪,种种弊端,但我当不了家,不但指挥不灵,更是不可能改变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观念。”
说到这里苏致祥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错了,我还是有些书生意气了。
以为自己有文化,有新思想,有新的管理经验,又赶上日新月异的改革大潮,凭我的能力让一个小小的社办企业扭亏为盈,是很简单的事。
等我来了,被架空以后,真正了解到厂里的实际情况,我才知道自己犯了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错误。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只知己不知彼,岂有不败之理。”
梁进仓知道苏厂长说的都对,他一个大城市来的机关干部,理论层面的能力更强一些,实践能力肯定要差。
即使他在二轻局时,有过帮助大企业完善规章制度的管理经验,但那些经验放到小地方的社办企业确实是不对路。
就像在欧洲打过二战,跑咱们国家来指挥农民战争,肯定要犯生搬硬套的教条主义错误。
不过,事情也没有苏厂长说的那么悲观。
很明显这是因为挫败,让他变得悲观沮丧了。
其实,这种悲观情绪又何尝不是一种错误。
他认识到了自己怀着一腔激情来管理社办企业,是书生意气,知己不知彼,是错误。
但没认识到现在悲观沮丧的错误。
就像以前总结的战争中的失败教训那样,在进攻中犯了冒险主义,进攻受挫转为防御,防御时犯了保守主义,顶不住了在退却时,又犯了逃跑主义。
现在苏厂长犯的就是逃跑主义。
苏致祥打电话到公社里,要那辆130过来。
他担心小梁打了孙业富,回家的时
候会遭到报复,所以要用130把他送回去。
“回去以后,明天你就不要来了。”苏致祥说
“明天开始,我也会把厂里的遗留问题处理一下就离开,我这厂长继续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千言万语,是我对不起你,以后有机会,咱俩还会合作。”
梁进仓很想对苏厂长说,木器厂的问题没那么悲观,厂里人的未必不能领导,厂子也未必不能在苏厂长的领导下扭亏为盈。
但是又觉得自己对这个问题考虑得还不是很完善。
决定回去考虑完善了,再跟苏厂长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