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启明一路狂奔,等到跑回家,已经变成了烈日酷暑时候的狗。
他虽然懦弱,但不傻。
越是怕老婆,其实对老婆的了解越是透彻。
他知道老婆对三弟歧视到了灵魂深处,现在老母亲在三弟家里做寿,想让她屈尊去三弟家里参加寿宴,几乎是比登天还难。
毕竟她已经高贵了这么多年这是发自内心的自我感觉让她作为客人去三瘸子的主场,听从三瘸子一家的安排,那就太侮辱她了。
潘启明在路上把三弟坐山招夫出去这些年盘点一下,这才如梦方醒地发现,他老婆作为大嫂,居然从来没有去过梁家河。
就是当年有人给三弟提那个事,全家都去梁家河看看情况,作为大嫂的她也没有去。
后来这事儿成了,三弟招赘出去的所有事宜,还是老二媳妇帮着公婆张罗的。
当其时,这位亲大嫂,却是在街上撇着嘴跟人褒贬坐山招夫这事,是多么地下贱。
包括宣扬,三瘸子坐山招夫,说到底就是去租了个娘们儿使用几年,到时候死了也捞不着个娘们儿合葬。
还有诸如梁家河那家子吱儿哇的一大群孩子,这是去给人当牛做马拉犁耕地呢,拉完了孩子养大了,也该被撵出来了。
最后还高贵地撇清关系“反正我说了,我不同意,人家不听,咱管不了,也不管了。”
这番话说出去,自以为正义在手,从此以后对待三瘸子就可以仇恨在胸了
可她有没有想到三瘸子会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呢
潘启明吐着舌头跑回家,满头的汗流成河,衣服都透湿了,眼看气都喘不开了
把他老婆吓坏了“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过生日我知道了,是不是三瘸子一家人翻了脸,把你打回来了”
潘老大俩手扶着膝盖,吐着舌头只会嗬嗬,倒了半天气这才能说话“你快跟我呃,去梁家河呃,过生日”
“那家人是不是打你了”老婆立目怒道。
“不呃,不,不是”潘老大只管摇脑袋,“咱是老大,咱娘过生日,你怎么能不到场呢”
“潘启明,你什么意思”他老婆看出点门道来了,去椅子上坐下,摆出审问之姿,“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
“嗨,嗨呀,唉”潘老大急得就会说感叹词了,“反正你快跟我走”
拉起老婆就往外拽。
老婆奋起一脚把男人踹个狗抢屎“疯了你,干什么”
“没空跟你解释了,赶紧去给咱娘过生日。”潘老大爬起来,又想去拽老婆。
他老婆大吼一声“呔,你站那儿,凭什么叫我去,三瘸子那个穷”
穷
穷过你
潘老大脑海里闪过三弟家里那喧闹的场景,大卡车往那拉人,公社干部坐着130来给母亲贺寿,县长和副县长坐着吉普车都来了,听说还有锃亮的小卧车来了,不用问肯定是省里的领导
再看眼前这个混蛋娘们儿,果然不出所料地要跟他耍滚刀肉,跟那些大人物一比你算个够臭屁啊
人家那么高贵的大人物头子都去给自己的母亲做寿
而你作为长房长媳,给婆婆做寿还请不动你了
当下哪有心情和闲空儿跟她罗嗦,登时急怒起来,扑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刮子“快跟我走”
“潘启明你吃药了,敢打我”这娘们儿什么时候挨过打啊,一个耳光立马把她惹毛了。
顿时撒泼起来,猛扑上来要撕吧潘老大。
潘老大平时怕她,那是心理原因,不是打不过她。
真要动手打的话,一个娘们儿在一个大男人手里,那还不是跟搓揉一个泥蛋子那么简单。
现在一肚子急心火燎,一看老婆果然又要撒泼,这回可不怕她了。
不但不怕,还一肚子的怒火呢。
积攒多少年的怒火了。
这回一根导火线全点燃了。
当下毫不客气一脚踹翻,然后抢步上去,一把撕住头发拉起脑袋,挥起沙包一般的拳头照着脑袋咣咣就是一通捶。
所幸还有点理智,没有扇耳光。
知道把脸打肿了的话,待会儿没法在贵客面前现身了。
捶了一通又把脑袋扯着,朝墙上撞了几下。
然后放开头发,照着肚子又是一通踹。
老婆只有闷头挨打的份儿。
脑子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嘴没得到指令,也没有本能地惨叫几声。
直到男人打完了,喘着粗气站起来,她还死狗一样躺地上,用不可置信的痴呆眼光盯着男人。
像做梦一般。
甚至做梦都想不到还有被自己男人这样暴打的时候。
“站起来,跟我走”男人怒吼。
“”这是做梦,不是真的。
“你个臭娘们儿还装傻,把你捆起来”潘启明团团转,然后嗖一下冲到院里,找绳子去了。
臭娘们儿定了定神,眼睁睁看到男人从粮囤檐下摘下一挂绳子,抖开,还去水缸里蘸了蘸。
绳子是可以捆人的,蘸了水,分明就是准备先用绳子抽一顿。
蘸了水的绳子抽在身上
这回她知道不是做梦了。
弹簧般跳起来,十指变梳理了理头发,就在男人冲进来的同时迎上去“走哇,去过生日。”
比男人还积极地出了屋门。
男人愤怒地挥起绳子抽了下去“早干什么来”
蘸了水的绳子抽在身上确实是痛彻心扉啊
臭娘们儿疼得惨叫着转圈儿跺脚。
人是苦虫不打不成。
一顿打相当管用。
这回彻底老实了,很听话,让她怎样就怎样。
潘老大让她换上最好的衣服,他跑去村里找那个开拖拉机的,雇拖拉机,赶往梁家河。
现在都快正午了,往回跑是来不及了。
一路之上,他们碰到好几拨自家的亲戚。
这些都是往年来给自己母亲过生日的,只是今年母亲去了梁家河,他们就不去了。
现在得到别人的通知,一个个都着急赶路像金兵打过来了似的。
有坐在飞奔的马车上的,有坐拖拉机的,也有让人用自行车带着的
反正等到了梁家河,潘老大的拖拉机上多了不少人。
到了老三家门口,大嫂直接要吓傻了。
在路上,她还以为男人骗她呢。
男人描述的那些情况,用蘸水的绳子抽三天三夜她也不会相信啊。
现在亲眼看到,她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以为是做梦的感觉。
大门口好多出出进进的人,忙碌而井然有序。
单看忙碌的人的数量,简直以为是村里有钱人家娶媳妇。
门口前面的空场上,除了那辆大卡车,另外还停着一辆蓝色的130。
那辆吉普车,看来就是县长和副县长坐着来的了。
最显眼的,是停着一辆锃亮的黑色小卧车。
这样的车,她可是只在电影上看到过。
据她的男人说,这都是来给自己母亲贺寿来的
母亲还是那个母亲。
婆婆还是婆婆。
为什么到三瘸子不,到老三家来过生日,就会惊动这么多的大人物头子呢
三瘸子不,俺家他三叔是怎么做到的
跳下拖拉机,想往里走的时候,不是那么容易进去了。
因为在大门口过道里,靠东墙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赫然坐着他二叔,潘启亮。
潘启亮挨着的,是梁秉礼。
另外还有两个小跟班,梁建刚和孙业霞。
这是大仓安排的。
让二大爷潘启亮坐在这里,就是但凡是继父那边来的亲戚,二大爷肯定都熟,知道是什么样的亲戚,可以介绍给秉礼。
三叔秉礼知道谁家有桌,什么样的亲戚安排到谁家,这个由三叔规划。
孙业霞却是认识所有公社那边来的人。
梁建刚呢,做三叔的助理,也负责辅佐孙业霞等人,来回沟通。
反正不管是谁来了,都能知道他是谁,哪里的亲戚,应该安排到哪一桌上。
来的亲戚越来越多,大仓请示过未知老丈人郑主任之后,让130的司机小王带上本村一个厨子,给他钱,紧急赶往夏山采购食材。
现在院子西墙根下那个厨房,满了厨子。
除了主厨是国营饭店那位大师傅,还有副手孙业富,其他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厨子都是梁家河本村的。
听到大仓家亲戚越来越多,现在来帮厨已经不感觉掉价。
而是身价倍增的事儿。
毕竟座上还有县长、副县长,公社多位干部。
现在左邻右舍都成雅间了。
一开始姓梁的亲支近族,左邻右舍,因为是个老歪的母亲来做寿,都集体在大仓娘面前保持装傻状态。
大仓家来借桌椅板凳,茶盘茶碗什么的,也高高兴兴地借给他。
但是绝口不问借去干什么。
现在眼看着客人越来越多,越来人物越大,梁秉海都要晕了。
亲支近族,左邻右舍,这个傻也装不下去了。
赶快回家紧急洒扫,因为桌椅板凳茶具等待客用具被大仓家借走了嘛,他们只好去更远的邻舍家里借这些用具。
借回来在家里摆开,泡上茶。
然后一个个去大仓家过道那里候着,没脸没腚地向秉礼报备,自家已经全部摆开,可以往那边安排客人了。
只要安排到自己家的客人,这家主人立马热情地迎上去招呼,把客人领到自己家。
自然而然就成了站间服务员。
拿茶碗给倒上茶,先喝着茶,聊天等着,一会儿就会上菜。
聊天当中就开始攀扯,你是谁家的亲戚
哦,启新家的亲戚。
跟启新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他东邻东的东邻东,东邻东的姑表兄,姑表兄的亲丈母,亲丈母的叔公公的孙子的二大爷的三外甥,就是启新。
而站间服务员这边就骄傲多了,他爷爷跟大仓他爹的爷爷,是没出五服的弟兄,上去三辈,早先年那都是一个锅里摸勺子。
服气近,住得又近,这位服务员跟启新关系可好了,赶集都是一块儿去,晚上还过去找启新喝茶。
哦哦哦,你跟启新家是近份儿,我跟启新是亲戚,咱们也是亲戚啊,你看看这么些年了,这么近的亲戚,咱们居然还头一次见
谁不说呢,以后咱们这些亲戚得多走动
好不亲热
作者题外话为向一位持续实验“撕着头发”这事的大佬,这一章必须要撕着头发撞墙,省得把头发撕下来还得上医院,哈哈,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