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长这番话,真把热闹震住了。
可那是他的饭碗,他全部的希望啊。
当然,那块作为招牌的布和纸贴,他回去还可以重新做一副。
可是,不管招牌还是纸贴,要做也需要时日。
同时,要是派出所把东西还给他,也等于表示他的问题不是很严重,还有可以通融的成分。
那样的话,夏山集上不让他算卦,他依然可以在别的集上算卦。
也就是说,能不能把东西要回来,既是现实需要,也是对现在政策风向的试探。
所以他就想尽量把东西要回来。
他对所长说道“领导,你把没收的东西还给我,我保证不来赶集了。”
孙所长看透了他的心思“你不用心存侥幸,是不是不赶夏山集,还想去赶别的集
我跟你说,你公然在集上大搞迷信活动,对你没有罚款也没拘留,已经算是宽大处理。
没收、销毁你的作案工具属于最轻的处罚,绝对不会再还给你。
赶紧走吧。
要是再敢吵闹,就把你关起来。”
所长说完这些话,就进去了。
热闹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再也不敢大吵。
正常人说起派出所来,都满满的敬畏,他一个盲人,比正常的人的敬畏感更重。
只不过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心里再害怕也不能退缩。
如果就这样走了,明天怎么办
到底还敢不敢去赶集
即使去赶集,招牌和纸贴没了,孤零零一个人蹲在地上,也不像个算卦的啊
他站了半天,站得有些累了,就摸索着走到办公室门口,坐在了门口台阶的正中央。
用静坐来表示抗议。
派出所的人出来进去,都绕着他走,也不管他。
认为他坐一会儿自觉无趣,也就走了。
只是他们低估了热闹的决心和坚持。
他就这样一直坐到红日西斜。
所长都下班走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好在他早上来赶集,基本上很少吃东西,也不大敢喝水,就怕在集上尿急,耽误生意。
所以他坐在这里大半天,还能坚持住。
所长走了,值班的副所长去食堂打饭去了,剩下值班的联防有了些当家做主的感觉。
热闹这么长时间不偏不倚坐在台阶中间耍赖,那些二十左右岁的联防年轻气盛,都很生气。
现在一看领导都不在,几个联防就驱赶热闹。
热闹不走,联防就用脚踹他。
热闹挨踹,也不走。
其中一个叫马晓龙的,就是上午没收热闹东西的联防之一,嘴里说道“我看还是踹得轻了,你给我滚。”
同时狠狠一脚,把热闹踹出去一溜滚。
几个联防哈哈大笑,纷纷说道“这回真滚了。”
热闹挣扎着爬起来,脸也抢破了,指着马晓龙的方向大骂。
骂他们欺负自己一个瞎子,都是畜生,禽兽不如。
几个联防大怒。
他们自从当上联防,在这镇上已经是权威的象征,走到哪里都收获敬畏的目光。
心气上来了,怎么可能忍受别人骂他们。
当下也不管他是不是瞎子了,一下子围上来好几个,对热闹拳打脚踢。
热闹本来被没收饭碗,前途未卜,一肚子的绝望和愤怒。
现在被人群殴,憋了满满一肚子的火起冲天而起。
也就忘了对联防的敬畏,拼死反抗,跟联防对打。
可是联防队员大多数虽然是走后门进来的,但在选拔的时候,还是身高体壮的优先。
热闹本是一个瞎子,个子也不是很高,怎么抵得过好几个大块头青年。
任他怎样拼命反抗,嘶声怒吼,挥舞着小竹竿拼命抽打,但依然是一边倒的群殴。
视为生命的小竹竿也被夺走,“咔嚓”一声折为两段扔在地上。
热闹很快就被打得口鼻流血,倒在地上,但是嘴里犹然怒骂吼叫不止。
绝望,愤怒,已经让他接近癫狂。
那个叫马晓龙的联防啐了一口“这个瞎眼猴真是疯了,再不老实我看直接铐起来”
热闹早已牢牢记住了马晓龙的声音,听到这个让他彻骨仇恨的仇人就在他面前。
他突然停止了怒骂和嘶吼。
因为他倒在地上,手上触摸到了自己的小竹竿。
他暗暗抓在了手里。
侧耳听着仇人的声音方位,突然挺着半截小竹竿跳起来,用尽毕生力量捅向对方。
民间有句俗话瞎子打老婆逮着就是一下子。
指的是盲人跟正常人打架的话,往往因为看不见而打不准,抓不住对方。
也会因此被正常人挑起满腔怒火。
所以瞎子一旦逮住对方,或者憋足了劲儿抓住机会给对方猛然一击,那肯定是必尽全力。
用这全力的一击发泄出憋在胸中的愤怒。
何况热闹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算卦已经没法进行下去了,感到了深深的绝望,以及对于被没收用品的愤怒。
现在又被群殴。
满腔怒火之下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跟对方同归于尽。
小竹竿被一折两段,断了的那一头冲着马晓龙,热闹拼尽全力的捅过来,正好捅在他的额头上。
因为竹竿断裂本来就是分叉的,猛力捅在额头上,更是一下子叉开。
大部分分叉捅破他的皮肉,捅到他的额骨上,但是有几条分叉捅到了他的脸上,鼻子上。
最要命的是有一条细小分叉捅进了他的右眼。
马晓龙痛叫一声,噗通一声往后仰倒,捂着眼满地打滚,发出来的惨叫都不是人声儿了。
热闹这下子几乎算是惹下了塌天大祸。
马晓龙额头上的伤不算,关键右眼被捅淌了。
这还是幸亏额骨坚硬,挡住了竹竿的力量,如果捅得眼睛再深一点,马晓龙就一命呜呼了。
热闹当即被控制起来。
马晓龙被紧急送往县医院。
直到这时候,梁家河的人才知道热闹一直在派出所。
本来热闹赶集,有时候都下集了,但是还有没算完的卦,他就找个角落继续给人算。
加上他一个盲人走得比正常人慢。
有时候等他赶完集回到家,天也就黑了。
但是赶夏山集因为离得不是很远,一般情况最晚回家也就是红日西斜的时分。
所以一直到日落了还不见他回家,家里人不放心,老父亲就步行去夏山,想一路之上迎迎儿子。
没想到一直赢到夏山街,然后听到街上人的议论,才知道自己儿子在派出所把人捅了,生死不知。
儿子也已经被抓起来了。
这个噩耗简直就是个晴天霹雳,差点把老头给打昏过去。
他跑到派出所,想看看儿子,但是遭到拒绝。
老头偌大年纪,几乎是一溜小跑回到村里,首先就是去找秉海村长,让村长想办法搭救自己的儿子。
梁秉海给派出所打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放下电话以后沉默不语。
因为对方告知他,受伤的联防伤势严重,到底最后是个什么情况,现在还不好说。
梁秉海一听伤势严重,就知道这事麻烦大了。
他知道精神病患者致人死伤,因为行为不受控制,是可以免责的。
但是没有残疾人致人死伤可以免责的规定。
不管那个联防死了还是残了,都够热闹喝一壶的。
这个刚刚看到曙光的家庭,又要面临灭顶之灾了。
热闹在派出所伤人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
鹅拧也知道了。
当初鹅拧最先发现热闹的生活陷入困顿,然后联合大仓对他进行帮助。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俩人的帮助下,同时热闹付出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终于让他家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鹅拧和大仓也算是放心了。
现在热闹又遭遇飞来横祸,鹅拧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大仓说一声。
看看大仓能不能想想办法
反正鹅拧除了手里有点钱,一点人脉都没有,实在是想不出帮助热闹的办法。
鹅拧去村委给大仓打了个电话。
大仓正好在县城,接到这个电话大吃一惊。
热闹本来是个盲人,再说他性格挺温和的啊,以前说书,在集上那就是别人眼里的开心丸。
致人重伤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发生在他身上啊
听说受伤的联防队员已经送往县医院,不管怎么说,他先要去医院看看伤得怎么样
到了医院,打听到夏山送来的伤者正在做手术。
到了手术室门口,看到走廊两边有不少人。
有几个人在哭,看得出那应该是伤者家属。
还有好几个穿制服的,有干警,也有联防队员。
其中一个大圆脸,垂着俩腮蛋子的大块头,大仓认的。
他叫孙业强,现在是夏山镇联防中队的中队长。
大仓之所以认识他,是因为孙业强是孙延成的徒弟。
以前的时候,孙业强见了大仓都是一口一个“梁叔”的叫着。
不过自从今年他当上联防队长,自我感觉身份水涨船高,有点膨胀了。
对街上的人很是颐指气使。
前些日子大仓去孙延成那里,发现这家伙居然不再叫自己梁叔。
态度也傲慢了许多。
只不过当着他师父,所谓的“傲慢了许多”,只是没有以前那么毕恭毕敬了而已。
大仓感觉出了孙业强骨子里透露出来的倨傲,对这家伙有些不齿。
不过今晚在这里看到他,大仓却是表现得很热情。
因为他要向孙业强打听伤者的伤情,以及让孙业强替自己想想办法。
看看怎么才能给热闹开脱,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