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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孟向江死了, 亲属会来收尸。

    最早几小时后, 最晚太阳升起,孟恨水必然会来,姜厌先前已经在电话里打过招呼,再加上楼半动过的墙面, 孟恨水一定会来找姜厌。

    那时候再问真相也来得及。

    姜厌说出找两人的目的“明天应该会用到沈笑笑, 春红活着的概率不大,孟恨水或许会想知道她或者苏知渔的消息。”

    沈欢欢了然“用笑笑的能力换孟恨水说实话, 很合理的交易。”

    沈笑笑没意见,忙不迭点头“好哇好哇。”

    “那姜厌姐到时直接联系我姐, 我不怎么看手机,可能没法第一时间看到消息。”

    “嗯。”

    姜厌起身告辞, 出门前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问题似的, 回过身“林鑫九有什么能力吗, 他似乎可以越过墙面看东西。”

    沈欢欢一愣, 片刻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紧唇“抱歉,我还以为我跟你说了, 原来是我忘记了。”

    “他天生就有阴阳眼,从出生开始就可以看到灵体,听我师父说,林鑫九的阴阳眼是最厉害的那种, 可以越过障碍直视超自然物体。”

    “没关系, 我之前又没问。”姜厌回。

    离开二楼后, 姜厌往上走, 上到楼半的时候,林鑫九已经不在了。

    四楼的房门半掩着,虞人晚正蹲在门口穿鞋。

    她见到姜厌回来, 长长吁了口气,把鞋又慢吞吞脱了下来。

    “刚刚想去找你来着”虞人晚抱着小哇小声道,“你去了好久。”

    姜厌“找我干什么”

    虞人晚顾左右而言他“你身上好香,有火锅的味道。”

    一边说着,她肉眼可见地做了个深呼吸。

    小乌鸦也做了个深呼吸。

    姜厌“”

    她把袋子里的两盒自热火锅递给了虞人晚,“我要睡觉,你自己去吃。”

    虞人晚受宠若惊地指了指自己“给我带的吗”

    姜厌实话实说“沈笑笑硬塞的。”

    虞人晚把小哇抱紧了些,眼睛看着地板,小声碎碎念“所以是别人送给你的,但你送给我吃”

    姜厌垂膜看着虞人晚突然红起来的耳尖,忍不住手痒捏了一下。

    “还挺烫。”

    虞人晚

    姜厌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慢悠悠地越过虞人晚,去卧室睡觉去了。

    虞人晚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举起怀里快喘不过气的小哇。

    小哇气得叽哇乱叫,扇着翅膀狂踹虞人晚的脸。

    虞人晚“我我不是故意勒你的”

    小哇呸呸两声,叼着自热火锅飞往厨房,虞人晚摸了摸自己的耳尖,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

    继第一次与人同床而眠后,她又把第一次被人送礼物,第一次与人贴贴计入备忘录。

    次都是姜厌。

    虞人晚满怀感恩地写道

    「姜厌真好。」

    「以后哪怕姜厌死掉了,我也不会让小哇挖她的眼珠,谁都不能挖姜厌的眼珠。」

    第二天,艳阳高照。

    天上没什么云,强烈到近乎刺眼的阳光直射大地,地表温度迅速提高。

    但姜厌不是被晒醒的,她是被虞人晚做的早餐香醒的。

    香味实在扑鼻,姜厌在床上磨蹭了几分钟,还是缓缓坐了起来。

    厚重的窗帘遮挡住了所有阳光,屋内的视野很暗,姜厌捏了捏眉心,等清醒得差不多了,她下床拉开了窗帘。

    刺眼的阳光袭来,姜厌下意识闭上眼睛。

    “姜姜”身后传来虞人晚试探的声音。

    姜厌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半遮着眼睛转过身“什么”

    “我做好饭了,”虞人晚在围裙上擦干净水渍,表情有些高兴的样子,“海鲜粥,还煎了虾,我尝了一个很好吃。”

    姜厌“你刚才叫我什么”

    虞人晚张了张嘴,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姜厌“我”

    姜厌直视着虞人晚,眼见着她脸上的兴奋消失不见,变得又丧又惊慌。

    “对不起”

    虞人晚嗫嚅着抠起袖子。

    姜厌“下不为例。”

    “怎么没大没小的。”

    虞人晚看着姜厌离开的背影,直到那种心脏被捏紧的窒息感减弱,才有些困惑地歪了下头“没大没小”

    等姜厌坐上饭桌了,虞人晚小心翼翼地瞅了她一眼。

    “姜姜姐”

    姜厌皱起的眉心几乎能夹死一只蚂蚁,她没说话,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而后她的眉心迅速舒展开。

    “算了。”

    姜厌又舀了一勺粥,低声重复道“算了。”

    “算了,没必要。”

    这顿饭就在姜厌时不时的一句“算了”中结束,楼下传来几声间歇的鸣笛声,这旧厂房楼下就没有停车的地方,这时候能进来的想必就是孟向江的家属了。

    姜厌擦净嘴,从厨房的窗户往下看。

    一辆黑色的殡葬专用车,一辆红色的越野车。

    就算是姜厌这种不太懂忌讳的人也知道出殡不能用红色,这颜色太喜庆,不适合送葬,但这辆红色的越野车就停在殡葬车的旁边,彰显着车主的关系。

    片刻,车门打开,一位身穿酒红长裙的女孩从驾驶位走了下来。

    “砰。”车门被她随手甩上。

    孟恨水站在车旁与殡仪馆的人打了个招呼。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有些懵了,“您就是联系我们的孟女士”

    孟恨水的气场非常强,她摘下墨镜欣然点头“就是我。”

    “您这身衣服”

    “哦这个啊,”孟恨水看了看自己这身红色衣裙,解释道,“我们家不忌讳这个,我爷爷生前最喜欢我穿红色,我想穿这身送他一程。”

    殡仪馆小哥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啊,那您赶紧带我们上去吧。”

    孟恨水轻车熟路地往楼上走,负责背尸的壮汉就跟在她身后,走在最后的是殡仪馆小哥。

    路过楼半,孟恨水下意识看向藏着黄大仙的那块墙皮。

    此时墙皮脱落,红砖分外显眼。

    孟恨水愣在楼道转角,面色逐渐转白。

    身后的壮汉催促道“怎么不走了”

    孟恨水打了个激灵,身上那种强烈的气势忽然弱了不少,她有些六神无主地扶了下栏杆,强作镇定地继续往上走。

    果然出事了。

    昨天许金花的那通电话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孟向江的死期就该是这几天,他早就该死了,无论是尚德民,李荣海还是孟向江,他们早就该死了但那个陌生的女声让她辗转难眠了一晚上,她直觉出事了,但不知道到了哪种程度。

    而现在她知道了。

    之前遇到黄鼠狼讨封时,她就知道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的玄妙,平常的事有警察管,而这种事肯定也有专门的人管,她敢做敢当,早就做好了被人找上的准备。

    但不该是今天。

    不可以是今天。

    她今天必须回家,不可以死,不可以被逮捕,她必须让所有事情在今天有一个句号。

    孟恨水脚下的速度逐渐加快,不过几秒就走到四楼,四楼的门虚掩着,孟恨水下意识瞥了一眼。

    门缝后站着一个极美丽的女人,美到哪怕只是一眼,她也知道这种程度的美不该出现在这里。

    孟恨水猜出了女人的身份,有些苦涩地闭了闭眼,但女人没有多话,而是往五楼的方向看去,示意她可以离开。

    “你”

    姜厌直接关上了门,把孟恨水的话隔在门外。

    现在孟恨水没有心思与她说话,她也不想听,她的身份亮出来了,等会儿孟恨水自然会来找她。

    孟恨水看着紧闭的门,转身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扯出一个礼貌的笑,往五楼走去。

    昨天她已经让许金花把孟向江的尸体搬回屋里,果不其然,推开门她就看到了面朝下趴在客厅地板上的孟向江。

    地面上的血已经被擦干净了,孟向江的面部,腹部,膝盖等诸多部位由于血液积聚,已经变成深沉的紫红色,多个部位也出现了尸僵,眼睛大睁着,似乎在控诉死去的时候有多痛苦。

    殡仪馆小哥轻声道“帮老人把眼睛阖上吧。”

    孟恨水蹲下身子,由于眼睛是最先出现尸僵的部分,所以这个操作并不简单,她几乎是像剥橘子皮似的把眼皮扯了下来,单薄的橘子皮盖住了眼球。

    背尸的大汉走了过来,他熟练地把孟向江背在身上,没了血液的尸体轻飘飘的,两只腿像根木棍似的耷拉着。

    “孟小姐要去殡仪馆吗”殡仪馆小哥问道。

    “我就不去了。”

    后面的程序有人跟进,孟恨水目送走两人,转身走向客厅的电视机。

    她把手探进电视机与墙面的交合处,仔细地摸索了一会儿,从里面抠出来一个小型录音器。

    而后她走向沙发,从沙发的夹层里摸出一个微型摄像头。

    第二个摄像头在卧室的陶瓷摆件后。

    最后一个摄像头在天花板上。

    孟恨水看着手里的个摄像头,缓缓吐出一口气。

    天花板上的摄像头是孟昭林安的,因为孟昭林担心摄像头绑定手机有风险,所以他的摄像头只是拥有录制功能,而不是实时反馈到手机上,因此孟昭林目前还不知道孟向江死亡的具体原因,也无法看到他的摄像头已经被她找到。

    除了这个摄像头外,其他所有设备都是她放的,比孟昭林要早天。

    所以她录到了孟昭林是如何把摄像头安在房间,是如何给孟向江打电话,如何诱导他去买床垫,又是如何一遍又一遍复述福如东海这四个字,生怕孟向江买错床垫品牌。

    是的,床垫藏蛇案从头到尾都是她策划的。

    计划持续了年。

    这年里她不断向黄大仙求证,找寻长夏市犯过罪却逃脱的老人,而后通过一道道的程序,在她把自己彻底摘干净后,通过中间商让商贩把床垫贩卖给那些老人。

    这些老人虽然年老,但对付一两条蜕皮期的小蛇还是足够,黄大仙会在供品被杀后出手,让那些老人死于全身血液被抽空。

    这种事必然不会悄无声息。

    在孟恨水以同种手段杀死第四名老人后,长夏市公安局终于开始立案调查,但由于孟恨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再加上黄大仙的加持,警方多次无功而返。

    孟恨水中途停止了一年。

    半年前,她又与黄大仙合作,杀死了一个在多年前奸杀幼女却至今逍遥法外的老人,也是这起案子,警方终于发现了所有案子的共同之处。

    所有老人都在死前买过一个牌子的床垫。

    但由于床垫要么被当做老人生前物烧毁,要么有人提前上门收走了床垫,所以警方并不知道除了床垫牌子外的任何信息。

    他们排查了各大市场,都没有发现这个品牌。

    公安局每天都有新案子,新的堆旧的,新的成旧的,这个案子暂时被放下了,一放就是半年。

    直到半个月前,也就是全国政协委员开始推举之际,公安局再次接到民众报警。

    说是旧厂房出现了很奇怪的死法,两个老人接连死亡,人皮就像白纸,在骨头上晃来晃去。

    于是案子被重启。

    多名警察被派去旧厂房周边的集市调查,这次他们终于发现了福如东海牌床垫,但是无论是拆开还是拿回家睡,什么问题也没有,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警局本已经放弃从床垫入手,也就是这时,孟昭林转动了脑筋。

    他注意到每次死掉的都是老人,他很快便想到自己的父亲。他想得实在很顺滑,毕竟他是踩着亲生女儿的性命走上来的人,失踪了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女儿,这次用不到女儿了,他还能用他的亲生父亲。

    他也的确用上了孟向江,打电话,让他买床垫,趁着孟向江出门时在卧室天花板安装摄像头。

    如此种种,全被孟恨水更早安装好的录音笔与摄像头记录了下来。

    至此,她终于有足够的信息去曝光她的父亲。

    为苏知渔报仇。

    也为孟春红报仇。

    装好所有东西后,孟恨水敲响了四楼的房门。

    她本来想跑,但又觉得那个女人既然会让她去五楼给孟向江收尸,那也会再给她一晚处理好一切。

    片刻,姜厌打开了门。

    此时沈笑笑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了,沈欢欢招待客人般切了几盘水果,虞人晚搬了个椅子坐在卧室里,半个身子探出来,既好奇又怕让别人倒霉,时刻打量着和大家的距离。

    沈欢欢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过来坐过来坐。”

    孟恨水站在门口,目光扫过几人,片刻她的肩胛骨稍稍放松。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没有感觉到任何攻击性,她们似乎不是要审判她,只是想和她聊会儿天。

    孟恨水想脱掉鞋,但被姜厌打住了“不用脱,我们今天就走。”

    超管局这次的任务只是找到厂房能量波动的原因,而原因就是楼半墙内的黄大仙,这种将近两千年的精怪自然不会让她们几人去收,管理局的意思是孟恨水与这只黄大仙中自有因果,他们不必掺合太多,几人离开后,自然会有专门的人来善后。

    所以这次与孟恨水的谈话其实可有可无,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姜厌还是挺好奇孟恨水和春红的关系的,以及陆婧荣和苏知渔的真实死因。

    听到姜厌的话,孟恨水一愣,自然垂落的手攥成拳头,轻声问“今天就要带我走吗”

    姜厌看向沈欢欢,她还不怎么了解超管局的机制。

    沈欢欢点头“因为是你与黄大仙的交易才让厂房出现能量紊乱的,所以你可能要跟我们回去一趟。”

    “不过也不用过于担心,”沈欢欢安抚孟恨水,“从目前来看,你杀死的人似乎都不是什么好人,超管局很公正,会考虑到这一点的。”

    沈笑笑插话“是啊是啊,说不定你录完口供就可以走了呢超管局和公安局的审判标准不一样,你要是问心无愧就不用太紧张”

    孟恨水立刻道“我问心无愧。”

    “那不就得啦,”沈笑笑翘了翘脚,“你就实话实说,姜厌姐会判断你说没说谎的。”

    孟恨水依次看过众人,似乎在找谁是“姜厌姐”。

    “”

    姜厌“我。”

    孟恨水了然地点了点头,她就觉得这人看起来像领导,果然是。

    片刻,她坐到了沙发的空处,与姜厌隔着一个茶几面对面看着。

    姜厌给她开了个头“说说四一七特大拐卖儿童案吧,说你与春红孟春红的关系。”

    即使知道这些人已经知道了很多,但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孟恨水还是下意识挺起脊椎骨。

    像是要撑起什么很重的东西。

    “春红啊”

    孟恨水念着这个名字,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缓缓道“春红是我的妹妹,但不是同父同母的妹妹,她是孟昭林年轻的时候与同乡女友生的孩子。”

    她跟姜厌说“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妈妈是先生下的我,再和孟昭林结的婚,所以孟昭林的同乡女友怀胎八个月的时候,突然听到孟昭林与我妈妈结婚的消息,羊水破了,难产大出血,孩子生下了,但她死在乡村诊所里。”

    “那年春红刚出生,我已经会在地上跑来跑去了。”

    孟恨水回忆道“春红自小是在别人家养大的,除了几个人谁都不知道她的存在,后来她要上小学了,那家人来跟孟昭林要钱,他们的对话被我妈听到了,我妈妈是心特别软的一个人,她让孟昭林把春红接到家里,春红是挂在孟昭林远房亲戚名下的,以前叫孟娇,后来叫孟春红,是我妈给她改的名字,为了让我们听起来像一对亲姐妹。”

    “我当时不懂私生女与我有什么利害纠纷,只是觉得多了个特别好的朋友,她特别古灵精怪,长得也可爱,二年级的时候就有小屁孩到处跟着她跑了,嚷嚷着以后要娶她,都被她一拳一个揍飞。”

    “我们就这么在厂房长大了,当时厂房的邻居都以为她是我们家的养女,在我妈妈的细心维持下,一点奇怪的风声都没传出去,”说到这儿,孟恨水的手指向上指了指,“我们以前就住在五楼。”

    “我,春红,我妈,孟昭林,孟向江。”

    “我们五个人就挤在那小地方,但生活得很开心,每天都特别好。当时我和春红睡一张床,她有次偷偷跟我说她希望这辈子都这样,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那时候我答应她了,所以我不能失信,她失踪后我一直在找她。”

    姜厌问她“孟春红是怎么失踪的”

    孟恨水抿了抿唇,从表情上看她似乎很抗拒回忆这件事,但她深吸一口气,还是回答道“春红失踪那天是个大晴天,当时长夏市接连出现七起儿童失踪案,好几所小学都停课了,但春红所在的小学没有。”

    “那阵子一直是我妈来回接春红上下学,四月初,孟昭林忽然说他来接送春红,因为他是刑侦大队的。”

    “虽然因为能力问题他都十多岁还在和一群刚毕业的大学生抢活干,但我们都对他的职业有滤镜,所以也相信他能保障春红的安全,也就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步行接送春红。”

    “我现在都能想起来春红那时候有多开心,”孟恨水轻声道。

    她的声音非常好听,这会儿又轻又沙哑,带着股莫名动人的味道,“春红已经十岁了,前八年寄住在陌生人家,后五年和我们住在一起,由于孟昭林自觉对不起我妈,所以一向对她冷淡,那几天是春红笑得次数最多的几天,她这辈子的笑都在那几天用尽了。”

    “四月十四号,孟昭林匆忙回家,他还没说话,我妈妈看到他空无一人的身后,直接就晕了过去。一片兵荒马乱,孟昭林说他只是去了一趟公厕,刚出来春红就不见了,于是我们全家都开始找,公厕周围没有监控,我妈和他大街小巷地找,报警求着警察帮忙找,但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我那时候念初,知道妹妹失踪了,但总觉得她会突然出现,所以反而没怎么伤心。晚上孟昭林回家,我像往常那样拿起他的手机玩贪吃蛇,发现手机总是时不时跳出消息,我就好奇地点开了。”

    孟恨水形容道“界面上有个小红点,它在一堆路标之间快速移动,最终停在了长夏车厂。我那时候不懂这是实时追踪器,只是关了软件继续打游戏,后来孟昭林从厨房出来,看到我在玩他的手机连忙抢了过来。”

    “那时候他抢得太用力,把我吓哭了,妈妈以为我是为妹妹哭,但不是,我后来哭了很多次,都在为春红哭,只有那次不是。”

    “孟昭林掐我掐得实在太狠了,我在为自己拥有如此狠心的父亲哭。”

    “后来的你们大概也知道了,”孟恨水接过沈欢欢递来的水,抿了一口,轻声说,“孟昭林在长夏废弃车厂的地下室找到了那群失踪的孩子,但独独没有找到我的妹妹。”

    “春红太聪明了,她在车子停下来后偷偷跑掉了,但她没有跑回家,再也没人见过她。”

    孟恨水说“我觉得春红是发现孟昭林的真面目了,她是猜出她被绑架的真相了,所以她不想回家,她现在应该在很远的地方,或者就在长夏市兀自生长。”

    “她不回家了,我没有妹妹了,我该为她报仇,也该为我这辈子永远缺失的那声姐姐,报仇。”

    孟恨水的目光盯着水杯,水纹一圈圈荡开,她忽然笑了笑“之后便是二月桥藏尸案。”

    “那时候中央调查组马上要来了,二月桥案的凶手却迟迟没有找到,孟昭林很怕他得之不易的地位,二月桥案的受害者都是二十岁左右的女生,于是他把视线落在我身上,就像四一七拐卖案时,他把视线落在春红身上一样。”

    “我们都是他向上爬的工具。”

    “那天他撺掇我去朋友家玩维持友谊,他说会来接我,结果我刚从朋友家离开他就说临时有事。”

    “那时候他就候在二月桥的不远处,在监控死角看我从桥上走过,看我走了几百米远,看我被陌生的男人拖进草丛,但他就在车里一动不动,不过来,不说话。”

    “我知道他记下了罪犯的样貌,也知道他希望我死了,因为死人不会说话,不会说为什么要在深夜独自过那个桥。”

    “不是每个父母都爱孩子,我父亲他不爱我。”

    这句话被孟恨水说得咬牙切齿,但眼眶又突然红了,她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任谁都可以看出来,她不是在希求孟昭林的爱。

    她是在悲痛她作为父亲的孩子却从未获得过父亲的爱。

    缓了一会儿情绪后,孟恨水继续道“我学过散打,我把那个杀人犯打得牙齿掉了好几颗,我跑回了家,孟昭林回家找我,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说他是因为加班才没去接我,可我拆穿了他。”

    “我说我要去录口供,我会说这次的行动是我强制要求他配合我的,是我不顾劝阻非要去把杀人犯引出来的。”

    “我跟孟昭林说我知道他的所思所想,我说我从来都讨厌春红这个私生女,她死了才最好,我说我妈已经去世了,我说全世界我只有他了,我会配合他的一切行为。”

    孟恨水说“孟昭林信了。”

    “因为当时的我如果录真实的口供,他这辈子的职位或许就到头了,所以他在听到我的口供后,相信了我。”

    姜厌说“你并不想让他停职察看。”

    “而且他有很多理由说明他为什么没有去接你,这件事情说到底都只是你的推测,你没有证据。”

    “是的,疑罪从无。”

    “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孟恨水轻声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让他死,这是他应得的。”

    姜厌“所以你还是觉得孟春红死了。”

    听到这句话,孟恨水忽然闭上了眼睛,她刚才用大段的话压住的情绪突然决堤,泣音伴随着大颗的眼泪从眼眶涌了出来。

    这个哭太突然了,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沈欢欢下意识去拿纸巾,孟恨水弓下身子,摇了摇头“一定还活着。”

    “一定还活着的。”

    姜厌也不和孟恨水纠结这一点,她等孟恨水情绪平复后,问道“苏知渔呢”

    “苏知渔是怎么死的。”

    孟恨水缓缓直起身子,她飞速用手蹭过眼角“我对不起知渔姐。”

    她轻声道“二月桥案后的半年,长夏市出现了一起拔舌虐尸案,几个受害者也是我的年龄段,孟昭林想让我找个同龄女生去那些出过事的街道走一走,引出犯人。”

    “可我怎么可能去害别人,于是我想干脆用这件事把孟昭林的犯罪证据落实,之后我便联系了知渔姐。”

    “我告诉她我会和孟昭林在旧厂房商量这件事,孟昭林从不通过通信设备跟我说这些事,每次他还会搜我的身,确保我什么都没有带,我没办法录出他的犯罪事情。”

    “那时候我让知渔姐拿着录音笔和摄像机站在厂房五楼门口,最好能开个直播,把孟昭林说的话全部公布于众,但是我失策了。”

    “那天孟向江突然回来了。”

    孟恨水伸出手指着卧室,她的目光遥遥落在卧室那扇不大的窗户上。

    “我那时正在卧室里跟孟昭林说话,突然看到知渔姐的身体在窗户外垂直坠落,她的裙子鼓着风,满头的黑发逆风飞舞,我觉得我曾与半空中的她对视过,但又好像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我那时候整个人都懵掉了,我特别特别想哭,但是不可以。”

    “砰的一声,她碎在地上,孟向江甩上门。”

    “他说他在门外遇到一个女孩,结果那女孩看到他就跑,他追到房顶,看她从顶楼摔了下去,”孟恨水说,“孟昭林怀疑知渔姐到这里的原因,他怀疑我,为了打消他的怀疑,我当着孟昭林的面戴着手套给知渔姐搜身,最后从她血肉模糊的手里抽出一只带有摄像功能的录音笔。”

    “录音笔里什么都没有,我与孟昭林离开,孟向江报了警。”

    “知渔姐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她自信到浑身都在发光,优秀得几乎不真实,”孟恨水半阖上眼睛,“她实在是太耀眼太让人想依靠,所以我把我藏了多年的秘密告诉她,我没有任何证据,我说的一切都只像是我的臆想,但是她信我。”

    “她要是不信就好了。”

    孟恨水说到这里,表情已经近乎麻木

    “从那天起,孟向江也必须死。”

    她飞快说起后面的事情“年前,很巧合的情况下我遇到了黄鼠狼讨封,后来我问过它为什么找我,它说我半生坎坷命运多舛,大概是不想再体验这种人生了,所以很愿意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

    “它说对了。”

    孟恨水说,“我不仅把来世为人的机会让给它,还让了更多的东西,我大概有很多很多辈子都不可以再成为人了,我所有世的福运与机缘足以让它修炼成道,而它必须去尽力满足我的愿望。”

    “于是我用年为孟昭林设计了一个只属于他的陷阱,那些因床垫而死的老人身上都有命案,我手里有他们犯过错的证据,无论是尚德民猥亵陆婧荣致其崩溃跳楼,还是李荣海拒绝赔偿致陆家夫妻自杀,他们都背着人命。”

    “婧荣妹妹我以前见过,”孟恨水轻声形容道,“她喜欢扎麻花辫,有些土气,但性格特别乖,说话也轻声细语的。我以前性格孤僻,和她不太熟,但我还记得她在我过生日时突然拉过我的手,给我唱生日快乐歌。”

    “那真是很奇妙的一种体验。你能想象吗,你以为根本不熟的人,她记得你的生日,会给你准备惊喜,会很认真地给你唱歌。”

    “但是她也死了。”

    “我生命里遇到过很多很宝贵的女孩子,她们都被这个世界推搡着走向死亡。”

    “我为她们报仇,也为自己报仇。”

    “现在时间到了,该死的人就剩下一个,一会儿我会实名举报孟昭林,有了这次床垫案的证据,再加上我对二月桥案的重新陈词,警局应该会重启八一七案与二月桥案。”

    “我想着孟昭林或许还是不会死,但最起码可以蹲很多年的牢,他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的结果虽然和我的初衷不一样,但也姑且可以接受。”

    世界一时安静。

    许久,沈欢欢问道“为什么不直接让黄鼠狼杀死孟昭林呢为什么要绕这么多的弯,最开始你只是想让他死不是吗”

    孟恨水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片刻后她突然露出自嘲的表情,或许也不是自嘲,而是在嘲讽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因为做不到。”

    “因为孟昭林是大善人,因为他福瑞加身,因为黄大仙根本伤不到他。”

    沈欢欢低叹一声,她明白过来了。

    孟恨水苦笑道“四一七案里,孟昭林挽救了无数个家庭,救了上百个孩子的命。”

    “相比于他们,我妹妹的命太轻微,她一个人的命太不值钱。”

    姜厌“你有没想过,假如你的举报讨不到什么人的支持”

    “当然想过。”孟恨水说。

    “这个举报无异于说那些孩子的命都是用我妹妹的命换来的,这个说法实在太沉重,那些家庭或许不愿意去听,也永远不会去相信。”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我的妹妹在这世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孟恨水紧咬住唇,因为太过用力,她的面部表情变得有些僵硬,她忍下哽咽的声音,一字一句道,“如果她还活着,该知道世界上还有人在找她,如果她死了,她的尸骨落在大地的任何一处都该掷地有声。”

    “她的生命是一声巨响。”,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