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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29章 求你
    第29章

    闹了一场大乌龙, 知府亲自来赔罪,言谈间都是对谢云舟的吹捧,说他骁勇善战, 说他英雄盖世, 说他是大燕朝功臣,幸得他守卫疆土大燕朝子民才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这些场面话谢云舟几乎每日都听, 脸上神情淡淡, 说了声“有劳刘大人亲跑一趟。”

    刘知府道“应该的。”

    没久留, 他带着府衙众人离开,走出老远还能看到谢云舟矗立在门口, 旁边师爷问道“大人, 谢将军这是闹哪出啊”

    “看不出来”刘知府问道。

    师爷摇头“看不出。”

    “谁报的官”

    “江家”

    “哪个江家”

    师爷反应过来,“谢将军那位和离的夫人。”

    刘知府点点头,“正是。”

    “听闻谢将军对他那位夫人甚是不喜欢,是以才和离的。”师爷也回头看了眼,“这看着也不像不喜欢啊。”

    “记住,听闻未必是真。”刘知府一副洞悉了始末的神情。

    师爷点点头, “明白了, 这是又喜欢上了。”

    刘知府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轿子走到街口时,他掀开布帘朝后看了眼, 谢云舟还在那直挺挺的站着,一身单薄的衣衫被风吹得扬起。

    今日是入冬来最冷的一日, 别说单衣便是穿着夹袄氅衣在外面站一盏茶的功夫都能冻得人打颤,看谢云舟这情形应该站了许久,刘知府收回眸光,淡淡说道“何苦来着。”

    苦不苦大抵只有谢云舟自己知晓, 他昨夜梦魇,梦到江黎拿剑刺穿了他的胸口,怒斥他为何如此狠心。

    还骂他无情。

    说此生最后悔的便是同他做了夫妻。

    他张嘴欲解释时,荀衍从暗处走了出来,拉上江黎的手,说带她走。

    谢云舟去拦,又被荀衍刺了一剑,正好刺中的心脏,血纷涌而出,压都压不住。

    疼痛感太真实,他在梦境外也狠狠疼了一番。

    下一息,他又梦到江黎穿着大红的嫁衣同荀衍拜堂,他疯了般跑过去,拉住江黎的手,求她不要嫁。

    盖头被风吹来,露出江黎那张倾国倾城般的容颜,她杏眸里含着笑,“我就是要嫁,我就是要嫁给荀衍。”

    话落,她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刀,毫不留情插进他胸口,说了声“去死吧。”

    她就是这么恨他,恨不得他立马死掉。

    他缓缓倒下,眼睁睁看着江黎同荀衍叩拜天地。

    周围都是宾客的道贺声,他在道贺声里绝望醒来。

    直到出现在江黎的住处,看着紧闭的大门,他急速狂跳的心才缓和下来,还好,那只是梦,江黎并未同荀衍拜堂。

    他,还有补救的机会。

    现下谢云舟不敢奢望其他,他只愿能跟江黎见一面,心平气和的谈谈,听他说些肺腑的话,足矣。

    然,到底还是没能如愿。

    半晌后大门打开,谢云舟挑眉去看,眼底难掩欣喜,阿黎来见他了阿黎终于来见他了

    可,当他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影时,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金珠走过来,淡声道“我们小姐说了,不见,请将军离开。”

    谢云舟答非所问“阿黎在做什么”

    “我们小姐做什么也与将军无关。”金珠道,“烦请您赶快离开。”

    “我想见阿黎。”谢云舟红着眼睛道,“能再帮我通传一次吗。”

    站得太久,身体僵硬,唇动起来也不太利索,声音听着有些颤,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

    金珠脾气好,银珠不行,她慢一步出来的,见谢云舟还在那纠缠,怼人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在谢府时将军可没给过我家小姐好脸色。”

    “一次都没有。”

    “怎么,将军这是突然良心发现了,觉得我们小姐好了。”

    银珠睥睨着他,“迟了,我们小姐身边已经有了更好的人,那人珍惜她,疼爱她,那人比将军好上千倍万倍,劝将军还是赶快走,不要自讨没趣。”

    最后这句最有杀伤力,谢云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越发苍白了,抖着唇道“什么”

    “我们小姐有了更好的人,将军请回吧。”银珠补刀道。

    银珠见谢云舟还是不动,转身折回来,再出来时手里端着一盆清水,对着谢云舟脚下泼去。

    “将军以后莫要再来,我们这里没人欢迎将军。”

    昔日,王素菊也曾命丫鬟端着一盆清水朝江黎脚下泼去,泼完,轻笑道“弟妹走路怎么不看着点,瞧瞧,衣服都给湿了。”

    若是银珠没记错的话,那日谢云舟也在,他好像同谢七说着什么,看到江黎被泼,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了。

    后来银珠回到东院后,气得拿花撒起,边扯边说“就没见过将军这么偏心的人,一点都不顾念着夫人,给所有人好脸色,唯独不给夫人好脸色。”

    金珠安抚了好久,银珠才好

    谢云舟衣摆上沾了水,冷不丁看过去,更显狼狈,他喉结轻滚,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劳烦让阿黎见我一面。”

    银珠翻翻白眼,同金珠一起折回去,门关上后再也未开启。

    江黎看书累了,便自己下了两盘棋,下棋累了便拿着针做起香囊,荀衍对她极好,一个香囊总是不够用,还是多做几个送给他才行。

    香囊上面的花样绣起来颇费些功夫,不知不觉又过了一个时辰。

    金珠端着茶水走进来,放下后,道“小姐,那人还在。”

    江黎唇角轻勾,轻笑“在便在吧,不用理他,站累了自然会走。”

    这话几乎是谢云舟的原话,曾经他也说过类似的,那日江黎想见他,在书房外等了好久,他便是这样同谢七讲的。

    “站便站吧,站累了自然会走。”

    江黎执拗,站了足足半日,引起了旧伤,那夜几乎没睡。

    谢云舟最后是被谢七拖走的,他本不欲走的,谢七说,他若不走,老夫人会亲自来带他走。

    想起谢老夫人若是真来了这里肯定会同江黎说什么,他便不想让江黎难堪,最后只得离开。

    回程途中,看到了传旨意的王公公,谢云舟换好官服后去了宫里,匈奴又在蠢蠢欲动,天子找他去是商议对策,这一去便是一日。

    晚膳前回来的,先去了谢老夫人的住处,谢老夫人腿还疼着,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

    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亲事上,谢老夫人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提了,虽谢云舟每次都回绝,但该提她还是要提。

    “你大嫂那个表妹长得不错,很是知书达理,等下次休沐时,你同她相看相看。”

    谢云舟抿抿唇,回道“不见。”

    上次是这个回答,这次还是,谢老夫人睨着他厉声问道“你莫不是真喜欢江黎那个女人吧”

    现在听到江黎的名字都让他莫名难受,他手指倏然攥紧,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知子莫若母,谢云舟不答便是答了,谢老夫人便想不明白了,追问道“你不是不喜她吗说她为人不善,惯于算计,又同府里众人不和。”

    “你还说,当日若不是看在她是江家女儿的份上,你是万万不会娶她的。”

    “你还说,这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上她。”

    “舟儿,”谢老夫人用手捶打着床榻问道,“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你喜欢上她的”

    何时

    感情一事哪有什么准确的时辰。

    或许是她泪眼婆娑跪祠堂时,或许是她亲手给她缝制香囊时,或许是她做糕点给他吃时,或许是她红着眼眶唤他夫君时,或许是时,或许是她执意要离开谢府时。

    谢云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何时喜欢上她,但知晓心意的那刹,他万分懊悔,是他一步步把她推离的。

    她那样好,是他有眼无珠。

    谢云舟难过的闭上眼眸,眼角似乎有什么流淌出来,因为背对着谢老夫人,是以谢老夫人并未看到。

    她依然再说“江黎那个扫把星哪里能配的上你,舟儿,你值得更好的。”

    “住口。”谢云舟转过身,深邃的眸子里似乎翻滚着什么,眸色比夜色还暗沉,“母亲,今日这话我不希望再听到。”

    “你只要记得一点便好,是我,配不上她。”

    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被谢云舟气得晚膳都未用,嬷嬷丫鬟都劝不住,倒是有一个人劝住了。

    江藴进来,守着谢老夫人呆了一盏茶的功夫,谢老夫人不但吃了生鲜粥,还喝了参汤,是这段日子来胃口最好的一次。

    王素菊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嗑瓜子,听罢,一把挥掉了眼前的瓜子,盘子应声落地砸出声响,瓜子也洒了一地。

    她气得一脚踩上,忘了自己未曾穿鞋,有东西扎进了脚底,丫鬟帮着弄了许久才从肉里挑出,她脚底心一片腥红,一落地,痛意再次袭来,她对着丫鬟破口大骂。

    新来的丫鬟不如冬枝机灵,偷偷哭了好久。

    谢云舟忙完正事后,从盒子里拿出那半支金簪,垂眸凝视着,正沉思时敲门声传来,他示意谢七去开门。

    门打开,江藴走了进来。

    谢云舟今日一直在忙碌,倒忘了江藴还在府里,他脸色暗沉的睨着她,“不是让你走了吗。”

    江藴是来哄人的,心里劝道,莫气,等你把他拿下,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她柔声道“阿舟,老夫人担忧你未曾用膳,特命我给你送些吃的来,都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谢云舟冷冷睨着她,想起了大夫儿子说的那番话,没阻止,让她走到了案几前。

    江藴倾着身子放下食盒,打开盖子,一一取出里面的膳食,唇角始终噙着抹笑意。

    谢云舟眸光从她脸上游走到她耳后,盯着那处瞧了瞧,黑眸瞬间眯起,因为他在江藴耳后看到了一颗细小的黑痣。

    不死心,他又看了看,确实是黑痣。

    男子的话浮现在脑海中,谢云舟眼睛微眯,眼神含着探究,难道救她的真的是江藴。

    可为何他总有种感觉,并不是她。

    江藴见他一直盯着她看,顿时明了他是何意,她偏转头大方的给他看,忆起了,那年那日她听到的关于大夫同他儿子讲的话,大夫夸奖了江黎,他儿子顺嘴提了句,她耳后那颗痣位置极好,将来定是富贵之人。

    江藴留了心眼,后来找人在相同的位置弄了同样的痣,两边耳后都有,即便是有人想通过痣找寻什么线索,也无从下手。

    以假乱真,往往真的也成了假的。

    “阿舟,我喂你吃好不好”

    说着,也不管谢云舟是否同意,她拿着筷子夹起一片肉便递过来。

    谢云舟手轻轻一挥,筷子连同肉片掉到地上,他冷声道“出去。”

    江藴眼眸瞬间变红,委屈道“阿舟,别对我这么凶。”

    昔日的她,只要哭泣,谢云舟都会哄她。

    谢云舟锁着江藴的脸,眼前浮现的是江黎的样貌,她红着眼眸哭泣,轻声对他说“夫君,别。”

    他沉声道“谢七。”

    谢七走上前,“主子。”

    谢云舟“送江大小姐回江府。”

    “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江黎好不容易说通了谢老夫人住进将军府,怎么可能就这样回去,即便真回去,也得是事成之后。

    谢七可没那么客气,请不动,干脆动手,剑指着她,刚把人逼迫到门口,周嬷嬷走了过来,“谢护卫,老夫人要见江藴姑娘。”

    谢七没松手,而是看了眼谢云舟。

    谢云舟没吐口,就那么看着周嬷嬷,周嬷嬷到底还是怕他的,颤颤巍巍道“是老夫人的命令,说她很喜欢江藴姑娘,想留江藴姑娘在身边几日,将军若是不允,还是亲自去同老夫人讲吧。”

    谢云舟不想再听谢老夫人提起相看之事,摆摆手,“谢七放人。”

    江藴得到自由,躲到了周嬷嬷身后,周嬷嬷躬身作揖,领着人离开。

    谢云舟心烦,示意谢七关好门,他坐在案几前,端详了簪子好久,江黎的脸出现在眼前。

    她在对着他笑,在唤他夫君。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碰触傻瓜,忽地,眼前什么都没了,只剩缥缈的烛光,还有时不时传来的风声。

    冬青被风吹倒,影子都是歪的。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空想,没有,什么都没有。她也未曾对他展颜欢笑。

    谢云舟的心骤然疼起来,像是有张无形的网缠上,一下比一下紧,疼痛加剧,无法停止。

    他想抓住什么,指尖颤抖着展开随后又蜷缩,数次后,掌心依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也是空的,那里破了个很深的洞,在涓涓流淌着血,看不见,但很疼很疼。

    疼痛进入到梦里,谢云舟即便是睡着了都不安生,梦境太可怕,他溢出声音。

    男人的哭声带着嗡鸣声,低低沉沉的,更显悲怆。

    荀衍几日没登门,再次登门又给江黎带来了吃食,这次是醉仙鸡,也是江黎爱吃的,江黎吃了一口便吃出是哪里的,“又是曲城的”

    荀衍勾唇夸奖道“阿黎好口味。”

    江黎眉眼弯弯,浅笑回道“你不是去忙生意了吗怎的还有空闲回曲城”

    “没回曲城。”荀衍理了理云袖。

    “那这醉仙鸡是怎么回事”江黎不解道。

    “我把那人接来了。”荀衍道,“让他在这里给阿黎做的。”

    江黎一脸吃惊的神情,“你把人家做饭的师傅给接到燕京城来了”

    荀衍给她倒上一杯茶,放到她面前,“是。”

    路途太远,做出的东西会不好吃,不如现做,荀衍道“日后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做。”

    江黎挑眉道“那既然如此,衍哥哥不若把人借与我,回头我想吃什么可以自己告诉他。”

    “不借。”荀衍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江黎道“为何”

    荀衍淡笑“真要借了,那我日后可有何借口来看你。”

    “”江黎愣住,许久后回过神,端起茶盏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唇角轻勾笑得不太自然。

    荀衍不想让她为难,遂又道“和你闹着玩的,阿黎若是想要,明日便让他过来。”

    “不用,留在你那吧。”方才江黎只是随口提的,她并未真想要人,她手里银钱不多,可不能这样挥霍。

    荀衍轻点头“好,留在我那。”

    荀衍见她又清瘦了,问她这几日是不是没歇好,银珠进来刚好听到这句,随口道“那人总是来叨扰,小姐当然歇息不好了。”

    “那人”荀衍立刻猜出是何人,“他来此做什么”

    “没事,就是来看看我。”江黎敛去眼底的笑意。

    “你,见他了”荀衍问的小心翼翼。

    “没有,”江黎道,“说了不再相见,便不会再见。”

    荀衍试探问道“若是他执意纠缠呢”

    江黎不想他跟着心烦,浅笑道“衍哥哥放心,我有应对的办法。”

    喝完茶水,江黎想起了什么,起身回了房间,出来时手里拿着几个香囊,她把香囊放荀衍面前。

    荀衍一脸惊喜,“都是你给我做的”

    江黎轻点头,“是,喜欢吗”

    荀衍拿起其中一个,仔细端详着,花样很好看,随后道“喜欢,谢谢阿黎。”

    无人注意时,他指尖微微顿了下,心也跟着顿了下,眼睛里流淌出笑意。

    后来江黎才知晓,荀衍这次来不只带了醉仙鸡,还带了一些曲城才会有的果子,还有外祖母的书信。

    江黎接信时手指都是颤抖的,眼底溢出水雾,“衍哥哥,谢谢你。”

    她已多年不曾有外祖母的消息了,不知外祖母过的可安好

    荀衍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道“快看看外祖母写了什么。”

    江黎打开信,细细读来,眼底的泪也越发多了起来,看到最后泣不成声。

    荀衍轻拍她的背,“别哭,等寻个机会我带你回曲城看外祖母。”

    江黎泪眼婆娑点点头“好。”

    后来,何玉卿知晓了荀衍为江黎做的这些事,戳着她脑袋说道“我看他就是喜欢你。”

    江黎偏头躲开,浅笑道“他是我兄长,你别乱讲。”

    “兄长”何玉卿手指叩击着桌面道,“那家的兄长会为了妹妹想吃醉仙鸡大老远把人家厨师接来的,这可是燕京城,距离曲城很远的。”

    “兴许衍哥哥也想吃了呢。”江黎随便找着理由。

    “你信”

    “嗯,我信。”

    何玉卿一口饮尽杯中的水,指腹轻轻摩挲,“我看阿衍就是喜欢你,不若你考虑考虑吧。”

    江黎挠了她胳膊一下,“再乱讲不理你了。”

    在江黎心中荀衍真的只是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起长大的哥哥,仅此而已。

    何玉卿怕痒,笑着躲开,“反正荀衍不知比那个谢云舟强了多少倍,你要是真要再嫁,就找荀衍这样的。”

    何玉卿听说谢云舟最近一直来,问道“谢云舟到底怎么回事”

    江黎听到他的面子,眸色先暗下来,“不知道。”

    “难道是良心发现”

    “你信吗”

    “那不然,他为何总来找你”

    “疯了吧。”

    那个疯了的人,此时正在军机处商讨出兵的大事,已经商讨了两个时辰,口干舌燥,宫人端来了茶水和糕点。

    看到糕点,不其然的,谢云舟又想起江黎做的桂花糕,甜甜糯糯还带着香气,口感极佳,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糕点。

    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

    他像是丢了魂般,征愣的睨着窗外,院中树上有两只鸟儿,一大一小,起初它们停在树梢,风袭来,它们飞起,小的那只许是累了,隐隐飞不动,大的那只转身来寻它。

    它们应该是夫妻,大的那只蹭了蹭小的那只,小的那只顿时有了力量,跟着大的那只飞离。

    鸟儿都知要有伴,可他呢

    谁又来伴他

    谢云舟唇角扬起笑,只是笑比哭还难看,明明吃下的是甜甜的糕点,可入口一点甜意都没有,一片酸楚。

    酸到了心底深处。

    随后那抹酸意放大再放大,整个像是泡在了醋缸里,呼吸都是酸涩的。

    他只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太难过。

    好在没歇息太久,少倾,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争论,主战派和主和派唇枪舌战。

    谢云舟从宫里走出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谢七问他去哪,他道“军营。”

    谢七愣住“不回府吗”

    谢云舟道“即日起我会住在军营,稍后你去把我的衣服拿来。”

    江藴是谢老夫人执意要留下的,她在谢府,他便不会再回去,左右不过是就寝的地方,他在哪里歇息都好。

    谢云舟躲了清净,谢府里的女人们可不乐意了,谢老夫人派人请了数次,要他回来,他都未曾答应。

    后来谢老夫人威胁,他若是不归,她便也去军营住着。

    谢七把话带到,只换了谢云舟一句“随她。”

    威胁都不管用,谢老夫人这下彻底没了招,只得以泪洗面,自从江黎走了后,她哭过的次数比之前的三年都多。

    几日后,江藴再次被赶出谢府,儿子都不回来了,谢老夫人还留江家的女人做什么。

    江藴没了住处,最后她把主意打在了江黎身上,江黎住的宅院是父亲母亲生前买的,江黎能住,那她便能住。

    厚脸皮的人似乎觉得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她谁都不欠,反而是别人欠她。

    江藴敲响了别苑大门,彼时江黎正在同何玉琴商讨下个月的新品,两人说到兴头上,何玉卿时不时点头拿笔记一下。

    金珠来报,大小姐来了。

    江黎顿住,“谁”

    金珠道“大小姐。”

    随后她又道“大小姐还背着包裹,不知是何意。”

    很快江黎便知晓江藴是何意了,江藴道“阿黎,我没了住处,能在你住一段日子吗”

    江黎真是没见过如此厚脸皮之人,“为何我要允你住”

    “这是父亲母亲买的,我也是父亲母亲的女儿,当然可以住了。”

    “父亲母亲当年买了两处,这处是我的,你的那处被你卖了。”

    “你”江藴挑眉道,“你莫要同我说那些,你只要告诉我,要不要我住”

    “不允。”江黎道,“看来你是忘了上次挨打的事了。”

    江藴变脸很快,瞬间哭起来,“阿黎我真没地方可去了,求求你,让我住下吧。”

    曾经,只要江藴哭,江黎便会妥协,那次明明是她把谢云舟从鬼门关上救回来的,只因她说,阿黎求求你,说是我救的阿舟好不好

    我答应谢夫人了,会照看好阿舟,若是我不这样讲,谢夫人会恼我的。

    阿黎,求求你了,阿姐求求你了。

    江黎没问她为何骗她说祖母病了,反而应允了她的请求,只因她答应过父亲母亲要同阿姐好好的。

    “没地方去”江黎轻笑,“关我什么事。”

    说着,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江藴眼睁睁看着门关上,无论她怎么敲,始终没开。

    何玉卿看了全程,浅笑道“做的好。”

    江黎也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江藴不值得她真心相待,就像谢云舟不值得一样,他们都是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的人。

    三日后,那个冷血无情的人又出现了。

    荀衍给何玉卿介绍了一桩丝绸生意,挣了些钱,生意算是她和江黎一起的,既然挣了钱,当然要感谢一下介绍人。

    何玉卿作主请荀衍江黎一起去听戏,这日她有事去的晚了些,荀衍和江黎先去的,戏刚开始,荀衍遇到了熟人,两人一起去了雅间。

    江黎自己在二楼听戏,她垂眸看着,恍惚间听到了脚步声,转头去看,隔着桌子看到了谢云舟。

    他不是自己来的,身边还有其他人,听那些人说话的语气应该也是军营里的人。

    江黎没打算同他说什么,收回眸光,再次睨向台上,今日唱的这出戏是铡美案。

    秦香莲在台上哭得很凄惨。

    江黎看戏入迷,脸色不知不觉变得不好起来,须臾,发生了让她心情更糟糕的事。

    她面前出现了果子还有其他一些吃食,她顺着那人的手看过去,是谢云舟。

    他竟然还没走。

    这还是谢云舟第一次给她买这些,不知她喜欢吃什么,他每样都买了,买完回来时,听到旁边有女子问男子“我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

    男子一下子说出了好多,谢云舟征愣着想,江黎喜欢什么

    他搜肠刮肚想了好久,最后发现,他竟然不知江黎的喜好,不知她喜欢吃什么,不知她喜欢什么颜色,不知她喜欢做什么样的事。

    关于她的一切,他都不知。

    心像是坠着一块石头,不经意的扯动,都能让他疼痛难忍,他这一路走来,眸色都是暗的。

    他在生自己的气,气他的无知。

    迎上江黎的视线,疼痛隐隐加重了,听到她的话,更疼了。

    “谢将军放错地方了吧。”江黎没什么表情道。

    “阿黎,我”谢云舟刚开口便被江黎打断,“叫我江二小姐。”

    谢云舟抿了抿唇,唤道“江二小姐,这是我给你买的。”

    “哦谢将军真有心,”江黎淡挑眉,“但你搞错了,你买的这些都不是我爱吃的。”

    她声音一沉,“请拿走。”

    “不爱吃”谢云舟道,“那你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我再去买。”

    只要她讲,他便一定给她买来,再难也会买来。

    “你买的,”江黎一字一顿道,“我都不喜欢。”

    言下之意,只要是你买的,即便是山珍海味我都不喜欢。

    谢云舟眼睑慢垂,敛去了难堪,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可见江黎实在不愿理他,他便没再开口,就那样呆呆站着。

    她看戏,他看她,把曾经两人的过往在脑海中细细回忆了遍,那样的江黎,怕是他再也等不到了。

    沉思中有人撞了他一下,他侧身让开,有人弯腰坐在面前的椅子上,是荀衍。

    荀衍像是没看到他,含笑问江黎“好看吗”

    江黎点头“好看。”

    荀衍给她递上茶水,“喜欢看以后经常来。”

    江黎杏眸里含着潋滟的光泽,柔声细语道“好。”

    荀衍最喜欢她浅笑的模样,心颤了颤,指尖抵着桌面探了出去,覆在江黎手上,低声道“手炉呢”

    江黎勾出回“忘带出来了。”

    荀衍手指又压得紧了些,他在用掌心给她暖着手,“下次记得带。”

    江黎回“好。”

    他们一言一语浅淡说着,两步外的谢云舟简直要疯了,曾经江黎也是这样柔声细语同他讲话,是他,是他没有珍惜,把她推离了身边。

    谢云舟指尖陷进了掌心里,险些要爆发时,被张同拉到了一边,张同还未见过江黎,不知江黎是谢云舟和离的夫人,轻声道“谢兄,你一直盯着人家的夫人看什么。”

    “不是别人的。”

    “那是谁的”

    “我的。”

    “”

    张同眨眨眼,又用手指掏掏耳朵,“不是,你何意”

    “是我夫人。”谢云舟冷声道。

    “你不是同夫人和离了吗”张同也是前不久才知晓的这件事,他问道,“传言你同夫人不睦,可你这个样子也不像不睦的呀,倒像是”

    “倒像是什么”谢云舟问道。

    “倒像是很喜欢的样子。”张同挑眉,“难不成你真喜欢上这位刚刚和离的夫人了”

    久久后,谢云舟放弃了挣扎,认命道“是,喜欢上了。”

    他不知道何时喜欢上的,但醒悟过来时已经喜欢上了,就像是有粒种子种在了心底最深处,你不知它何时出土,何时发芽,何时成长,等意识到时,它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扎根在你心底的每一处,你若想拔出,怕是连命都会不保。

    张同越发得不懂了,“喜欢为何还要和离”

    这话问的好,谢云舟的心仿若被插了一刀,是他看不清自己的心,错失了她。

    张同又道“等等,谢兄你这才刚从边关回来两月有余,你这怕是都没和夫人好好相处呢,就喜欢上了”

    张同是大佬粗,在他眼里,那个所谓的喜欢怎么也得几个月吧。

    谢云舟淡声道“谁说喜欢要好久。”

    也许只是一瞬。

    这话张同没法反驳,因为他没喜欢过谁,他努努嘴,“那你怎么办”

    江黎不动声色间抽出了手,给荀衍递上果子,荀衍笑着接过,张嘴轻咬一口,说了声“好吃。”

    “好吃多吃些。”江黎又给他递上一颗。

    “好。”荀衍淡扬眼尾,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炙热的光,“只要是阿黎给的我都吃。”

    这刺目的一幕,让谢云舟眼睛变红,他再也看不下去,手指攥紧,片刻后又张开,沉声道“你等着那人,我先下去。”

    他们是来查案子的,有桩涉及到军粮的案子需要查证。

    张同抿抿唇,“行,你先下去,我问好了去寻你。”

    谢云舟转身离去前再度看了眼江黎,只见她唇角勾起漾出浅笑,须臾,鬓角的发丝被风吹起,飘荡间露出耳后那片的肌肤。

    谢云舟停下,眼睛大睁,好似好看了什么。

    他盯着她耳后仔细瞧着。

    发丝扬起又落下,落下又扬起,在她转头起扬得越发高了,之前只是露出了一点点,现在全露出来。

    如凝脂般的肌肤上映出一颗圆圆的小小的深深的黑痣。

    谢云舟像是被定格住,动也不动,就那么征愣看着,脑海中闪过是男子说过的话。

    “那女子耳后的那颗痣很圆很深,在发丝这里。”

    他用手指着,“就是这处,那是颗富贵痣,将来啊,她必能嫁进富贵人家,享一生荣华。”

    谢云舟缓缓朝前走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