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裂痕掩饰着惨白,大地,幽水覆盖着土壤。
这个世界在崩坏、泛滥,即使有一道强大无比的力量扫过,也不过让世界上的灾祸又增加了一种,一点点也没有恢复秩序。
汤昭略一呆,道“怎么幽灾应该现在平息吗现在祭台才刚刚打开,力量才得以释放,难道不该再等一等才显出效果来吗”
曼影的弦声又急又快,近乎错乱,听起来像是沙哑的哭泣之声“当然不该祭台打开,罔两的力量出现,应该能镇压住幽灾才对。就算幽水还要等一阵才能退去,天空也应该出现平息的征兆了呀你看现在,天裂还越发严重了,好像要末日一样”
汤昭抬起头,看着漫天蛛网一样的裂痕,稍一停顿,便能察觉到裂缝还在增多,道“如果说确实就是末日了呢”
曼影突然哑然,过了一会儿,才低语道“现在就要末日了吗罔两山的末日我还没准备好呢。”
这话似乎无理,末日这种天灾,岂会给人准备的谁又能真正的准备好
但汤昭能微妙的抓住它想表达的意思。
它现在还是罔两山的渊使,还没准备好应对罔两山下一步的剧变。
他正在考虑要不要稍微回应一下曼影刚刚的试探,将有些话说开,曼影突然一凛,压低了嗓子道“别动咱们离开找个地方躲一躲。”
汤昭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十分谨慎,见曼影说得如此郑重其事,立刻也警惕起来,举目四望,要寻找一处避难所。
此时幽水越发泛滥,他们脚下已经水泽茫茫,大大小小的沙丘无不覆没,没有落脚之处,他沉吟着,想找个地势高的地方落脚。
这时曼影用弦指了指极远处一处还没被淹没的沙丘,道“去那里。”
汤昭赶过去,正要落在山上,曼影道“去阴影里。”
汤昭恍然,看这熟悉的布局,这阴影想必是哪个庄园吧。
他多看了两眼,曼影大喝道“快进去”
正在此时,汤昭自己觉得一阵压力,仿佛有泰山压顶,下一刻就要粉身碎骨,忙一步迈下去,已经进了阴影空间。
一进空间,刚刚那种不祥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登时消失了,他刚刚松了口气,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陈旧气息。
抬头一看,这里哪里是什么庄园分明是一座废墟。只是没有那看台塌的那么厉害,很多房屋还是完好的,远远看去是一片灰白色的阴影,然而那种荒废依旧的气息不用细看,闻也闻得出来。
“这里是”
“它生气了”
曼影的声音在后面说道,慌乱几乎凝不成声。
“谁”
“罔两”
琵琶是没有表情的,但她现在不自觉流露出害怕的气息“它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了。往常为了幽灾把他唤醒的时候,它是没有情绪的,甚至都不一定是醒了,或者是梦游,或者只是下意识的动作,只释放出力量来压制灾变,就像是人在睡梦中本能的驱赶苍蝇一样,就能把幽灾驱散。”
“但是在刚刚,它生气了,它在愤怒。它恐怕是被激怒了,到底谁能激怒它它的狂暴不仅仅是要驱赶幽灾,甚至像是在发作、在歇斯底里它稍微有一点动作,对罔两山就是地震,何况要有不可测的震怒我们可能会被波及,遭受无妄之灾”
它有些神经质的颤抖起来“我们离着太近了,只希望藏在这荒废的地方,它看不见我们,放过我们一马吧”
它的恐惧如此真实,让汤昭也不由有些悚然他来罔两山自然是有觉悟的,哪怕是失去性命的觉悟。他在战略上不怕罔两,可是战术上不能不怕。
迫近眉睫的威胁是真实的,容不得人不怕。
而且,他在思考
“这个当口发生这种事,是不是罔两察觉到了什么”
到底察觉到了什么呢
其实汤昭也不大知道幽灾是怎么引起的。之前的太阳风暴是他放的,已经放了将近两日,山上山下的联络一概断绝。
然而这种断绝可没有引起幽灾,可见灾祸不是他搞出来的。
那么应该是白狐在影阆中的进展牵扯出来的吧虽然还没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汤昭从种种迹象包括曼影的反应推测,她应该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可能离着如意剑出世已经不远了。如意剑的苏醒或许会搅动罔两山的秩序,引发幽灾,同样也可能引起罔两的警觉。
被自己囚禁多年的剑仙可能苏醒,罔两震怒不很正常吗
可是这并不是唯一的可能。还有一个可能呢
除了白狐,还有一路也在进展,那就是金乌。
它甚至去掏罔两的老窝影渊。
比起白狐,影渊那边是真正的黑箱,禁绝一切联络。汤昭不可能知道金乌进展的怎么样了,除非金乌动用那个仅有的传送阵把他拉过去。
如果金乌在那边有什么动作,那可是罔两的老巢中心开花,还不知引动什么反应。虽然汤昭猜测罔两自封于祭台之下,可能已经多年不回去了,但影渊有什么变故,它应该也能察觉吧
若是发觉自己老家翻了,罔两暴怒也不奇怪吧
汤昭猜测着两种可能,却也知道自己只能猜测。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都是两个、甚至三个剑仙级别的存在之间的事,他还插不上手去。
如今他也只能呆在一个相对安全点的地方躲避罔两的锋锐罢了。
“这里是哪里”
暂时无事可做,汤昭先用通讯器联系了落日庄园那里,得知那边一切如常,危色能够完全控制住局面,才放下心来,再度提醒他们小心罔两的变故,必要的时候可以带着自己人直接转出罔两山,留下那些庄园主在山上便是。
挂断了通讯器,汤昭暂且抛开万种思虑,放松心情漫步至前,靠近了那片废墟。脚下一动,就踢到了一块牌子。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块半块牌匾。
因为是在罔两山,这牌匾的颜色只有黑白灰,肯定说不上什么鲜亮,但字迹清晰可辨。能看出笔迹上颇有光泽,即使被灰尘埋没也没黯淡,应该是金属,甚至就是纯金镶嵌的。这牌子断为两截,从断口来看,不像是摔坏的,倒像是砸坏的,或者给人一脚踩断的。
“淡月”
汤昭读了仅剩的两个字,沉吟道“好像在哪儿听过”
曼影闷闷道“就是归融出身的那个庄园,后来他又把它灭门了。”
汤昭哦了一声,这才想了起来。
那是一段往事了,汤昭依稀听过一耳朵,当时以为归融反杀淡月庄园是因为年幼时受到欺压实行报复,但考虑到他的剑意,说不定还有杀人来收集死亡力量这一意图。
依靠生死转换获得力量,只是比依靠杀戮获得力量稍微好听一点儿,归融的剑是有点故事里的“魔剑”意味的。
这把剑现在在汤昭手上,是他合法的收藏。不可能有人追讨这把剑。凡是和这把剑的归属勉强沾一点儿关系的都已经死尽了。其中有人就死在汤昭现在站的地方。
那把剑也是从淡月庄园来的,却是庄园中人的催命符。
现在,那些人和庄园一起化为遍地尘埃。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外如此。
不知那把剑还能不能遇到真正适合它的剑客,那必是一个感悟生死、理解生死、直面生死的人,才配得上这把有潜力超越生死的剑。
汤昭这样想着,信步在废墟中行走,就好像穿梭在往事烟尘之中。
琵琶留在原地,侧目看着那个身长玉立的身影。
突然,它开口道“阿瑜一定很喜欢你。”
汤昭微微侧头,在黑白阴影中,侧面轮廓若隐若现,越发有一种画中人的感觉。
琵琶的目光似有欣赏的光亮,道“她最喜欢美人,一直在找一个完美无缺,或者美好到所有瑕疵都可以忽略的人或许她已经找到了。”
汤昭没有回答它的话,反问道“你是谁”
曼影和汤昭都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曼影刚刚的话是试探,公开提到凌抱瑜,似乎算坦白自己的身份。但这个试探也不算突兀。因为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曼影至少有两次试探汤昭的身份。
而两次,汤昭都是默不作声。看似没有回答,但没有给出不知情的反应,这就已经是回答了。因此曼影第三次发问直入主题,看似大胆,其实水到渠成。
如果她真的觉醒了一部分记忆,那么有所猜测并不奇怪。反倒是汤昭现在要确认它是谁。
从人转为琵琶,从太阳下云彩上转为阴影里,它是否知道自己现在是谁
当然,如果琵琶自认渊使的话,它可能不说实话。但汤昭相信,哪怕它完全堕入黑暗,骤然苏醒那么多年的回忆,肯定有百般感慨,它应该会想倾吐一二的。
现在这个淡月遗迹与世隔绝,外面是无尽的幽灾,仿佛有末日的阴影在身后追随,有朝不保夕的紧迫感,在内只有汤昭和曼影两个,站在是时光侵蚀的废墟之中,说话可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此时若不能敞开心扉一舒块垒,以后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果然,琵琶叹了
口气,道“我本来是谁,我想阿瑜都跟你说了,这也是我们能在这里说话的基础。但是我现在是谁,真的不好说。我倒想弄清楚,可是越想反而越糊涂起来。”
“我是人,也是剑,也是渊使。”
“我是曼歌,也是曼影。”
“我谁都是,但谁也不是。”
终于回来了,感觉好多了,所以先写一点大家看看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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