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5. 第 25 章 合棺而葬
    “叮”

    一道清脆悦耳的铃儿声在寂静万分的街道响起。

    哒哒的马蹄声徐徐而至, 俊美昳丽的男人一袭大红喜袍坐于马上,漆黑的桃花眼里毫无波澜,唯有手中缰绳紧紧握着。

    凑热闹的百姓们站在街道两侧, 好奇的望着新郎官那冷漠的侧颜。

    听说这是与景国较量征战沙场的新秀将军启寒,没想到竟是个俊俏漂亮的后生。

    不过

    百姓们齐刷刷看向他身后,谁家成亲的不都是热热闹闹, 锣鼓喧天, 怎么这位小将军的接亲队伍如此严肃。

    莫不是被哪家世家强逼着娶亲了

    可百姓们也只敢默默在心中腹诽揣测,因为接亲队伍两侧, 还有一队身着轻甲凛然肃穆的骑兵默然护送着。

    宽敞的街道上,沉寂的迎亲队伍安静往前行走着,有人眼尖的发现他们是朝着左丞府而去, 不由得疑惑。

    左丞相家一个皇后,一个早亡幺女, 可没有能出嫁的姑娘了啊。

    “叮”

    不过是行至百步, 又一道清脆铃铛声响起。

    迎亲队伍里, 白发道士一身道袍仙气飘飘,手持着一支小小铃铛, 似是刻意吸引,又似轻声呼唤。

    谢府府门离得愈发近, 迟清恩看见朱红府门紧闭着,门前站着一袭白衣清月朗风的元景疏。

    他骑在马背上, 轻轻抬起眼,看见天边如熊熊烈火般燃烧,分外瑰丽壮观的晚霞。

    像极了那夜里的漫天大火。

    千疮百孔的心脏在这一刻又无法控制的抽疼,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可噬骨的疼痛依旧蔓延, 疼得指尖都在打颤。

    那是一场可怖的噩梦,如一根尖锐的针刺,轻轻的一下,便风淡云轻毁掉了他苦等已久的希望,坠进更加黑暗的深渊。

    迟清恩想做个好人,脚踏实地的悔改,想以清白之身向她求娶。

    所以他留下几句叮嘱,折作最讨她欢喜的月亮,筹谋着回了顺亲王府。

    将御龙阁阁主之位让出去,趁着拿取解药被追杀,让所有人相信世上再无迟清恩,而后以生母生前留下的名字赴向边关。

    那个浪荡纨绔的迟家庶子死了,世上只有启寒一个身出无名,游走在危险生死边缘的边关战士。

    可瑞王来信,说她小产伤神,回了越山静养。

    迟清恩当夜便纵马离开军营,路上刺骨的寒风逼着他冷静,计划才刚刚开始不久,他不能前功尽弃空手回城,更不能做一个无耻逃兵。

    那夜,男人坐在石头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第二日带着一身寒霜,满眼血丝疲惫的重回军帐。

    他要立下军功,以兵将之身回到盛京,向谢家郑重求娶。

    战乱不断,迟清恩在沙场上重伤过数次,意识浑噩濒死之际,便想摸一摸手腕上的银镯。

    但那细银铃镯不知掉落在了何处,唯有活着回去见她的这份执念支撑着,让他一次次命硬的活下。

    靠着铁血的毅力和诡计的决策,一步步提拔,他如愿成为轻骑将军,终于盼到了战事结束,班师回朝。

    迟清恩心急,脱离了队伍快马加鞭,踏着茫茫夜色回到盛京,穿着他以命换来的银白轻甲,极力平复难以克制的迫切欢喜,连夜上了越山。

    可待后半夜,雷电轰鸣,越山第一场凉薄汹涌的秋雨落下,浇灭了老旧佛庵熊熊燃起的大火,露出缩在墙角的一具清瘦尸体。

    女子衣衫燃半,却因为蜷缩在角落里并未落得个尸骨尽毁的下场,她屈膝抱着膝盖,早已没了声息。

    这一幕硬生生逼着迟清恩认清令人窒息的现实他的月亮,在永夜坠落。

    只差一步

    他眼底染上浓浓的不甘,却只能痛苦无力的跪在焦黑的土地上。

    就差一步。

    差一步,便能早一点到达遇见她。

    他守在艰苦的边关,每日在生死边缘游走煎熬着,为的便能是早点见到她,看她望着自己现在的模样笑起来,向她证明自己真的在努力改好。

    可如今一切努力成了空,活下去走下去的希望,消失了。

    他不该走,该好好的守在她身边。

    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他什么都没有了。

    迟清恩满眼猩红,朝着地面重重锤砸一拳,顷刻间泥泞飞溅,小小的泥洼里露出一枚熟悉的满是污泥的细银铃镯。

    他恍惚着,拾起那银镯戴回自己腕间。

    绵细秋雨落下,天际蒙蒙发亮。

    无措的僧尼们看着满地烧毁的残墟之上,身着轻甲的郎君将军紧紧拥着怀中的女尸,合上布满血丝的双眼。

    阿皎。

    我在学着做个好人,如今和江砚一样,是个骁勇善战的轻骑将军。

    阿皎,我折了好多好多的月亮,想要再送给你,你可还会收下。

    阿皎,为何要弃我而去。

    阿皎,回头看看我罢,我再也不做坏事了。

    求求你,阿皎。

    回头看看我。

    看我一眼罢。

    无声的泪滴落下,伴着细雨砸进湿浸的烬尘里,为这满山秋意平添几分悲凉。

    “叮”

    铃铛声再度响起。

    元景疏看着翻身下马的红衣郎君,抿了下唇,低声道,“你这般做法,只会让二姑娘黄泉之下心寒。”

    迟清恩未语,抬起眸眼,看到谢府里还未摘下的白底黑奠灯笼,仅仅一对白灯笼,便显现出几分庄重肃穆之感。

    谢府府门紧闭着,他重新看向元景疏,“我只求她的灵牌。”

    元景疏再好的脾气,也要被气得咬牙,“那你倒是把她的棺椁还给谢家”

    “二姑娘前日刚下葬,你当夜就把棺椁挖出来藏起来,如今还明着来抢灵牌,你真当谢左丞没气性是不是”

    说着,他望一眼那些轻甲骑兵,“你不要命就算了,别祸害那些无辜骑兵,这接亲队伍更会让谢左丞生怒。”

    迟清恩如此招仇惹恨,若不是谢府当真顾大局,说不定早就打起来了。

    迟清恩那双桃花眼里死气沉沉的,他不为所动,固执道,“我要阿皎的灵牌,三日后,你们便可以来带走她。”

    “别说三日,谢夫人半日都等不下去。”元景疏颇有些烦躁,他与迟清恩仅有几次信件来往,属实是不熟。

    可对方好歹是个献过军功的新任将军,“你要二姑娘的棺椁和灵牌做甚”

    迟清恩一字一顿,眼底隐隐浮上几分戾色,“我要她的灵牌。”

    元景疏拧眉,冷声道,“你不说清楚,想都别想。”

    谢明琼的灵牌在谢家祠堂放着,除非迟清恩硬生生闯进去抢。

    可他没想到,迟清恩第二日真抢走了。

    还是光明正大的抢

    谢左丞忍无可忍,扒出迟清恩名下的几处产业,报了官,带着官兵家仆挨个翻找。

    而这厢,迟清恩将重新打磨好的两张薄薄灵牌合二为一,仔细处理好好后,放在一旁。

    黑漆漆的牌木上,以金漆描刻着“谢氏二女明琼之位。”

    他拿起灵牌,又从身后的木架上拿出另一个灵牌,起身朝着厅堂走去。

    秋风凛冽,枯黄落叶被风吹舞而起,飘落到屋脊青瓦上,随着坡度滚了几下,轻飘飘坠掉下来,落在依旧翠郁微微泛红的石楠丛上。

    正堂里,放着两个棺椁,一个棺盖半开着。

    另外一个则擦拭的干干净净,甚至精心描绘了许多漂亮精致的画卷。

    迟清恩轻轻的,将灵牌放在棺椁顶端。

    他摩挲着掌下的棺纹,指尖微微颤抖着,“阿皎,我从不信鬼神,”

    “却拜了佛,求了道,寻遍法子,盼着你我能来世重逢。”

    “不知那老道手里的引魂铃是真是假,可曾将你的魂魄唤来,你看,我在管着脾气。”

    “不曾伤害任何人,我有在改好。”

    他轻声的,认真的诉说着。

    “许是将你阿爹阿娘气得不轻,可我没办法容忍与你分离,若你早早投胎轮回,我们又要差一步。”

    “我曾唤了夜五,不知他何时抵达盛”

    啪嗒,一滴鲜红的血坠落在棺椁上。

    迟清恩淡然抬起无法克制着颤抖的手,缓缓擦掉唇边的血,桃花眼低垂,凝望着紧闭的棺椁。

    他极力的想要透过沉重厚实的棺盖,看清平静躺在里面的那个人。

    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宝藏。

    鲜红的血色弥漫染红了视野,迟清恩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心脏一下一下的抽疼,连着灵魂都在痛苦哀嚎着颤栗。

    滚烫的泪混着鲜血流淌下来,“阿皎,我错了。”

    喜袍的宽大衣袖滑落,露出那枚歪扭丑陋的细银镯,像是一个烙印标记,圈在腕间。

    若他不曾抓住顺亲王放下来的绳子,不曾走进顺亲王府,不曾成为顺亲王手里的一把刀。

    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他们不会落在如今这般阴阳相隔的地步。

    “我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你的尸身,也是我窃夺而来的。

    他曾拥有的,被自己亲手搞砸了。

    迟清恩口中的鲜血越发的多,五脏六腑仿佛被绞碎了一般,力气在一点一点消失。

    可他不想躺进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棺椁里,他想要和她合棺而葬。

    就算没有来生,这一世里他们死亦同眠,这是他唯一能与她永远不分离的机会。

    男人想要推开掌下的棺盖,但毒药发作如此之快,是他万没有料想到的,使出了所有力气,却只推动手掌大小。

    他失算了。

    眼前已经一片空洞,意识逐渐飘远,嗡嗡耳鸣声越发的靠近,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迟清恩下颌紧绷着,虚弱的眉眼流露出一丝狠戾来。

    怎可能失算,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忽然,棺盖轻而易举的被推开缝隙。

    “首领。”身侧,夜五声音都在发抖,“属下到了。”

    迟清恩竭力扬了下唇角,“谢谢。”

    他缓缓躺下,用最后一点力气,擦干净自己的脸,“盖上吧。”

    “来世再见。”

    他要坠入永夜,找寻他的月亮了。

    *

    静谧的房间唯有一盏烛火微亮,银霜月色透过窗棂倾洒进来,恰好落在一角杏素银羽华裳裙上。

    裙角已经沾染了灰扑扑的尘埃,雪白赤足挣扎着蹬着冰凉地面上,极力往后退缩着,冷不丁砰的一下撞到桌子,烛台摇摇晃晃几下,落地。

    烛光骤然熄灭,房间里一瞬间陷入黑暗。

    迟清恩在男人一声痛呼怒吼中猛然清醒,随着戛然而止的吼叫中睁开眼,唯看见满室月色映洒下来,空气中有血气迅速蔓延开来。

    一具胖硕的身躯倒在地上,身下鲜血潺潺流淌,很快汇集成了一小滩扩散蔓延。

    他愕然望着逐渐滚落到月色之下的烛台,缓缓抬眸望去,对上一双隐忍克制又好似有些迷茫的丹凤眼。

    今晚月色格外的亮,他能看清少女脸颊热得透着淡淡的粉绯,眸子雾蒙蒙的含着水汽,眼尾微微泛着红,像可怜的小动物一样蜷缩在花架旁。

    许是有些渴,她无意识舔了下干涸的唇,湿润的舌尖在红唇间一闪而过,只留下一层晶亮水光,带着勾人的纯媚。

    若不是她手上和脸颊都溅上了血,尸体还躺在地上,沾了血的凶器即将滚在他脚边,当真是一颗诱人至极的熟透了的水蜜桃。,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