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流露出的脆弱只是一瞬。
在得到完全相反的答案后, 云曳的脸迅速冷下来,坚硬如寒冰的神色覆盖了他的轮廓,刚刚的脆弱仿佛是燃灰的错觉。
说出这种扎心的话, 燃灰其实已经做好被云曳痛揍的准备了。
毕竟男主脾气乖戾恶劣出了名, 他敢骗他,肯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这才是恶毒炮灰该有的下场。
002跃跃欲试宿主放心, 我会帮你屏蔽好痛觉的
燃灰怎么好像你很期待我被打一样。
但预料之中的暴怒迟迟未至。
云曳站在原地, 久久没有动作。
良久, 他放下手,突然“扑哧”笑出了声。
刚开始只是低低地笑,到后面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前仰后合,肩膀和胸腔都隐隐震颤。
燃灰惊恐地看着他男主不会被自己气出精神病了吧
完蛋,更恐怖了。
好半天,云曳才勉强止住笑,粗暴抹掉眼角的泪花。
太他妈可笑了。
默默持久的暗恋, 坚持不懈的追求,诚挚坚定的告白
原来都是骗人的。
只要足够有钱, 陆燃灰可以像对他表现出的那样, 喜欢任何一个其他人。
自己却傻了吧唧信了他的鬼话,被他打动,甚至愿意拉下脸来主动让他上。
现在想想,活像个笑话。
见云曳挡在他面前,也不说话, 燃灰心道两人这么一直站下去也不是个事,干脆再添把火,赶紧烧完拉倒。
他低着脸, 嘴里吐出话来,客套地改了称呼,一句比一句薄情“云少既然已经看见,我也不用再装了。”
“从今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想怎么报复我,也都随便你。”
深吸一口气,他终于说出了最想说的那句话
“我们分手吧。”
听见这个词,像座山般挡在眼前的男主终于有了反应。
“分,手。”
唇齿间缓缓滚过这两个字,云曳神情古怪,是一种压抑极端暴怒后,风雨欲来的微妙。
他凶狠凌厉的凤眼抬起,阴沉沉怒极反笑“谁给你的胆子提分手”
燃灰怔住。
不会吧,自己都给男主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难道他还不肯分手
但很快,他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大少爷高高在上了二十年,习惯于俯瞰蝼蚁,让地球围着自己转。
陆燃灰如今做出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羞辱,所以他的自尊心完全不能接受被先提出分手。
云曳咬紧牙关,冷笑一声,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嘴上永远不会服软“搞清楚,我们之间的主动权从不在你。”
他按住陆燃灰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缓慢而清晰“凭你也配先提分手,你以为你是谁”
“记清楚,是我甩了你。”
“你太脏了,真让我恶心。”
戳心窝子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甩,云曳看着陆燃灰越来越苍白的脸,心里刀子磨肉般钝痛的同时,有种诡异的报复快感。
你不让我痛快,那我也不让你好过,两败俱伤而已,肯定不是他伤得最深。
陆燃灰呼吸急促,手指也发抖,显然听见这种话,内心并不会平静。
但他演戏演习惯了,也忍习惯了,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面色毫无异样,甚至在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云少说得都对,是你甩了我。”
陆燃灰用力挣脱开云曳的手“我是脏,我认,所以现在能放我回去洗澡了吗”
被这么嫌弃地推开,大少爷的怒气濒临失控,猛然抬起拳头。
燃灰瞳孔骤缩,多年摸爬滚打培养出的危机意识让他想躲,却又强行遏制了自己的本能,闭上眼,准备硬生生挨上一拳。
但疼痛没有到来。
电光火石间,拳头擦着陆燃灰的侧脸,重重砸在他身侧的墙壁上。
他应当是用了全力,力道之大,让整个墙体都发出了嗡嗡的震颤。
燃灰有些怔愣地睁开眼,看见云曳仓皇转身的背影。
鲜血染红了墙面,又顺着指缝蜿蜒而下,云曳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那样,任凭它滴滴答答坠到地上,迸溅起一朵朵血花。
云曳低声说“滚。”
路过狼藉无处下脚的地面,他脚步趔趄一瞬,又很快挺直了背,像是在维护所剩无几的自尊。
“别再让我看见你。”
又是一天清晨,阳光明媚,在a大的林荫小道上投下婆娑树影。
燃灰刚下专业课,手里拎着书包悠闲地慢慢走,脑子里和002聊天,却似乎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
刚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但很快,声音越发清晰“陆燃灰”
燃灰停步,疑惑地回头寻去,随后惊讶道“沈少”
叫住他的,赫然是风尘仆仆的沈迟。
自打那天之后,燃灰就和富二代圈子断了联系,再也没有什么往来,当然也包括沈迟。
他对这个男配的印象还算可以,但也不想再有什么牵扯,站在原地勾唇微笑“沈少怎么有空来a大了。”
态度温和却疏离,与不久之前有着霄壤之别。
沈迟暗暗苦笑,看着他防备的眼神,识趣地站在几步开外“没什么,有点事来这附近,顺路过来看看。”
顿了顿,问“你最近还好吗”
沉默片刻,陆燃灰扬起个疑惑的笑“挺好的,为什么这么问”
看着他眼下明显的青黑,以及透着病态苍白的皮肤,沈迟吞了下口水,迟疑道“要不,你照照镜子”
闻言,燃灰拿出手机,就着漆黑的屏幕,看了眼自己现在的尊容“”
你别说,像是被人吸干了阳气,好像那个刚从棺材里蹦出来的吸血鬼。
002哼哼我早就和宿主说过了,不要熬夜看鬼片,多伤皮肤呀。
燃灰毫不留情地戳穿明明你看得比我更带劲,叫得也更惨。
002被戳到痛处,气急败坏道因为我还是第一次看恐怖片,不像你一样,身经百战
燃灰那你觉得好看吗
002又哑了火,小声扭捏道好看。
虽然很可怕,但真的好刺激。
燃灰忍俊不禁那今晚继续
纠结片刻,002咬牙继续
现在燃灰已经成功和男主分了手,只等炮灰彻底下线的时机一到,就可以成功脱离世界,所以他现在无事一身轻,每天都在神清气爽地玩耍,静待离开。
至于男主能不能重新追到女主,他也懒得管了,反正现在剧情早偏了个十万八千里,完美完成任务是想都不用想,何苦再为难自己,还是赶紧回主系统空间去吧。
心里和002你来我往,燃灰面上轻描淡写地微笑“没事,就是最近有点失眠。”
沈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燃灰先开了口,直白了当“沈少大老远跑过来找我,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直接说吧。”
沈迟叹气,指了指路边的咖啡厅“外面太热了,方便进去说吗”
燃灰自然无不可,两人走进室内,面对面坐下点了杯咖啡。
喝了几口,沈迟组织好语言“你跟曳哥之间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准确地说,现在他们整个发小圈都知道了大少爷被陆燃灰戴绿帽的事,现在没有一个人敢去触云曳的霉头,生怕直接撞在枪口上。
燃灰以为他是来帮云曳讨公道的,笑容淡淡,不置可否地等待下文。
“我想知道”沈迟直直看向青年,镜片后的双眼竟然有一丝洞察感,问出了意料之外的问题,“你真的是那么想的”
“之前的喜欢其实一直在骗云曳,只要有钱,谁都可以”
燃灰“沈少,难道你也想”
对上陆燃灰惊讶而若有所思的目光,沈迟额头迸出两根青筋,立刻澄清“别看了,我有女朋友,对你没兴趣是问雪让我来问你的”
这个名字超出了燃灰的预料程问雪那不是沈迟的女朋友吗。
沈迟表情复杂地叹口气,说出来的话让燃灰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她听说了这件事,不相信你是这样爱钱又虚荣的人,说一定有什么误会,让我来找你问清楚。”
说着还有点酸溜溜“明明才跟你见了一面而已,为什么就这么相信你”
燃灰“”
大概因为,我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个好人
沈迟的脸严肃起来“其实说实话,我也不信你是这种人。”
他显然理性得多“你跟在曳哥身边这么长时间,对我们这个圈子里谁话语权最高肯定再清楚不过。贺立阳连给曳哥提鞋都不配,为了萤火放弃太阳,那也太蠢了。”
“你不傻,如果真的见钱眼开,肯定会牢牢抱住曳哥的大腿,绝不会在热恋期去勾搭贺立阳。”
见燃灰垂下眼沉默,他扶扶眼镜,再接再厉“所以我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什么误会”
“如果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以告诉我,我也能帮你劝劝曳哥,情侣之间就是要互相体谅才行啊。”
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劝和的话,却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陆燃灰。
“情侣”
唇齿间喃喃滚过一遍,陆燃灰突然轻笑一声。
他抬起眼,笑意淡而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多谢沈少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沈迟一怔,有点着急“为什么难道你就想让曳哥继续误会你”
陆燃灰摇头“没有误会,我是主动去见贺少的。”
“毕竟”
沈迟一愣,面前脸色苍白的青年笑得很难看,声音云淡风轻,细听却又仿佛满是无尽的苦涩自嘲“毕竟我哪里配称得上情侣。”
他轻轻道“云少只是玩个乐子,我提前给自己找好下家,又为什么不行。”
沈迟被这句话震懵了,下意识追问“什么,什么乐子”
陆燃灰看了他一眼,像是觉得瞒着沈迟意义不大,干脆道“沈少不知道么你带着问雪来吃饭那天,我听见了云少和苏少在阳台上说话。”
他笑意不达眼底,轻声复述,连语气都学了个惟妙惟肖“不说了只是玩玩而已放心,我有分寸。”
那晚的夜风很凉,却比不上这话消暑,让陆燃灰的血液寸寸凝固下来,骨头缝里都冒出丝丝寒气。
原来只是玩玩啊。
沈迟大脑cu直接烧过了载。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第一反应就是辩解“你听错了吧曳哥他对你那么看重,怎么可能是玩,肯定有什么误会”
燃灰淡淡道“沈少要是觉得我听错了,大可以当作我在骗你。”
沈迟悻悻闭了嘴,其实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解释站不住脚,还是陆燃灰的话更可信。
所以,曳哥根本不是把陆燃灰当对象处,他只是玩玩
仔细想想,这还真是大少爷能做出来的事。
真相大白,沈迟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作为一个三观勉强端正的正常人,现在看陆燃灰心里直发虚,心道曳哥也太不道德了,之前就一直在故意整陆燃灰,现在又玩弄他感情,这算什么事,简直有损阴德。
但作为兄弟,他也很难去说什么坏话,借扶眼镜的动作遮掩内心的惊涛骇浪“所以,你是因为听见了这句话,才和贺立阳”
燃灰没点头也没否认,但沉默就是一种表态,沈迟只觉得自己的良心受到了巨大谴责。
这怎么能怪人家陆燃灰听见那种扎心至极的混账话,没当场冲进去崩溃已经是情绪很稳定了好吗,他到底是怎么忍到现在的
像是察觉到了沈迟的坐立不安,燃灰笑笑,眼底一片黯淡“我说的话,麻烦沈少帮我保密,别去告诉云少,反正已经断了。”
最后几个字轻如蚊蚋。
把你糊弄过去就差不多得了,千万别再整什么幺蛾子行不行
沈迟只觉得膝盖又中一箭,差点没当场被愧疚感压垮。
好半天,他叹口气,艰难地打消了帮陆燃灰平反的念头,情真意切“算了,就这样断了也好。”
“曳哥也许不适合你,你值得更好的,我说真的。”
看了眼表,沈迟几乎是逃难一样地站起身,面前咖啡半口未动“我先走了,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燃灰没有起身,他的咖啡还没喝完,不能浪费“沈少慢走,就不送了。”
沈迟出了门,在门口停顿一下,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半透明质地的门帘,青年垂眼,苍白的手指缓慢搅着面前的咖啡。
在这充斥着阳光、暖意和爱的早上,只有他独自待在那个无人角落,像是座被世界抛弃的孤岛。
半晌,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蓦然勾起一个苦涩的笑。
燃灰选好了那晚上就看这个。
002:好这片一看就刺激
沈迟像被针刺了一下,猛然回头,几乎是狼狈地匆匆离开。
自打捉奸之后,苏展连着好几天没见到云曳的人影,打电话发消息也全被无视了个彻底。
起初他还没当回事,毕竟大少爷丢了大脸,肯定不愿意被当作笑柄和谈资。
但一直联系不上他,去了一趟云氏集团,得到云曳前几天休了年假的消息,苏二少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开车一路找到了云曳的公寓楼。
保安说云曳的公寓有人入住,但怎么敲门都没人应。最后苏展担心真出什么意外,找来一个开锁的,强行把门给撬开。
进了门就是一股冲天酒气,窗帘全部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暗无天日,零零碎碎的垃圾遍地都是,也不知道多久没人来收拾了。
苏展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陷入自我怀疑自己不会撬错家门了吧这他妈是那个有洁癖的大少爷会住的狗窝
他满目狐疑地进了门,皮鞋一不留神踩在门边的啤酒罐上,差点没一屁股滑倒。
满头冷汗地稳住重心,苏展二话不说直奔着卧室去。
结果云曳自己在家竟然还锁卧室门,好悬没把苏展鼻子气歪,边狂拍门边喊“曳哥曳哥你在里面吗我知道你在,你别不出声啊”
连拍带喊地折腾了好半天,在苏展决定把开锁师傅叫进来时,门被人从里面刷啦打开了。
连着好几日没见着人影的大少爷,终于出现在他面前。
才几天不到,云曳就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脸色苍白,颓废之意明显。那双向来睥睨的凤眼越发冷冽,像是两口冒寒气的井。
尽管如此,还是比苏展帅了十倍,只能说人比人得死。
他冷冷睨了苏展一眼,转身走回屋内“神经病。”
苏展眼很尖地瞥到异样,往前急迈一步,扯住云曳小臂“你手怎么了”
云曳没回头,阴森森道“松手。”
苏展不仅不放,还胆子很大地把他的手腕反转,露出右手上缠绕的厚厚纱布。
也许是动作幅度太大,伤口又裂开来,浸红了纱布。
苏展触电般松开手,不可置信道“你他妈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
云曳在他还想细看前抽回手“不小心。”
苏展才不信他的鬼话“屁的不小心,不小心能受这么重的伤”
他嚷嚷“这绷带谁给你缠的,一点都不专业,你该不会没去医院吧好端端的,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未尽之语卡在嗓子眼,苏展想起什么,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因为陆燃灰”
听见这个名字,云曳动作一顿,眼神让苏展瞬间寒毛直竖,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冤孽。
“我知道你被戴了绿帽子觉得丢人,但糟蹋自己干嘛”苏二少苦口婆心“你该做的是狠狠报复陆燃灰,让他从此滚出京城,从此一生落魄”
还没说完就被云曳打断,声音冷得像是数九寒冬“别再提他。”
不是都分手了吗,还不让骂。
苏展心情复杂,识时务地改了口风“行行行,不提他不提他哎我说你太不地道了吧,自己闷在家里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叫我还是不是兄弟了”
云曳转身“没心情。”
“没心情,出去散散心不就有心情了”
云曳现在的状态太不正常,苏展哪里敢再让他独自呆着,不由分说揽住肩膀“走走走,我听说老刘得了几瓶庄园特供的红干,今天说什么也要让他大出血哥们好好陪你喝”
云曳打开他的手,眉眼间一片死气沉沉“不去。”
苏展不解地几步跟上“为什么不是,你就非要在家里喝吗,有我做局陪着喝不更痛快”
云曳没吭声,又闷头灌了口啤酒,沉默片刻,道“一出门就会想起来。”
大少爷从来没如此痛恨过自己的好记性,清楚地记住了所有和陆燃灰相处的瞬间。
物是人非,触景生情,曾经无知无觉的每个细节都像是把刀,调转刀柄,往他心口上戳。
即使是看见一个普普通通的高脚杯,都能想起青年为他亲手调出的那杯热红酒,和他在吧台灯光下温柔的笑。
越是刻意遗忘,脑海中关于陆燃灰的一切就越生动明晰。
云曳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明明刚经历过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被陆燃灰耍得团团转,不甘心到了极点
自己竟然还在控制不住地想他。
过去那些承载着回忆的聊天记录被删了个干净,他拉黑了陆燃灰,手指抚过那簇小火苗的头像,在删除好友的键上按了一百一千遍。
最后还是没按下确认。
苏展看着云曳消沉颓唐,恨不得把“我抑郁了”写在脸上的神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还记得不久前,自己担心云曳陷进去,特意问过他。
大少爷当时一脸无所谓,笃定地说自己有分寸。
他现在的表现,可不像是有分寸啊。
想到某个可能性,苏展咽了下口水,迟疑道“曳哥,你”
“你不是说,对陆燃灰只是玩玩吗”
既然只是玩玩,有必要这么如丧考妣
这话却像是触动了云曳的某片逆鳞,他下颚线骤然绷紧,神色阴森森反问“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认真了”
苏展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别想太多,我一直都是和他玩玩而已,一、直、都、是。”
云曳语速很快,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我只是觉得恶心一想到他对着我虚与委蛇了那么长时间,这个过程里不知道背着我钓了多少人,养了多少鱼,我就想吐。”
“我不愿意出门,因为我不想再想起任何跟他有关的事,懂了吗。”
苏展“”
他悻悻道“懂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饶是苏展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劝云曳。那作为好兄弟,似乎就只有陪喝一条路了。
苏展抓起一罐还没开封的啤酒,豪爽道“来,忘掉那些破事,我们不醉不归”
云曳不理他,拿起那罐喝了一半的啤酒,仰头就灌。
但刚喝两口,脆弱的胃再也受不了刺激,他猛弓起腰,痛苦地拧紧了眉。
泛着白沫的啤酒洒了一地,苏展惊恐地把啤酒罐一扔,冲过来“卧槽,曳哥你怎么了”
被苏展扶着躺到床上,胃里依然火烧火燎。云曳按住小腹,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津津。
等难耐的胃疼和耳鸣过去,他才终于听见苏展恨铁不成钢的咒骂“云曳你大爷冰箱比我脸都干净,你他妈几天没吃饭了胃不想要了是吧”
他怎么就忘了,进门第一步,应该先检查垃圾桶和厨房的
云曳闭着眼,沉沉地喘了口气,没有回答苏展的质问。
苏展都快气死了,没想到云曳会作死到这个地步。
就为了一个陆燃灰
他给云曳倒了杯热水,在他慢慢喝水的空档里暴躁转了两圈,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等大少爷放下杯子,苏展站到他眼前,面色凝重“云曳,我必须得警告你。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你再这么糟蹋自己,我只能去把这件事告诉伯母了告密也比活生生看着你把自己折腾死好。”
但即使搬出了云夫人,云曳照旧不为所动。刚刚折腾了这么大一圈,他的嗓音低哑,有气无力,却一张口就能气死个人“随便你。”
见他油盐不进,苏展气得摔门而出,心道自己再管云曳一次就是猪
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手心伤口火辣辣地疼,胃也疼,连带着浑身肌肉都开始酸疼。
云曳失眠了好几天,从来没有那么累过,累到下一秒就能昏睡过去。偏偏精神诡异的亢奋,一闭上眼,就是陆燃灰站在他遥不可及的位置,语气和神情都冷淡“我只喜欢你的钱,我一直在骗你。”
骗子。
陆燃灰骗了云曳,云曳也骗了苏展。
他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觉得陆燃灰恶心过。
哪怕是亲眼目睹了他被贺立阳摸手的画面,充斥在云曳胸腔的,也只有山洪般汹涌的暴怒和昏天黑地的占有欲。
想把他抢回来,锁起来,任何碰到其他人的地方都要被好好洗干净。
云曳甚至阴暗地想如果陆燃灰立刻求饶,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见贺立阳,允许自己给他装上监听器和定位器,从此寸步不离那他可以原谅他的这次背叛,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也许是觉得云曳不会原谅自己,陆燃灰破罐子破摔了,就连任凭报复的话都说出了口。
蠢货。
就他那样一点背景家世都没有的普通人,如果真的任凭自己报复,那云曳保证,他会死得很惨。
大少爷不是没想过报复,脑子里盘桓了无数种泄愤的方式手段,但最后一条都没派上用场。
不甘心到了极点,心脏憋得快要炸开,偏偏高人一等的自尊心不允许云曳说出任何一个挽留的字。
分手当然要分,而且必须是他先提的,是他甩了陆燃灰
是他不要陆燃灰了。
胃里的火逐渐烧到胸口,五脏六腑都缓慢绞紧拧缩,云曳用尽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缩成一团,牙咬得咯咯响,仿佛这样就能抵御掉钻心的疼。
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破开帐篷,像道光那样把他从黑暗里解救出来。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有滴水划过鼻梁,落进枕头里,彻底没了痕迹。
虽然嘴上说气话,但苏展也不可能真放着云曳不管。他怒气冲冲地跑出去抽根烟冷静了一会儿,等再回来时,大少爷已经疼到晕了过去。
苏展吓了个够呛,什么也顾不上了,立刻打了个120,把云曳拉进了医院。
好一阵兵荒马乱,等云曳意识苏醒,他已经躺在了私人医院的病房里。
耳边有对话声传来,声音很熟悉,带着欲哭无泪的谄媚“伯母,这事怪我,都怪我,昨晚喝上头,把曳哥给灌多了。等曳哥出了院,我叫上我爸一起去您家负荆请罪,您看成吗”
沉重的眼皮撩起,短暂虚化后,倒映出一男一女两道影子。
男的是苏展,此时一脸苦瓜相。女的那个背对着云曳,看不见脸,但云曳知道她是谁。
苏展一边苦哈哈对着云夫人做小伏低,一边在心里流下宽面条泪。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次云曳刚进医院,云夫人就赶了过来,满脸怒容,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出了这档子事,苏展难辞其咎。本来他还想帮云曳继续瞒着他妈,这下纸包不住火,彻底瞒不住了。
但这家医院是苏家的产业,她没道理得到消息这么快啊
苏展百思不得其解,面对云夫人的怒火,做贼心虚地怂成一团。
“怪你”
挑高半边眉梢,云夫人雍容的脸上是冷静的嗔怒,视线尖刀般在苏展脸上剜过,似笑非笑道“我确实该怪你,但不是因为这件事。”
“我”
听见她意有所指的话,苏展冷汗狂流眼皮直跳,总觉得云夫人已经看穿了一切。
他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地底下,正弱小无助之际,恰好眼很尖地看见了云曳的细微动作,大喜,急忙转移话题“曳哥,曳哥醒啦曳哥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
云夫人动作一顿,没有转身,而是先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一群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小跑进来,帮云曳做了一套检查,又交代了几个注意事项,严肃叮嘱“病人的肠胃已经很脆弱了,必须要静养。”
一直没说话的云夫人慢悠悠开了口“酒还能不能喝”
医生很惊讶地看了眼这位贵妇“当然不能。从今天开始,绝不能再沾一滴酒。”
苏展赶紧附和,对着大少爷疯狂使眼色“对啊曳哥,你以后可不能喝酒了昨天哥几个没眼色把你灌多了,以后我就随时盯着你,要是再碰一次酒瓶子,就让伯母来亲自治你”
云曳还是不出声。
自打他醒来后,就一直视线虚无地看着天花板,脸色苍白,神态阴郁漠然,对身边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苏展有点迷茫,心道该不会是胃里的毛病影响到大脑,变傻子了吧
云夫人蓦地出声“行了,都先出去吧。”
她开了口,苏展如蒙大赦,心里为发小默哀三秒钟,忙不迭带着不清楚状况的医生护士出了病房。
门被关上,隔绝掉了外界的喧嚣,室内只剩下母子两人。
静默片刻,云夫人身姿优雅地坐到床边椅子上,开口“我认识一个国外的医生,专门研究胃病。身体重要,工作可以往后放,明天就转去b国吧,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回来。”
云曳终于有了反应,声音干哑“不去。”
听见这忤逆的话,云夫人不怒反笑,像是在意料之中。
“你该庆幸你现在躺着。”她淡淡道,“如果你是坐着,那我高低要狠狠抽你一耳光。”
“为了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情人,三天没出家门,饭也不吃,要死要活地把自己折腾到这里来。要不是长得随我,我真会怀疑你是不是我生出来的种。”
从特地派去盯着云曳的下属口中听到他进医院的汇报时,云夫人差点没气笑。
“我很好奇,就他那一无是处的条件,到底哪里吸引到了你,让你连性向都变了就凭一张马马虎虎的脸”
限量的皮包被重重砸到地上,刮出几道白痕,云夫人胸膛起伏,冷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有多少私生子虎视眈眈地想进云氏特别是那个云渡,他现在每天陪在老爷子面前,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亲孙子的把柄要是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你猜猜他会不会马上把云渡塞进来,预备接你的班”
想到那个私生子,她面目恨得扭曲一瞬,心道那私生子也不知道给老爷子灌了什么汤,当真有几分本事,绝不能小觑。
“总之,”失态只是一瞬,云夫人很快又变回了那个波澜不惊的贵妇形象,理理一丝不乱的鬓发,盖棺定论,“现在你们两个已经分手了,你出国养病,他那边我会帮你处理好。”
“不过是个给点钱就能打发的凤凰男而已,就算没有我插手,也早晚会暴露本性。把你那些软弱的心思收起来,云家不需要一个处理不好自己感情的继承人。”
本以为云曳还会像刚刚一样毫无反应,但他漆黑的眼珠一动,突然开了口“什么意思”
云夫人“嗯”
云曳慢慢转过头来,直勾勾看向她“你插手了。”
云夫人冷嗤一声“不然呢,我怎么知道你被他迷成这幅德行。”
云曳打着吊瓶的手按住床边,缓缓坐起身,视线锐利“什么时候你怎么找到他的”
云夫人察觉到他异样的关注,眉心蹙起“你问这个做什么,见都见过了,有什么意义么”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激烈,云曳表情巍然不动,语气虚弱而冷漠“我要知道是谁泄密,然后把这吃里扒外的东西赶出我身边。”
云夫人沉默,片刻后解锁手机,登陆她的大眼仔账号,甩到云曳面前。
“很遗憾,没人泄密。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让我发现了他的小号。”
小号
云曳眼神微动,落到那台手机上。
云夫人轻笑一声,不介意多打击几句自己亲儿子“想不到吧,你那清高的小情人,背地里天天晒你的豪车和酒局,炫耀你送给他的东西。”
“恭喜你,被他当成进入上流社会的敲门砖和提款机了。”
云曳没理亲妈的冷嘲热讽,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拿起手机,一眼就看见了那个即视感明显的头像。
陆燃灰似乎额外偏爱小火苗,大眼仔小号也要用小火苗做头像,生机勃勃地在屏幕中间燃烧。
他慢慢点进主页空间。
确实如云夫人所说,这个号里全方位无死角展示出了上等圈子里纸醉金迷的生活。照片里的车和场景云曳都眼熟得很,连他的车牌号都照进去了,是陆燃灰的号无疑。
他往下翻,这个号好像被陆燃灰当成了树洞一样的存在,几乎每天都会发张图片,再配上一段话。
十几天前,他发了最后一张图,随后再也没有登录过。
云曳垂着眼,慢慢往后一条条看,注意力逐渐从图片落到配文上。
配文很琐碎,说什么都有。也许是因为号主笃定身边人不会发现这个号,所以用词随意直白。
今天被男朋友请去吃日料了,喜欢这个,谢谢男朋友,希望过两天还能再来
今天开的是卡宴,合理怀疑他家的车库有多大,这么一辆车随随便便就让我练练手,叹气。今天也是感觉又少奋斗十年的一天
一股凡尔赛味道扑面而来,难怪云夫人会觉得他拜金。
但云曳完全不在意他炫耀了些什么,呼吸急促又刻意放缓,一条接着一条往下翻,像是在对某个猜想进行求证。
等翻到最后一张图,他终于彻底确定了
从头到尾,陆燃灰都没提到过其他人,所有照片都只有同一个主人公,就是云曳。
只有云曳。
这个小号的内容并不多,不知不觉,云曳翻到了最后,看见了他发布的第一条博文。
日期很眼熟,他稍稍回想,发现正是陆燃灰突然提出要拍照留念那天。
配图是昏黄色的路灯,车窗外树木飞驰而过,后视镜上反射出半个光影模糊的侧脸,云曳知道那是自己。
因为他说过不许陆燃灰随便发图,所以对方在没人看的小号上都不敢放出清晰的人脸,只敢在细枝末节处下功夫,隐晦无声地宣示主权。
目光落在这张图的配文上,随后缓缓凝固。
其实早就做好走不长远的准备了,但现在经历的一切都像做梦,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那就把这里当作存放回忆的树洞吧。如果未来有一天我们分开,毕竟回忆永远不会褪色。
哪怕以后被分手了,至少我还有偷偷疗伤的地方,真好啊。
云夫人见云曳垂着脸久久不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解地皱眉“有什么好看的,看完了就把手机还我。”
云曳终于开了口,低声说“你是什么时候找的他。”
云夫人漫不经心地算了算“十天前吧,还耽误了我去美容院。”
十天前,他正好因为一个紧急项目在公司加班,现在想来,恐怕也有云夫人的手笔。
而陆燃灰与贺立阳的那顿饭,是在五天后。
云夫人毫不在意“是又怎么样。”
想起当时的场景,她轻蔑一笑“我给了他十万块的支票,他立刻就答应和你分手,连加码都不用。”
“你看上的人就这么小家子气,半点台面都上不得。”
完全没注意到随着自己的话,云曳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微微张开嘴,急促而用力地呼吸,大彻大悟般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云曳五脏六腑都拧得生疼,他垂着脸,放在身侧的手指死死攥紧,吊瓶管里的血回流一大截都恍若未觉。
他低低说了一句话,云夫人没听清,皱眉偏过脸“你说什么”
云曳抬起脸,眼神里是让云夫人心惊的山呼海啸,他嘴唇发白,咬字清晰“我说,原来是因为你。”
“云曳”
云夫人霍然起身,又惊又怒“你要气死我是不是执迷不悟,难道你现在还向着他,认为他没错”
面对亲妈的暴跳如雷,云曳像是被剥离出了情感,面无血色地冷漠道“他没错,是我错了,我错得离谱。”
他甚至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十万你知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向我要过任何东西。”
“你这十万,甚至可能还没他在我身上花的钱多,勉强能当个精神损失费吧。”
云夫人一愣,脸色难看起来,冷笑道“嘴上说得好听,但还不是乖乖要了。”
这句话却像是激怒了云曳,骤然抬眼“不要的话怎么办把支票甩到你脸上,说就凭你这几个臭钱,也想侮辱我”
“他那样做了,你觉得你会放过他吗。”
不愿意再和她多说一个字,云曳直接拔掉针管,穿着病号服下了床,踉跄着往门外走。
云夫人想拦他,没拦住,站在他背后气急败坏地喊“站住,我看你真是疯了”
见云曳不为所动,她的权威受到极大挑战,怒不可遏地威胁“你敢去找他一次试试,信不信我有一万种法子让他活不下去”
这句话终于有了反馈,云曳慢慢顿在原地。
云夫人以为他露怯了,冷笑一声正欲开口,云曳逆着光,慢慢偏过脸来。
那一刹那,他眼神中露骨的刀锋寒意,让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云夫人也悚然心惊。
云曳没有正眼看她,平静道“你大可以试试。”
“你是我妈,这次擅自去找他,我不和你计较。”
“但如果再插手一次我的事”
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淡淡抛下一句“你会后悔的,我保证。”
保姆车停在老宅外,云夫人脸色难看地下了车,车门重重摔上,“砰”的一声,吓得司机一激灵。
在踏进老宅的大门前,她深深呼吸,对着化妆镜活动面色,最后硬是露出一个滴水不露的笑来,这才踏进了门,一路走到了书房。
书房门没关,装修古朴,被书柜四面环绕。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在写毛笔字,大开大合,笔走游龙。
云夫人站在门边许久不动,等老人收了最后一笔,才噙着笑赞叹一声,走进门内,恭敬道“爸爸今天好兴致,我来帮您装裱。”
老头慢吞吞摆手“不用你,他来。”
云夫人脸一僵,这才注意到旁边还坐了个瘦削苍白的年轻人,一直帮着老头磨墨。
他一张笑面,眼睛像是狐狸“是,爷爷。”
云夫人暗暗咬牙,笑容不变“也好,那我就先回楼上了。”
她刚转身想走,冷不丁听见云渡关心道“陈姨脸色不太好,是少爷惹您生气了”
听见这个问题,云家老爷子耷拉着的眼皮终于撩起“那小子又惹了事。”
云夫人后背一凉,忙不迭笑道“哪儿能,阿曳跟我耍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了。”
云渡似是松了口气,淡淡笑道“您别太担心,少爷还小,多少都有叛逆期的,等过去了就好。”
云夫人听着他假惺惺的话,心里直反胃,冷笑一声,懒得再虚与委蛇,转身就走。
云渡笑意不褪,注视着云夫人的背影,温温和和地轻叹一声。,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