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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已与时际会(39) 谁是主君?……
    曲正诚等人在宫中留到了暮色四合时。

    从前他们顾忌着沈明欢, 不敢与骆修远太明目张胆地往来,如今知道这人甚至没有安插人手, 自己的小心谨慎都防了个寂寞, 一时间门都有些心情复杂。

    骆修远从他们口中得知了沈明欢后续的一大摞计划,他也曾是众望所归的储君,思索片刻, 便提出了许多耳目一新的看法。

    一时间门倒真有些君圣臣贤、其乐融融之景,然而他们心底是怎么想的, 是否放弃了让沈明欢为帝为皇的念头,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陆绥平却一反常态地始终很沉默。

    他在有沈明欢在的场合不说话,众人还能理解,可对着骆修远也这样寡言,就很值得深思了。

    “陆兄可是有心事”出宫的路上, 曲正诚一边走, 一边问道。

    陆绥平摇了摇头,困惑地说“只是有些想不通,沈王爷为何会将均田事宜交给我他这么看重这件事, 就不担心我在其中做手脚吗”

    曲正诚没想到他是纠结这个,不由失笑“那你会吗”

    “我当然不会。”陆绥平毫不犹豫。

    卢植也笑,“陆兄,我知你也很赞同均田,倘若王爷将这事儿揽到自己身上, 由他全权负责,陆兄会觉得他是想捣乱吗”

    “当然不会。”陆绥平仍然毫不犹豫,他说完愣了愣,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关系不好又如何沈明欢不在乎他们之间门是亲是疏,他的眼光没这么狭隘。

    “可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呢”莫非他其实比其他人都更有才能, 而沈明欢慧眼识珠看出来了陆绥平认真地思考。

    林知航愤愤不平“差不多得了啊,你就偷着乐吧,再这么嘚瑟小心我把你家藏的酒都偷光”

    王晋也露出了嫉妒的眼神,酸溜溜地说“因为你的出身。”

    陆绥平是他们之中身世最为显贵的人,他祖上是富商,掏空了一半家产助祁朝开国皇帝打天下,后来论功行赏,皇帝大方地给了爵位。

    士农工商,有爵位为跳板,陆家后世子弟才慢慢将重心转移到读书做官上。

    陆绥平不是在场之人中官职地位最高的,但绝对是最有钱的。

    陆绥平坚决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王爷不是会以出身论人的人。”

    “你想哪儿去了”王晋无语。

    曲正诚笑着解释“陆家虽不与别的世家往来,但在他们眼里,多少也算半只脚踏入他们圈子。更何况,陆家是真的有钱,嗯,地也不少。”

    “所以很理所当然的,他们自然会觉得你与他们会站在同一阵线。均田开始,陆兄身为负责官员,你所在的陆家必然首当其冲。”卢植接着补充“他们非但不会怨你,说不定还会有同情和怜悯,毕竟你是被王爷压迫得最惨的那个。”

    在场没有一个人怀疑陆绥平会不愿献出陆家的田产。

    不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陆绥平会自愿献出家中的田地,推行均田制。

    林知航也听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拍掌“这样他们就不会太针对官员,只会仇恨王爷”

    只有“自己人”陆绥平才能有这样的效果,否则,换成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要被世家恨上。世家若是针对一个人,可不在乎律法。

    其他人原本还笑眯眯地听着,林知航这话出口,众人顿时陷入沉默,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

    他们不怕死,变法总有牺牲,但被人这般谨小慎微地思虑与保护,又怎能不热泪盈眶尤其这人,是在拿自己的命,去争取他们最大安全。

    向来是他们几个老家伙保护别人的

    以沈明欢的年纪与潜力,他就该无忧无虑待在最中心的包围圈,即便皇朝倾覆,他也是最应该活着的那个。

    “那我”陈信喃喃自语。

    那他应当也不是沈明欢随手一指,那人选他负责科举,或许亦有其深意。

    曲正诚看了他一眼“若我没记错,书怀死之前,曾于朝堂上控告薛家科举舞弊。”

    先皇斥责他“妄言”,薛家没有任何损失,却还是恨上了殷书怀。

    陈信握紧了拳头,兄长

    林知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逝者已逝,陈信兄,你还得继续书怀兄未尽的事业,万望节哀。”

    时夕阳西下,天地被金黄光晕笼罩,树梢挂着洁白薄雪。

    他们在恢宏的宫门前道别,相约明日再见,而后心满意足又略带怅然地离开。

    沈明欢啊。

    那人有足够理智的目光看待得失,为了天下百姓甘心放弃触手可得的巨大利益;那人有足够柔软的心肠,看得到臣子隐藏多年的痛苦和不甘。

    那人还有足够宽广的心胸和足够慈悲的目光,总是不顾自身安危地守护别人。

    在沈明欢手下做事,实在是一件很让人安心的事情,可以放心相信他提出的举措,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放手去做。

    因为他会看着,也会护着。

    所以实在没有可以担忧的地方。

    饶是曲正诚也不得不承认,沈明欢啊,他是天生的领袖,天生的王。

    不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天下共主,是天下的损失,不是他的。

    之后的时间门像是被按下了加速键。

    沈明欢让陈骁宇拨了一队人马给陆绥平,既是保护他的安全,也是强势以武力推行均田。他步子迈得极大,薛家的田地还没分完,郊外的荒地还没开垦,他就已经开始对燕陵豪绅下手了。

    沈明欢在城内四处粘贴告示,还堂而皇之拿走玉玺下圣旨,又非常不客气地指示宫内的传旨太监按着富有程度挨家挨户上门传旨。

    他表示愿拿出比市面上高一层的价格,以朝廷的名义收回各家的田地。

    可惜他愿意花钱,响应者仍然寥寥。

    准确地说,愿意的只有陆家与沈家,除此之外再无人。

    这倒也简单,不愿意是吧干脆杀了,那这地就是无主的了,还能省下一大笔钱。

    沈明欢这句丧心病狂的话借由陆绥平之口传了出去,感动了无数富绅,当天就有人乘着马车手捧地契,叩响了陆府大门。

    这么识时务的人还是少数,更多人的心中都存着一丝侥幸,认为沈明欢不敢这么大胆。

    法尚且不责众,他沈明欢莫非还高于王法吗

    郑家家主在发表完以上言论后,就用生命证实了沈明欢确实胆大妄为。

    郑家步了薛家后尘,家主被拿去杀鸡儆猴,财产全都没收充公,后辈子弟做过恶的要么斩首要么流放,无辜者遣散。

    然而生在薛、郑,哪怕没有亲手为恶,多少也有知情不报之罪,因此几乎是全“族”覆没。

    两家都是人丁兴旺的大族,短短几日,燕陵城内的血几乎染红了皑皑白雪,沈明欢的恶名也随着鲜血流遍了整座京城,一时也有了能止小儿夜啼的功效。

    与此同时,新一届的科举也在稳步有序地进行着。

    有陈信等人把关掌舵,倒不担心有人在其中做手脚,至多只怕他们阳奉阴违、辗转推脱不肯做事,影响效率。

    沈明欢于是将工作分的很细,精确到每一天应该完成哪些内容。

    倘若能在规定时间门完成,恭喜还有希望见到明天的太阳,若是完成不了,那恐怕得去地府找太阳了。

    沈明欢本就不好的名声顿时雪上加霜。

    在朝为官的都是读书人,俱都有笔如刀,有口如剑。他们不敢违抗,私底下却将沈明欢贬低到了尘土里,还有模有样地给他排了“十恶大罪”,仿佛他不死就不足以谢天下。

    而骆修远的名声却踩着沈明欢步步高涨。

    一来是如同沈明欢之前在薛府门口所为的那样,凡事都打着朝廷的名号,将功德全推到骆修远身上去。甚至之后他都不亲自出面,更是完全隐去了自己在其中的行迹。

    百姓只知新帝慈悲心肠,为他们除恶霸、分田地。

    学子们亦只知新君英明神武,扫除科举阴翳,予他们更多机会。

    二来官宦世族恨极了沈明欢,也乐意在其中多添一把火,将骆修远捧上神坛,把沈明欢树立成奸臣典范。

    曲正诚曾经的打算在如今尽数应验。

    成功地,置沈明欢于天下皆敌、万人唾弃、孤立无援之境。

    半月后,科举终于落下帷幕,而燕陵的分田还在艰难地开始。

    科举相关事宜走上正轨后沈明欢就没有过多插手,连殿试也是交给了骆修远,他只是内定了几个人而已。

    当然,内定的人不知道自己是被内定,还以为自己文采过于斐然,散发着灼灼光芒,这才被骆修远慧眼识珠。

    没办法,他们虽然四书五经不行,但都是搞各种“奇淫技巧”的好苗子。

    不过沈明欢很公平,没让他们挤占其他人的机会。这次科举选纳的人数前所未有的多,以前是优中取优,现在是只要真材实料走到会试的,沈明欢全都要。

    继世家之后,他要对官员动手了,即将空缺出来的大半个官场,亟待有人补充。

    沈明欢接过陆绥平递过来的名单,啧了一声“崔家还是不肯真蠢,命才最重要的。”

    “原来王爷你也知道。”陆绥平语气平淡,莫名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短短半月,沈明欢经历过数十次暗杀,光陆绥平亲眼目睹的,就有不下五次。

    他实在不明白这人为何要如此激进,像是背后有什么催着似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