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宪纪在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惠的事迹了。
比惠所预想的还要早得多。
那是在惠六岁那年刚刚被禅院直毘人从外界带回族地,并将其过继到自己名下,对外宣布为禅院少主的时候。
。
五年前。
加茂族地。
“禅院家的似乎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继承人。”
“继承人”
“啊,继承了「十种影法术」的子嗣,和宪纪一样,今年刚好六岁。”
“真的假的流落在外的禅院子嗣,血统怕不是不纯吧这也居然也能继承到「十种影法术」”
“毕竟遗传这种事谁都不好说,哪怕血脉不纯粹,但就是好运的被命运眷顾,这也没办法。”
“那会不会影响他天赋上限”这句问话,带了点恶意揣测,“哪怕好运继承到了血脉中最珍贵的祖传术式,不纯粹的血脉,也总会影响能力上限吧”
“谁知道呢,如果是普通的术式,我倒是愿意赞同你的说法,但那可是「十种影法术」这种传承数百年的术式继承者,再平庸,也不会平庸到哪里去吧”
回答的那人语气斟酌,片刻压低嗓音提醒
“喂,你刚刚那话,可把宪纪少主也带进去了,你是想说宪纪少主的血统,也会影响他的能力上限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先前恶意揣测的男人顿时慌乱起来,他讨好道“你别乱声张啊,刚刚我们就只是随便聊聊。”
惠六岁那年;加茂宪纪也刚好是六岁。
惠六岁被带回本家、成为少主;宪纪也是六岁被过继,成为少主。
宪纪是“卑贱”的侧室之子。
但因为觉醒了加茂家的「赤血操术」,他被族人带走,过继到了正室的名下,成为了所谓的“正统嫡子”加茂家的少主。
而他的侧室母亲,则因为不想成为儿子的绊脚石,从而“主动”离开了加茂家。
本来如同透明人一般的宪纪,生活自此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最重要的、相依为命的母亲离他远去,平日也不被允许再相见。
母亲离开那天,哭泣着跑去阻拦她的新任少主,无比难过、带着哭腔得大喊
“如果没有母亲的话,我才不要当什么咒术师”
想要和母亲一块离开。
不当咒术师也没关系,不是什么少主也没关系。
而宪纪的母亲却说“但是,你有才能哦。”
“你可以帮助很多的人,而你帮助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人认可你、帮助你。”
“所以,不要难过啊,宪纪,你现在的孤单,只是暂时的。”
“等你以后成为独当一面的咒术师,再来接妈妈回家吧”1
母亲最后的神情、笑容与话语,深深刻印在了年幼的宪纪的脑海里。
无法改变母亲离去的事实,被迫开始少主生活的他,一面浑浑噩噩的回忆着母亲最后的话,一面立志要成为家主。
我要成为一个被所有人认可的、强大的家主。
那样母亲会为他感到高兴与自豪的吧
那样就能再次见到母亲,和母亲一起生活了吧
年幼的、从小在族地里长大的加茂宪纪,就此极度自律,严于律己。
不需要族人催促,他自己就会逼迫自己学习,训练,变强。
禅院惠的名字,对宪纪来说,是格外特殊的存在。
因为对方和他一样,都是因为嫡子没能继承到祖传术式,从而被过继到宗家里的孩子。
同样的岁数,同样的血脉不纯,同样的因为继承了祖传术式而被迫成为少主。
他们是“同类”。
同类。
年幼又刚刚离开母亲的宪纪,在艰难适应新身份与新生活的同时,因此而感到了一丝慰藉。
他不是独自一人。
这种认知,让他沉甸甸的心脏轻松了不少。
但很快宪纪就意识到,他和那位素未谋面的“同类”相似却又不完全相似。
“喂,我刚刚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
“禅院家啊,似乎接回来了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
“对,看不见咒灵的,没有术式的普通人。”
“干嘛带回来一个普通人”
“因为,那是他们不久前刚刚从外界带回来的继承人的家人啊”
“哈你打哪听到的消息”
“我在上个任务,遇见了禅院家原本的嫡子了。”
“禅院直哉”
“对,就是他,大概是不甘心吧,居然把这种事说了出来”
“那他还真是离谱可笑,居然家事说了出来,但是禅院为什么要在继承人身边留下个污点啊那将人过继到家主名下还有什么意义给点钱,把继承人原本的家庭都打发走不好吗”
“谁知道,禅院直毘人的特立独行与任性妄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真好啊。
为什么他们如此相似,却又如此的不同呢
在某次训练完之后,再次于内院听见几个地位较高的族人背后闲聊的宪纪,不由在微愣之下,在感叹之际,心生羡慕。
宪纪憧憬着他认定的“同类”。
在惠还没有展露天赋、没有在咒术界留下“天才”的名头时,他就已经对其心生憧憬了。
因为。
对方明明和他一样大,却能够把珍视的家人留在身边。
真好啊。
真了不起啊。
如果让他站在我的位置的话,是不是就可以将母亲留下来了呢
或许正因为这样先入为主的憧憬认知,在之后禅院少主的天才名声四起,他的老师们三天两头恨铁不成钢的用“禅院惠”的名字给他施压时,宪纪都没有生出任何的排斥与不满。
“你和禅院的那位少主一样大,人家都已经取得一级咒术师的认证了。”
“起来,宪纪,训练还没有结束。”
“禅院的那位少主,在这个年纪已经调伏了六种式神了”
“头晕你迟早要适应贫血的感觉,继续,去尝试操控血包里的血。”
和惠推测的一样。
禅院拿五条给他施压。
加茂拿禅院给宪纪施压。
而在许久之前,宪纪也想到了这一点。
禅院家的惠君,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我被要求追逐他,他也一定被要求追逐五条悟。
加茂宪纪并不讨厌禅院家的少主。
恰恰相反,他一直觉得能与对方产生共鸣,一直把对方视为自己的榜样。
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们是同类。
是未来一同支撑御三家的同伴。
不用族人督促,加茂宪纪也会主动的去追逐对方。
因为他总是在想如果我能够像对方一样努力、强大、被无数人认可,那我就能更早的将我的母亲接回家了吧
就能和禅院家的那位一样,能够和自己的家人呆在一起。
。
迫于越发肆意妄为的五条悟的压力,回忆着“唯一杀死过「六眼」和「无下限」的术式就是「十种影法术」”的名头,心念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的加茂家现任家主,在禅院惠展露出了惊人的潜能后,最终选择和禅院结盟。
“如果五条只是针对禅院,那我们大可站在一旁,像过去一样保持中立;但现在,五条这代的家主,没给我们旁观的机会。”
“这是无奈之举。”
“但最终能不能结盟,还得等初次拜访、我亲眼观察确定后,再做决定。”
“只是无论如何,你要和禅院的少主好好相处,宪纪。”
“不管结盟能不能成,都不要无端得罪对方,族老教你的礼仪,你也要给我好好记在心底。”
加茂现任家主在出发前,这么沉声叮嘱了自家继承人。
“要做出最有利于加茂家的决定,你的言行举止,也必须要符合加茂家嫡子的身份。”
“在处于劣势的条件下,偶尔的忍耐,是有必要的。”
加茂家主,显然也担心年幼的继承人会在禅院里做出“不懂事”的行为。
看来他也很明白,被大人拿着另一个人的名头逼迫着训练,究竟会带来多大的压力和负面情绪。
而自母亲离开后,年幼的加茂宪纪就渐渐早熟起来,变得很能隐藏内心。
习惯性的眯起眼,将眼神掩盖。
习惯性维持平静的神情,不泄露真实想法。
所以在实际见面之前,谁都不知道这位一直被“禅院惠”的名字压一头的年轻少主,不仅完全没有心生排斥与厌恶,反而因为奇妙的“同类”逻辑而对其心生亲近。
直到两手交握。
这位11岁的加茂少主,才终于因为和自己理想中的“同类”和睦会面,而露出了些许符合年龄的心情。
。
“”
“”
一直被注视着。
正对面那个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的眯眯眼加茂少主,一直在看着自己。
跪坐在会客厅的坐垫上,身为继承人,必须要全程参与双方家主与族老谈话的禅院惠,愣是被盯到头皮发麻。
这位加茂少主,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原本以为对方应该会很排斥、讨厌他。
但对方刚刚握手时的表现又好像并非如此。
可就在惠以为对方或许能够正常交流时,对方却又做出了他无法理解的行为。
这种突如其来的密切关注,这种让人摸不清头脑的态度。
惠身体紧绷,像只突然被带到了陌生环境里以供参观的猫似的,满身不自在。
他甚至都快因此被看得没心思去听双方家主的谈话了。
好在,禅院与加茂的结盟打算,是建立在“惠的能力与传闻完全相符”的基础上。
所以理所当然。
双方继续详谈的基础,需要加茂一方亲眼确认惠的能力之后。
加茂家主很快就把话题转移到了需要“首先确认”的正事上。
他慢条斯理,不着痕迹,场面话一套又一套
“说起来,我们双方的继承人年纪都还小,这么枯坐着听我们谈话也无聊,而我们这次会面,本身就是想要来交流我们两家的咒术技巧的”
如同浑水般难以揣测又带着估量味道的眼神,缓缓停留在了禅院直毘人身边。
加茂家主看着惠,片刻露出一个仅浮于表面的笑容
“那么惠君,我们宪纪正好和你同龄,不过他倒是没有你那么优秀,所以,能麻烦你帮忙指点一下他吗就从你们开始进行咒术交流如何”
加茂宪纪收到家主指示,于是捋了捋宽大的和服,站起,认真对着惠欠了欠身
“希望能够得到你的指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