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底暴露的原因,大抵可以总结为两类。
一类是同僚及所属机构那边内部决策与行动的失败。
另一类,则是自己这边决策与行动的失败。
。
两年前,组织因为私自购买、偷运特级咒物,而被咒术界派来的处刑人盯上。
当时负责运送咒物的小队,毫无疑问被找上门的处刑人以压倒性的实力胖揍了一顿。
好在那位过分年轻的处刑人,没有杀人灭口的打算。
他只是让人报了警。
所以仅仅只是受伤、骨折昏迷的护送队,差点直接进了局子得亏组织在警视厅内安插有眼线,他们这才侥幸的“逃过一劫”。
当然。
对于当时同样在场身为公安卧底的苏格兰与波本来说,这就是相当让人遗憾的事情了。
差一点。
就差一点点,便能不费一兵一卒地将琴酒,伏特加,莱伊三人逮捕归案,他们也能进一步了解这个上世纪就已经存在的庞然大物的底细,并往那彻底瓦解的道路上再进一步。
可惜。
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眼线,打破了这一可能性。
但也不算毫无收获,至少,波本就从贝尔摩德口中得知了他们获救的原因即警视厅有组织眼线的事实。
这是很重要的情报。
毕竟诸伏景光隶属于警视厅的公安部。
组织安插在警视厅的眼线就像是一枚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内部爆炸给本就奔波于生死间的卧底警察们猝不及防的致命一击。
所以在从波本那得知警视厅已经被组织的爪牙深入其中的消息后,诸伏景光便不得不为自己的安危提前做好打算。
他将消息上报给线人,而线人则是将消息上报给了管理官。
不久后。
警视厅卧底警察的档案信息,被转移、封存。
于是,哪怕犯罪组织安插在警视厅里的眼线迟迟没有被抓住,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的诸伏景光,也依旧平安卧底到了现在。
可卧底毕竟是卧底。
背后的安全得到暂时的保障,为了窃取更多的机密情报传递回去,他们依然无时无刻都面对着各种风险。
而不久前。
28岁的诸伏景光,目睹了一场人性之恶。
那是远远超出他理解范畴,如同坠入真空般让人窒息,五脏六腑都被压迫到阵阵作痛的
极致的恶。
。
波本在收到组织安排的新工作后,曾在空余时间和同僚苏格兰交换情报时,开口提及过这件事。
“组织新招揽的那个姓横井的诅咒师和组织里其他两个诅咒师不一样,他被安排去负责研究方面的工作了。”
“研究方面”
“啊。”
波本点头,低声道
“我有预感,那
一定是我们公安必须要及时掌握的消息诅咒师,总觉得他们会做的研究,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苏格兰“你打算怎么做要我帮忙吗”
波本思索着“总之,先想办法和他打好关系吧,我的工作职责里,本就有和组织内的诅咒师保持联系与接触的部分,所以我有足够的理由去接近对方,至于帮忙暂时先不用,毕竟你是行动组的,二者跨度太大,无端和研究组的接触的话,对你的处境不好。”
苏格兰点点头,“那你自己注意安全,我见机行事。”
波本“好。”
两人商量是这么商量。
但意外,却总是来的比计划快。
那个名为“横井”的诅咒师相当特立独行。
明明有着整个研究院的使用权,明明已经加入了组织,但却很少会出现在自己的岗位上。以至于波本在最初的引路工作结束后,平日极难找到横井的踪影。
更别说与其打好关系。
而属于行动组、本该没什么机会接触对方的苏格兰,却反而得到了接触组织最新研究的机会。
代号“苏格兰”的公安警察诸伏景光,已经在组织卧底了六年。
六年履历,且拥有代号,并且创下不少“功绩”,为组织做出足够贡献的他,理所当然已经取得了一定的地位和信赖。
因此,在身份暴露的三天前,他收到了行动组的负责人琴酒安排的新工作。
他被要求留守在研究所深处,成为其中一支武装队的队长,负责保护所内的研究员,带队镇压研究的“失败品”。
镇压
研究的失败品。
诸伏景光在接到工作调任的时候,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直到他在要求下戴好比想象中更加厚重的防护服,和其他四位武装队的队长一同抵达任务地点,亲眼目睹了他们未来需要处理的“失败品”,并听研究所的副所长细细交代了详情后
诸伏景光这才明白,他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
“普通人当中,有很小的一部分存在,拥有成为咒物容器的可能性。”
“而完美的容器,可以让咒物的意识复苏,让咒物的能力、本貌重现。”
“但是容器体质太少见了,一百个人里也不一定能找出一个。”
“好在,我们组织经过多年的研究,拥有了人体改造的能力我们可以人为创造出让咒物苏醒的温床。”
咒术界固步自封。
而由普通人组成的黑衣组织,已然开始进行了对诅咒的探索。
不断在黑市购买咒物,不断进行研究。
从最不起眼的三四级咒物,到二级、一级咒物的研究。
如果不是因为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被处刑人回收,他们现在一定有新的素材或许也可以说他们逃过了一劫,特级咒物与一般咒物的
差距,还不是他们能够理解的。
总而言之,这个扎根于黑暗深处的大型犯罪组织,相当可怕。
他们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他们有权有钱有人,且有眼界及耐心,和足够的残酷。
他们愿意持续几年十几年的时间投入研究、慢慢摸索未知的事物。
而最终,他们得到了成果。
“我们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五花八门的「术式」且不谈,但所谓的咒力dashdash是可以充当能源使用的。”1
“在人造容器内复苏的咒物意识,在配合我们使用咒力的时候,我们就发觉了这一点,虽然还无法收集,但这无疑是一种研究方向。”
“而被咒物寄生的躯体的血液,身体组织,细胞,也发生了变异。”
人造容器在进行一定程度的处理后,能够在不同程度上控制住咒物意识。
越弱小的咒物,受到特殊容器的限制就越明显。
而被特殊容器所限制的咒物,在苏醒后,可以因此而被人为操控、配合研究。
咒物通过容器复苏的意识,与普通的咒灵不一样。
尽管同样生命力顽强,几乎不老不死,但它们拥有,看得见,摸得着。
所以一旦失控,研究所完全可以通过破坏容器,来处理掉这些危险品。
这样,哪怕现场没有术师守着,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确保安全。
“术式,咒力,血液,自愈能力咒物在人造容器身体上苏醒后所产生的变异,让他们的躯壳成为了最不同寻常,且珍贵的研究素材”
“这是能源、医学甚至是传说中永生大门的捷径。”
这个漆黑的、庞大的组织,给出了这样的研究结论。
而名为“横井”的诅咒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这一点。
他觉得黑衣组织的研究很有趣,胆子也很大。
于是,他主动成为了组织的一员,实验的设想和指导。
“只可惜人造容器总是有缺陷,无法吸收咒物。”
“要么无法限制咒物,使得它们苏醒后暴走失控;要么就在容器的保质期过去之后,咒物被自动剥离,留下一具扭曲残败的畸形身体。”
“而这种时候,就需要你们出场了。”
“用特殊的武器杀死暴走失控的实验体,用子弹和烈火清除没有研究价值的失败品这就是你们的工作。”
“不要感到恐惧,士兵们,也不要感到良心不安。”
“我们在改变世界。”
“科技的革命,需要牺牲。”
研究所的副所长,对着新来的武装队的队长们,这般狂热的陈述着。
而他身后的监牢
是腐烂但还在挪动的肉块。
是四肢畸形,皮肤发黑,仿佛整个身体被拉长的悲鸣人形生物。
是失去了头颅,但还站在原地摇摇晃晃的枯瘦人类。
如同一场诡谲离奇的可怖梦魇。
那不是咒灵,而是普通人都能够触碰的,活生生的生物。
他们都还活着。
他们都曾经是人。
而现在,却生不如死。
。
被安排到这里来的行动组成员,是组织认为的可信赖的“心腹”。
被视为心腹之一的苏格兰,无法因为更进一步接触到组织的秘密而感到高兴。
因为在那之后的三天dashdash他时时刻刻都呆在研究所。
信号被完全隔绝,如果没有许可,不允许任何理由离开。
理所当然,他连消息都传不出去。
诸伏景光经历了人生最可怕难熬的三天。
这里是人间地狱。
空气四处都充斥着绝望、痛苦与铁锈味。
。
那个叫做横井”的诅咒师仿佛此世之恶的化身。
曾经见过对方一次,亲耳听见对方的研究提议的诸伏景光,不由冒出了这样的想法。
他透过防弹头盔,定定看着那个男人。
对方额头上的缝合线,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尽快将情报传出去。
这个研究所必须要快点清除。
不能让组织将这种研究继续进行下去。
那不是什么科技革命,而是潘多拉的魔盒。
组织的目标是咒灵与咒物,而非术师。
因为弱小的术师价值不高,与普通人一样同样脆弱又易死,而强大的术师,他们又无法操控。
所以能够自我修复,自我愈合,只要人类仍旧存在恶念,就可以永生不死的诅咒才是组织眼里最佳的研究素材。
可是,诅咒依托于人。
人的痛苦与恶念,是诅咒存在的源泉。
所以。
对诅咒的研究利用的终点,必然会是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噩梦。
那是哪怕成功,也必然为少数人站在多数人的痛苦与绝望上,享受所谓科技革命成果的结局。
。
这种事情,咒术界能够视而不见吗
必须阻止。
必须处理。
必须尽快让公安部联系咒术界。
而想要做到这件事,就比如将情报传递出去。
可是诸伏景光找不到合理传递情报或者离开研究所的机会。
转机在第三天的一场研究试验出现。
由波本带回来的新咒物,在这天被研究员们拿出来实验。
咒物被人造容器吞噬。
随后。
在人造容器的痛苦悲鸣下,她的意识被咒物的意识所取代。
一位纤细的普通女性,被苏醒的诅咒扭曲成近乎三米高,它的腹部高高鼓起,外表畸形又扭曲。
它很温顺,一动不动。
不管研究员电击,枪击,还是对它做任何的伤害,它都毫无反应。
研究员渐渐放下了心,认为这次的人造容器的限制装置运行得很完美。
于是,他们照常去试探这个新诅咒的能力。
而在他们将诅咒固定住,触碰到其高高隆起的腹部的刹那
温顺的诅咒,腹部骤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噗嗤
然后一口咬住了就近的一个研究员,将人咬碎成两半。
品尝到鲜血味道的诅咒,开始暴走。
它挣脱了锁链,对四周的所有人进行无差别的袭击。
警报声响起。
武装部队中的一员诸伏景光被要求带队去清除失控的实验体。
部队折损了大半数的人。
而苏醒的二级诅咒,被咒具斩断了头颅。
那个巨大又扭曲的头颅,滚落在了诸伏景光的脚下。
他正好对上了诅咒那充血的眼球。
诅咒并未死去。
它看着面前的男人,嘴巴张了张。
出乎意外的
诸伏景光的脑海深处,响起了声音。
你有一个,不一样的灵魂。
洁白的,柔软的,如同太阳般温暖和这里的其他人都不一样的灵魂。
那是个温和的女声。
带着痛苦和忧郁,带着祈求和绝望。
啊
你是不一样的吗你能带我离开这里吗带我逃离加茂宪伦,我感觉到了,这里有他的气息,那个带着缝合线的男人,那个恶魔。
我不要再成为他的实验体。
失去头颅的畸形身体,朝诸伏景光的方向伸出了庞大且枯瘦的手。
求求你,救救我。
让我解脱吧,让我沉眠吧。
因为能够怀上咒灵的孩子,因此被作为实验体,遭遇了九度妊娠与九度堕胎。
哪怕死后也被炮制成了咒物,从而不得超生。
并在成为咒物后,被放入人造容器被迫苏醒的第一时间它再度沦为了实验体。
生前也是人类的咒物意识,将自己的痛苦传递了过去。
这或许是对方的能力。
诸伏景光看见了它的过往。
那是足以将人摧毁,没有任何人格与尊严可言,让人不忍直视的可怕经历。
心脏在绞痛。
怒火在燃烧。
手臂的青筋因为全力的忍耐而迸起。
诸伏景光闭上眼,随后,他在诅咒的回忆中,看向了那个一百五十多年前对名为“幸子”的女性做出惨无人道实验的罪魁祸首脸。
那是个额头带着缝合线,被称为“加茂宪伦”的男人。
对方额头古怪的缝合线,与如今研究所的所有者,那个名为“横井”的诅咒师,重合到了一起。
我感觉到了,这里有他的气息。
诸伏景光想起了诅咒最开始的话语。
他缓缓睁大眼睛,似乎抓住了什么关键。
是后代吗
还是说是同一个人
但是长得完全不像,除了额头的缝合线以外,就没有共同点了。
诸伏景光沉默着。
他看着面前的诅咒被无数人协力杀死,看着他们从容器的肉块中剖出了未被融合的畸形咒物。
“这个容器没有处理好啊。”
二级咒物,高一个级别,确实要比三四级的咒物难以操控。”
“重新改造一个容器吧,这个咒物的研究先推迟好了。”
确认事情平安之后,躲起来的研究员们,才这般窃窃私语着赶来,他们神情自然,就好像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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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卧底,诸伏景光无法什么事情都请求上司的指令。
什么情况要做什么事,都是需要他自行判断的。
要自行判断什么事情需要忍耐坚持、继续潜伏,要自行判断什么事情哪怕暴露卧底身份,也必须第一时间将情报传递出去。
和诅咒相关的事情,诸伏景光并不算多么了解,想要在这种事情上让他做出判断,着实是有点困难。
但他有一种直感。
那是卧底六年走过无数生死交界的他所信赖的直感。
那个男人,那个叫“横井”的诅咒师,那个和诅咒记忆里那个百年前的“加茂宪伦”有着相同缝合线的家伙,那个让人不战而栗,仿佛是世间一切邪恶凝聚而成的残酷存在
必须要即刻处理。
必须要尽快将自己知道的事情汇报上去。
这种想法他从第一天就有,而现在被催化到了极致。
再拖延、忍耐下去,就来不及了。
于是。
在实验失败,失控的诅咒给研究所的武装部队带来不少损失的当天,诸伏景光窃取了还未被重新封存的、那个向他求助的二级咒物,随后穿着厚实的装备,带着一身的武器,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向外围。
他突破了研究所,并在警报声中夺走了一辆车,就此步上了逃亡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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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波本的视角,他的公安同僚苏格兰,就是在被调任不到三日,在他还在思索着怎么调查“横井”的短暂时间内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突然暴露身份,并被组织追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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