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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无法拒绝的暴君
    又花了3天时间,千临涯才终于找到了最符合心中所想的石头。

    这是一座高达三米多的太湖石,石身瘦长,形似孤峰。

    整块石头像个倔强、拧巴、昂首傲立的人。

    看到它,他总能联想到杜甫、苏轼等一系列总是在和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战斗的拧巴老头儿。

    又臭又傲,又倔又憨。

    莫名地就很戳千临涯的点。

    他能通过这块石头的神韵,想象到它树立在庭院里的样子。

    首次把太湖石用到枯山水里的,他千临涯恐怕是第一个。

    这颗石头不贵,但运费挺贵。好在千临涯的后盾家底够丰厚,他只是提了一句,醍醐琉璃子马上就花钱派船把石头拖回来。

    因为千临涯叮嘱过,搬运石头时,一丝也不得损毁,因此工人们是将这颗又大又沉的石头,当做易碎艺术品一般地搬运。

    醍醐家为了这个茶室,花费的资金,恐怕已经几千万了。

    茶室建造的同时,千临涯跑了一趟冈山县,寻找备前烧陶器的名匠人。

    这位名匠是醍醐家推荐的,名叫伊势邦夫,42岁。西班牙陶艺专业硕士学位,备前烧伊势家传人。

    第一次跟这家伙见面时,千临涯就提出了自己构想中茶碗的要求

    “它是一种介于优雅和忧郁之间的灰黑色,表面上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普普通通,就像一个初学者的作品,实际上,它是返璞归真,和光同尘,温和而坚定,善良而成熟,知世故而不世故。”

    对于千临涯的描述,伊势邦夫的评价是“完全意味不明。”

    这位42岁的备前烧传人,凭借着自己丰厚的经验,和提炼多年履历的审美,在和千临涯磋商了整整一天后,他烧出来的第一批共5枚茶碗,出炉了。

    千临涯匆匆奔赴伊势先生的工作室,看到那5枚茶碗后,他的脸沉了下来。

    “这完全就不是我想象中的灰黑色要像即将下雨同时雾霾很重的老工业城市的天空这黑色不能单纯地像个胎记一样印在上面,要像阴魂不散的缭绕烟雾一样,飘在上面”

    “这形状是啥啊虽然我说了要普通,但这像是丑女生涂厚厚的妆,东施效颦恶心”

    42岁的伊势邦夫,差点被一个不到20岁的小伙子说哭了,他顿时觉得自己学习了几十年的陶艺是在做梦。

    最后,他终于爆发了“就说了我不懂啊你第一次的要求我都不懂啊”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醍醐家得罪不起,他根本就不会听这个小朋友乱弹琴。

    千临涯叹了一口气,拉他坐下来,打算跟他从头到尾,好好谈一下茶碗该怎么烧。

    伊势邦夫耐着性子坐下,听他以“茶碗是干什么的喝茶用的”为开头,整整讲了两个小时。

    最开始,他是带着无聊、无趣、抗拒的心情听他讲的。

    但在听的过程中,他逐渐产生了“原来还能这么理解是我之前弄错了吗”的想法。

    接着,少年又谈到美浓烧、濑户烧、备前烧、信乐烧等等的前世今生,相爱相杀,期间还穿插其他技法的烧制诀窍,听得伊势邦夫一愣一愣的。

    到了最后,伊势邦夫发现,自己逐渐和这位年轻的宗千家家元,思维到了一个频道上。

    他逐渐发现,这位千老师的审美品位,好像已经超越了凡俗,超越了这整个时代,超越了整个茶道界。

    他所有看似荒诞不经的描述,其实每一个字,甚至每一个字的音调,就蕴含着微言大义,是铸就完美茶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对于他来说,碗虽然是碗,但它经历了不是碗,接着还是碗的这样一个崎岖历程,在走到终点后,终点那头还有无限遥远的路可以走。

    就好像踏破了一个关口,却发现大海无涯一般。

    伊势邦夫本以为,自己的技艺已经圆满,但这次和千临涯的交谈,让他彻底意识到了自己在烧陶上还是一个学徒。

    最后,千临涯说“所以,就这样,半天之内,再烧5枚黄濑户茶碗。”

    “等等等等,”伊势邦夫拦住他,“您说错了吧为什么又成了烧黄濑户了我可是备前烧的”

    “正是因为你是备前烧的,所以你现在已经陷入了知见障了”千临涯不客气的说,“你觉得你懂了,其实你还有不懂的地方,但因为你太懂了,反而不容易发现自己不懂,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就体现你完全不懂”

    伊势邦夫还是不太懂“那如果是要做黄濑户,找黄濑户的不是更加我不太擅长黄濑户。”

    千临涯摇了摇头“要的就是你这种不擅长,不擅长却努力去做,越是努力,其中凝结的心血就越是宝贵。”

    他拍了拍伊势邦夫的肩膀“相信我,你会重新喜欢上烧陶,未来的你,会感谢现在努力的你自己。”

    然后,伊势邦夫又烧出了5枚黄濑户,因为太丑,被千临涯全砸了。

    除了对茶室的建造者、茶具的制造者们进行无底线的压榨和折磨外,他还在折磨着各路参与人员。

    壁龛书法的书写、花卉的选用、新礼扇的制作、和服的定制、香炉香薰的采购但凡茶室需要构建的地方,他都亲力亲为,并且把参与者喷了个遍。

    久而久之,在茶会筹办人员中间,千临涯流传出了一个外号“无法拒绝的暴君”。

    称呼他为“暴君”,是因为他对于一切都至少要推倒重来好几遍,非常折磨人。

    称呼他为“无法拒绝”,是因为他身上带有奇特的魅力,即使被他大声呵斥,被呵斥的人也没办法顶嘴。

    而且就算反驳,他自己现场展示,居然能比专业人士做得更好。

    久而久之,只要他莅临现场,工作人员都会对他礼貌地45度鞠躬,并且大声喊一句“千老师”

    似乎在这些人当中,还有人染上了不被千老师骂一句就不舒服的怪癖。

    在他的高压手腕下,醍醐家的茶会,正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进化。

    5月14日,千临涯订购的那颗太湖石运送到东京的那一天,仲夏茶会的正式企划案,才终于送到他桌上。

    这次茶会,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晨间茶,在上午进行,这一批接待的,主要是十四家的财阀代表们。

    第二阶段在下午进行,这一阶段的客人,是艺术界名士,其中包括茶道界名士,据说里千家的前任家元,距离茶圣最接近的男人千玄房,也会来到现场。

    第三阶段,则是最重要的茶席。

    参与这次茶席的客人,将是政界要员。

    看着手里的要员名单,他陷入了沉思。

    那上面,赫然印着几个熟悉的名字。

    菅原义治。

    麻生次郎。

    加藤盛信。

    小泉进太郎。

    河野次郎。

    西村康信

    看着这份名单,千临涯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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