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红日西沉,燕青按照渔夫指点的路,大步流星地赶往石碣村。
燕青刚入石碣村口,恰碰到一老者,拄着棍子,弯着腰,颤颤巍巍地,迎面走来。
燕青迎上前去,立于路边,恭敬地说道“您老,走好啊。”
老者嘴里“嗯”了声,站了下来,对燕青说道“你这后生,俺怎地不曾见过”。
燕青站在路边,冲老头拜了拜,又说道“俺乃外乡人,故此您老未曾见过。然而,俺看您老这样子,颤颤巍巍的,恐走不远。敢问,您老需要俺帮助吗”
老者笑笑,浑身颤巍得似乎更厉害了,却对燕青笑道“你这小伙子,小看人呢,俺就是再走十里八里,也不是问题。不过小伙子,俺给你说,今日你看俺颤颤巍巍,恐走不远;他日,人来看你,也不过如此。”
燕青笑道“您老说的极是。敢问您老,俺打听个人。”
老者问“是俺村的”
燕青反问道“这可是石碣村”
老者答道“正是。”
燕青笑了,对老者道“您老,俺打听的,正是您村的人。”
老者也笑,道“那你问对人了,包管一问一个准,绝对跑不了他。”
燕青便道“您老,您村上可有个阮小七”
老者道“咋才是可有个阮小七是太有个阮小七了。你问他作甚”
燕青道“他是俺一个朋友。”
“哦”老者道“你这个朋友,可是个不得了的人。早几年,他上梁山,当了强人,后被朝廷招安,打方腊立了功,被封为盖天军都统制,后又因穿了方腊龙袍戏耍,被朝廷剥夺了官职,贬回本乡里为民了。目今,他跟他老母一起生活,就在前面不远那个大院中住。俺活了八十余年,俺就想不明白,他阮小七乃是个渔夫出身,穿得甚的龙袍”
燕青闻言笑道“正如您老所言,就是俺,也甚是想不明白,难不成那阮小七还想当当皇帝,坐坐龙床不成可惜他没那个命,享受不了那份富贵也”
老者闻言,大笑,夸奖燕青道“眼看你是个乖巧之人。”
燕青道谢道“谢谢您老啊那阮小七情况,您老如何这般清楚”
老者笑了,说道“把那厮,俺怎能不清楚既是把那厮烧成灰,俺也知道哪些灰是那厮哪段身子烧的”
燕青闻言大笑。
笑毕,燕青问道“何以如此”
老者答道“那厮是俺外甥啊你说他闲得没毬事干了,穿方腊的那身破衣服作甚把好好个官给穿没了现在可好,回到乡里,甚事不干,整日里就知道个吹牛皮,道他过去的那点儿破事儿。若不是他身上多少还带回来点银子,俺那可怜的老姐姐,都要挨他饿死呢。”
燕青闻言大笑道“俺阮小七哥哥真乃性情中人也”
老者闻言道“听你此言,你和俺那外甥,也是一丘之貉。”
说毕,老者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了。
燕青望着老者走了,转了身,紧走一阵,来到老者所说的大院门口,抬手叩响了院门。
“谁”里面粗声大气地问道“敲甚的门,只管进来便是。文绉绉的,不像是俺村的人。”
燕青闻言,忍了笑,推开门,走了进去。
因天色已晚,阮小七见走进一彪形大汉来,却未认出是燕青,便大声问道“你是谁呀报上姓名来。”
燕青道“报阮都统制,俺乃燕青燕小乙也”
“扯什么蛋呢俺那小乙兄弟早不知跑哪儿去了,哪来的燕小乙”
昏黑中,阮小七嘴里嘟嘟囔囔走了过来,燕青仔细看时,见头戴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破衣裳,赤着双脚。
燕青强忍住没笑。
阮小七骂道“你什么混账人嘛,张口就冒充俺燕青兄弟,我且看看你是哪个待看清时,看俺不剥了你的一张人皮。”
骂着,走到燕青跟前,仔细一看,果真是燕青,惊得跳将了起来,大声问道“阿呀,果真是小乙兄弟,甚风吹得到此”
不等燕青回答,便抓了燕青的手,连声说道“兄弟乃贵客呀,快,快,大堂上清。”
说着,拉着燕青进了大堂,让着燕青坐在主座上,然后点了灯。
大堂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阮小七俯身在地,对着燕青便磕头。
燕青惊得跳将了起来,急道“小七哥哥,你糊涂了,哪得如此,哪有哥哥拜弟弟的该着俺拜哥哥。”
说着,出溜到地上,也给阮小七叩头。
阮小七大笑道“不管大小,只管胡拜,如此甚好。”
燕青也笑道“这小七哥哥,小乙原想咱两人,皆率性之人,能免了俗套,结果也还是免不了。”
当时,两人携手,站了起来,阮小七复让着燕青坐了。
燕青问道“俺令堂呢俺先拜过令堂,然后,俺和你好好拉话。”
阮小七遂领着燕青到了另一件屋中,炕头上坐着一位老温。
阮小七道“俺娘,俺小乙兄弟来看你来了。”
燕青当即推金山,倒玉柱,跪于地上,给阮小七母亲,磕了三个头。
阮母忙道“瞧这孩子,多乖巧,快快起来。”
燕青闻声爬了起来。
阮母道“你是俺儿兄弟且坐炕边来,俺问你个事。”
燕青闻言,走了过去,坐在炕边。
阮母问“你可是随卢员外上了山的那个小乙”
燕青道“回大娘的话,俺正是随卢员外上了梁山的燕青,燕小乙。”
阮母道“那俺见过你。”
燕青也道“是也,在梁山,每到过年时,俺都给您扣过头,拜过年。您老还是这么精神。”
阮母道“你看,你看,俺就说嘛小乙啊,俺且问你,你从何处来”
燕青道“俺从宋江哥哥那儿来。”
阮母又道“既是你从你家宋江哥哥那里来,俺且问你,因何你家宋江哥哥当了官,偏俺家小七当不得官”
燕青闻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忙转首去看阮小七。
阮小七对他娘说道“俺娘,俺告诉你多少回了,因为俺穿了方腊那厮的龙袍,朝廷说俺要当方腊,所以剥夺了俺的官职;若不然,俺现在就是盖天军都统制,你便是盖天军都统制他娘了。”
阮小七他娘并不听阮小七的说辞,执意问燕青道“小乙啊,你是个不说谎的好孩子,你告诉俺,可是这样”
燕青只好答道“大娘,真是这样。”
阮小七他娘听了燕青的话,哀叹道“俺甚是没福啊,当不了盖天军都统制他娘。”
阮小七闻言笑道“你明明是俺娘嘛,咋又当不了俺娘了”
阮小七他娘答道“因为你不是盖天军都统制嘛”
燕青和阮小七闻言,一起大笑起来。
笑毕,燕青对阮小七他娘说道“大娘,您老歇着,俺和小七说会儿话去。”
随即,两人又来到大堂中。
两人分主客坐后,阮小七起身,给燕青泡了茶,再次坐下,问道“小乙兄弟,你此番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俺办”
燕青道“无甚事,只是从宋江哥哥那里听说你被剥夺了官职,而我恰好要到柴大官人哪里去,顺路来看看你。”
阮小七闻言,假意失望,哀叹了一声,说道“唉,俺以为小乙兄弟专程来看俺呢,原来也是专程去看柴大官人,顺路来看看俺,顺便给俺个人情。”
燕青笑道“小七哥哥,这人情就不小了。”
阮小七也笑,然后说道“可不咋地,毕竟俺和小乙兄弟关系远点,不似小乙兄弟和柴大官人,差点成了连襟。”
燕青闻言愣了一愣,问阮小七道“此话怎讲”
阮小七答道“你和那那柴大官人混入帮源峒中,柴大官人被方腊招了驸马,你是柴大官人的奉尉,那柴大官人有个小姨子叫做银芝,听说你们处得不错,若非俺宋江哥哥破了帮源峒,你和那柴大官人岂不是成了连襟”
燕青闻言大笑。
阮小七待燕青笑毕后,说道“那柴大官人现在是沧州都统制,小乙哥莫要去寻他。”
燕青问道“为甚”
阮小七道“人家是官,你是民,不是一条道上跑的车,招人看待不起。”
燕青闻言笑道“俺和柴大官人是啥关系按你所言,都差点成连襟了,他会看待不起俺你道他敢吗”
“怎地不敢”阮小七说道“莫要讲以前的交情,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柴大官人已不再是以往的那个柴大官人了,他现在是沧州都统制了,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燕青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不到你一个驾舟踏浪,杀人越货的活阎罗,竟然也能说出如此文雅的话来难得难得”
阮小七道“难得个甚若非是剥夺了俺的官职,俺还能装成个峨冠博带的文雅官呢难不成俺脸上刻了文盲二字把个轿子谁不会坐嘛没吃过猪肉还没听过猪哼哼”
燕青于座上双手抱拳,调侃地说道“高手在民间啊小七,就你刚才这番话,你若是当了盖天军都统制,真是装相的高手呢不过俺告诉你,因为你的缘故,俺那柴大官人吓得也辞了官,回乡为民去了。”
阮小七闻言,惊得睁大了眼睛,问道“这又是什么情况那柴大官人当不当官,关着俺小七什么事了”
燕青道“你不过是穿上方腊的龙袍戏耍了一番而已,那柴大官人是实打实地做了方腊的女婿,既是你都被剥夺官职了,将来能有柴大官人的好果子吃故此,柴大官人也纳还官诰,复回沧州,为民去了。”
“好”阮小七大喜,高声叫道“好好”
燕青疑惑地道“好什么好”
阮小七兴高采烈地说道“好啊,原来也还有和俺一样倒霉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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