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昼长夜短。
晚膳结束,日光尚未沉寂,朱标借着亮光,继续处理公务。
常乐挺着四个月的肚子倚在特质的靠椅,同晚星、晚月、小全子玩起了麻将。
朱元璋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锦衣卫几乎遍布朝野,谁家隐私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但春和宫是没有的,因为朱标据理力争,严词抗议。
常乐吃口西瓜,美滋滋摸起一张牌。
忽得,门口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
晚星、晚月、小全子极其熟练、迅速地把麻将装回盒子,打扫干净现场。
常乐“”
她差一点就要自摸了
朱标瞧眼手还僵在半空的太子妃,无奈失笑。
门口,朱雄英跑进来,先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爹。”
朱标扬起标准慈父微笑,“嗯,雄英回来了。”
朱雄英点点头,随即迈着短腿几步越过书桌,扑到常乐旁边,“娘亲,我回来了”
他的声调、语气、字数,都明明白白对照出了方才单独一个“爹”的敷衍。
朱标一脸麻木,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常乐越过儿子的头顶,睨眼失落的老父亲,满脸幸灾乐祸。
朱标“”
朱雄英没发现父母的眉眼官司,自顾自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周屿今天又是肿着脸来学堂,他爹为了新弟弟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眨着圆溜溜的眼睛,期待着自家娘亲的反应。
常乐果然满脸怒容,“又蠢又丑的臭渣男”
朱雄英半仰的脑袋缓缓打出个问号,重点是周屿他爹渣么
重点应该是周屿又因为新弟弟挨了打吧
常乐垂眸,语重心长,“宝宝,你以后可得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么”
朱雄英“”
好丈夫什么的,他才七岁
常乐摸摸儿子的脑门,“宝宝,你怎么不说话”
朱雄英眨了眨迷茫的眼,你怎么不说话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他好像不久之前刚问过别人
常乐挼了一把儿子毛绒绒的后脑勺,“雄英宝宝”
朱雄英赶紧护住自己的脑袋,“知道了。”
一心一意的好丈夫,知道了。
常乐“宝宝真乖”
她俯身亲亲儿子的脑门,左脸颊,右脸颊。
朱雄英抿紧嘴,试图克制不自觉咧开的笑,没必要,完全没必要。
瞧瞧自家娘亲的黏糊劲儿,喜欢弟弟妹妹,而不喜欢他什么的,不可能,完全不可能
至于老爹
朱雄英瞅眼埋首案牍的老父亲,他凑到娘亲耳边,“娘,皇爷爷说爹不会纳妾,爹真
的不会纳妾么”
竖起耳朵听儿子小秘密的常乐“啊”
谁说谁不会纳妾
常乐“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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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五一十复述当时的情景。
常乐“”
朱元璋吃错药了
脑子进水还是进浆糊了
朱雄英“难道皇爷爷是骗我的”
常乐看看儿子,再看看那边满脸无语的当事人,果断甩锅,“这个得问你爹。”
可没等朱标的回答,朱雄英斩钉截铁,“爹肯定想纳妾。”
朱标“”
好大一口锅
常乐看眼满脸懵的当事人,“雄英怎么知道”
朱雄英理所当然,“周屿他爹说的,是个男人都想纳妾。”
常乐“”
朱雄英“娘放心,我不一样的。”
常乐“哦”
朱雄英“因为我答应娘,将来要做个一心一意的好丈夫”
常乐“”
她一把搂住儿子,“真是娘亲的乖宝宝”
朱雄英红着耳朵尖,满足地依偎在娘亲怀里,爹纳妾就纳妾,他有娘亲就行。
这边母子情深,那边一阵风刮过,带起满身寥落。
朱标试图为自己辩解,“雄英,你我父子,你不纳妾,爹自然也不会纳妾。”
朱雄英终于把目光转向他爹,但满眼怀疑。
朱标挺直胸膛,力证自己的光明磊落,绝不撒谎。
朱雄英歪了歪脑袋,随即恍然大悟,“难道这就是虎子无犬父”
朱标“”
每月初一,命妇寻得进宫朝拜皇后。
马皇后体恤亲家和怀孕的儿媳,问候几句,便给了母女两单独的空间。
蓝氏哪怕涂了层厚厚的脂粉,依稀可见她苍白的面色和红肿的双眼。
她肯定又在夜里偷摸流泪,孤枕难眠,思念老爹。
常乐想了想,道,“娘,我房间的储物柜里有个盒子,你回去后打开玩玩。”
蓝氏也不想女儿担心,她强撑起精神,“乐儿留了什么好东西在府里”
常乐凑近她,悄声道,“麻将,一种非常好玩的多人游戏。”
蓝氏摆摆手,“我哪有心思玩”
她一副很忙,没空的样子。
常乐恨铁不成钢,思索片刻,问,“娘,您如今是不是有银子有房子”
蓝氏略显莫名,但还是点点头,“有的。”
丈夫在世的时候,俸禄、赏赐什么的都归她管,银子、房子,她还挺多。
“乐儿手头紧缺没事,娘有很多,娘找机会给你送进来。”
蓝氏满脸散发着“我是富婆”的壕
,面色苍白,双眼红肿什么的不堪一提。
常乐擦了擦即将流出来的口水,忍痛推辞,“我也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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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乐“”
赶紧转移话题,不是,回归正题。
“娘,您现在是不是有身份有地位,儿孙也都孝顺”
蓝氏更加莫名,“是有,是孝顺。”
她的两个儿子本事、人品,那都是一等一的。
常乐抓起她娘的手,“那不就是,您如今啥事不用愁,您最好的时光,怎么能没有心思玩”
蓝氏眨着迷茫的,肿痛的眼,喃喃重复,“我最好的时光”
常乐“可不是么,有钱有闲,您不好好享受,您要等到什么”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这话可不能被朱元璋听见了。
以他那小心眼,肯定会以人度己,他肯定见不得后宫嫔妃在他驾崩后,日子过得逍遥快活。
蓝氏学着女儿压低嗓子,“我哪有享受的时间,我每天要要”
要干什么来着
除了吃饭、睡觉,她还有什么必须要干的事
常乐再接再厉,“您和邓婶婶交好多年,您不为自个想想,也得替她想想。”
蓝氏“替她想想”
常乐肯定点头,“邓婶婶仅有秦王妃一女,邓叔叔病逝多年,袭爵的是庶长子,到底隔了一层,她在府里定然寂寞”
蓝氏“是,她近年来憔悴了很多。”
常乐“所以呀,您多约她出来,多玩玩,心情好了,那身体自然好了。”
蓝氏“是这么个理,但”
似乎哪里不太对
常乐“还有徐婶婶,您能忍心看着她们寂寞憔悴么”
蓝氏“不忍心。”
常乐靠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娘是最最善良的仙女。”
蓝仙女珠,油然而起一股使命感。
常乐忽悠
不是,哄骗
不是,是为自家娘亲指明了生活的方向后,返回春和宫。
戴思恭和戴杞已经到了,他们父女俩每隔三日进宫给朱标父子和常乐请脉。
初夏,阳光穿过香樟树叶的间隙,洒落满室斑斑点点。
戴思恭搭在常乐的脉搏许久,“戴杞,你来给太子妃看看。”
常乐稍楞,她的肚子出了问题
朱标同样一怔,随即几个大步过来,“怎么回事”
戴思恭微微躬身,“您稍安勿躁,太子妃和皇孙暂时无恙。”
朱标眉间褶皱愈深,暂时无恙暂时
戴杞搭脉同样搭了许久,她皱起眉,“太子妃是”
戴思恭点点头,“双胎。”
常
乐“双胎”
她肚子里有两个孩子
朱标完全懵了,
当初雄英一个就那么难,
这回竟然两个
常乐定了定神,“戴先生,我和孩子”
戴思恭,“您身子好,孕期仔细将养,想来没什么问题。”
他言辞笃定,常乐心神稍松,“那拜托两位了。”
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太子妃双胎的消息迅速传开,宫内宫外,朝野皆知。
马皇后第一时间赶来春和宫,“乐儿,辛苦你了。”
她早年连续生过七胎,知晓孕妇的艰难,单胎尚且不易,何况双胎。
常乐浅浅扬起笑,“娘,我没事,您别担心。”
说着,她目光转向旁侧的安庆公主,“妹妹是有什么喜事儿么”
小姑娘晕红着整张脸,莫非是要招驸马了
安庆公主羞涩垂眸,双手来回搅着帕子。
马皇后看眼女儿,道,“你爹准备今年给安庆、汝宁、怀庆、大名四个指婚。”
安庆公主今年十八,汝宁、怀庆、大名三位公主今年十七,在大明是该嫁人的年纪。
史书里的四位公主,早在洪武十四年,十五年,刚满十四岁时,便已成婚。
而今,是朱标以妹妹年幼,舍不得妹妹为由,阻了她们的婚事。
常乐先恭喜了句,再似好奇问,“娘看中了哪家儿郎”
马皇后“欧阳伦,是位颇有才华的进士。”
常乐“”
怎么还是他
都四年了,欧阳伦还没娶妻
史书里的安庆公主,嫁得就是欧阳伦,明朝首位平民出身的驸马。
安庆公主,朱元璋和马皇后嫡出小女儿,太子亲妹,招的驸马竟是众姐妹里出身最低的。
出身低倒也没关系,可这欧阳伦后来借着驸马身份走私茶马,案发之后直接被朱元璋赐死。
明朝公主是不能改嫁的,安庆公主年纪轻轻,守寡至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