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 帮我一次吧。”李治又重复地求道。
武媚娘心神晃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毅然决然地狠下心拒绝道“不行。”
服饵, 饵中包括礜音玉石、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饵有五石或三石之说,五石就是以上五种金石皆用, 三石是取五石中的三种。1
自古以来,服用金石之药的帝王都逃不过中毒而亡的下场, 秦始皇如此,汉武帝如此, 唐太宗也是如此。
武媚娘不忍眼睁睁地看着李治服饵身亡。
李治听到之后,双手抱着脑袋在床上滚来滚去, 苍白的嘴唇咬出了血色,嘴里断断续续发出虚弱的呼痛声。夏日本来就燥热,李治这么折腾身上就出了一层虚汗。
“陛下”武媚娘看着李治如此狼狈的样子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转头吩咐道“传太医过来。”
太医就等候在偏殿之内, 听到传呼立马过来。武媚娘问道“天皇喝了你们开的药, 仍然不见好转,你们可有良策减轻天皇的病痛”
众太医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院判站出来,小心斟酌字句, 说了一通云山雾罩的话来。
武媚娘和李治都听得心烦意乱。李治是头疼难忍, 集中不起精力, 听到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烦躁,武媚娘则是因为院判在和她绕圈子打太极说不到重点。
“你就说有没有能不能”武媚娘打断院判的话, 厉声喝道。
院判被武媚娘的声音吓了一跳,脊背发寒,几乎一动不动。殿内的沉寂蔓延开来, 连李治急促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武媚娘狠狠地拍了拍床榻,指着太医们气骂道“天皇对你们恩宠优渥,如今天皇病重,你们一个个竟然拿不出一个主意来,天皇要你们何用若是天皇有个不好,你们也逃不掉”
众人唯有跪下请罪“臣等才疏学浅,请天皇天后降罪。”
“降罪才疏学浅”武媚娘冷笑“今儿你们就给我拿个章程来,不然”
太医们感到身上背了一座大山,压得他们直不起腰,喘不过气,汗如出浆,流入眼睛。太医们的眼睛被汗水刺得生疼,视野模糊,但都不敢伸手擦拭。
仿佛过了很久,一个太医出了声,声音发颤,明显感到他的紧张。
“启启禀天后,臣以为可以试一试服服饵”
武媚娘双目如电,蓦地刺向这出声的太医,冷笑道“哦,服饵原来是你。”就是这个人给李治提了服饵的治疗办法。
这太医仿佛被武媚娘的视线刺中心脏,双腿一软几乎倒在地上。
但他仍硬着头皮,顶着压力出声道“臣的师父曾在备急千金要方中提到服饵,言若人忽遇风发,或口不能言,可在无风密室内服汤药或粥,至汗出不绝为佳。”2
武媚娘的目光扫过这名太医,脑海中浮现了他的名字刘神威。孙思邈的亲传弟子,当年孙思邈不愿任官,就举荐自己的弟子刘神威来宫廷担任医官。
“可有章程起来回话。”武媚娘的声音稍稍缓和。
刘神威说到熟悉的领域,心中的惶恐逐渐散去,变得侃侃而谈起来。
他起身拱手道“家师在书中曾言,凡患风疾,服用汤药,不出大汗就不能驱除风疾,因而汤药中要有发汗散寒的麻黄。又言,若患者五十以上且体虚,更适合用三石。食用的粥要大熟,熟了易消化。在密室之中不能苦心劳力及大喜大怒,务必要将息节慎。”3
“天后”李治将头转向武媚娘的方向。
武媚娘似乎不为所动,继续盘问“可曾以此方治过病人”
刘神威道“臣少时曾随师父治过两例。”
“治疗之后效果如何病人年寿几何”
刘神威顿了顿道“两人病情均有减轻,一人六十而终,一人六十一。”
武媚娘闻言,眉头皱起来,显然她对这两人治疗之后的寿命不满意。她扫向众人,问道“你们有何看法”
院判出列道“这服饵药性太烈,天皇体虚,怕”
刘神威反驳道“这服饵汤勿计剂数多少,亦无虑虚,只求汗出不绝为佳。”4
院判摇头道“不妥,天皇的病症乃是最近劳心忧虑所致,再加上暑气燥热,故病情加重,宜服药静养为主,抑或辅之以沐浴泉汤。”
武媚娘沉吟一下,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暂且按院判的法子来。”
太医退下后,刚才集中精力听治疗方案的李治此刻听到武媚娘的决断,头又开始疼起来。
“媚娘”李治的言语中带着哀求。
武媚娘用手帕擦去李治额头上的汗水,安慰道“陛下的身子尚未到最严重的地步,还是以常规疗法为主。”
曾经英俊年轻的帝王变得病骨支离,眉间被病痛折磨出了深深的川字纹,清透多情的丹凤眼蒙上了一层阴翳音亦。
他的双手抓住武媚娘的衣角,神情之中流露出依赖和恳求。
“可是我难受啊。”李治的声音带着委屈。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嫌蝉鸣吵吗我已经叫人去粘蝉了。我保证它们不会打扰你休息。”武媚娘不同于刚才和太医说话时的雷霆万钧,此刻变得温柔婉约起来。
几十年过去了,武媚娘的声音依然那么温婉,依旧像雨洗过的青山,雪松新抽的嫩芽,依然那么得令人安心。
李治在武媚娘的安抚下,情绪逐渐平定下来,仿佛他从武媚娘的话语中重新汲取了抵抗病魔的信心和力量。
不知道过了多久,武媚娘见李治睡着了,才悄悄将他的手放回床榻之上,轻手轻脚地到了偏殿。
她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膀和四肢,上官婉儿就迎了上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吐字清脆圆润,向武媚娘禀告急需处理的事情。
武媚娘或是颔首,或是发出几个字。上官婉儿得到指令后,就要离开,只听武媚娘说道“你派人把奏章搬到正殿,这些日子我在正殿批改奏章。”
上官婉儿应下“是,天后。”
两个寺人悄无声息地安置好桌案,上官婉儿将奏章放到上面,武媚娘坐下批改奏章。
最近大唐的边境颇不平静,北边裴行俭和程务挺率军平阿史那伏念和阿史德温博到了紧要的关头,西边唐和吐谷浑的联军与吐蕃大战到了收尾的阶段。
林林总总,每日都能收到前线送来的战报。武媚娘虽然不对前线战事插手,但是粮草调配,府兵征发,战后安排等等都需要武媚娘这边做出决策。
除了战事外,雍州的庄稼被狂风吹折,眼见着大为减产,紧接着京师的米价也蹭蹭地往上涨,百姓叫苦不迭。
武媚娘先是调常平仓的粮食低价往外卖,以平衡粮价,再发诏令各港口市舶司购粮即刻往洛阳运送。
这几年天灾无常,而且南方往北方调粮需要时间,还是早做打算。
武媚娘刚批完几本奏章,就听到帐内传来呻y的声音。敢忙起身,掀开帘子,仔细打量李治的神色
只见无论是在睡梦之中还是睡醒之时,李治的眉头都是紧皱,眼尾的细纹一道攀着一道,脸上露出疲惫憔悴的神色。
“现在感觉怎么样饿不饿要不要用些饭菜”武媚娘连忙问道。
李治的眼中一片茫然,下意识地扶着头坐起来。他感觉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认不得眼前的人,一股孤寂蓦地涌上心头。
“陛下”武媚娘又唤了一声。
李治这才迟钝地回过神来。他如今住在含凉殿,身边的人是陪伴他几十年的妻子。
“我”李治苦笑一声,眼前的景色天旋地转起来,他猛地抓住武媚娘的手,就要一个溺水的人。
武媚娘立刻将另一只手覆上,双手捧住李治枯瘦修长的手,轻声道“我在,我在,你是头晕吗”
李治点下头,有气无力道“媚娘,我要不好了”
武媚娘立刻打断他道“乱说什么话,什么好不好你好着呢,你先在才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往后还有大好的日子呢。”
李治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这份苦一直蔓延到他心里。
他努力压抑因晕眩而产生乱抓东西的本能,叹道“我阿耶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去世了,阿娘更是英年早逝。我家诸人寿数不长,恐怕我也天命将近。”
武媚娘闻言,心一咯噔,李治说的这话极为不详。她的心中不知为何也泛起了一抹苦涩。
年轻的时候两人吵过闹过,在武顺和贺兰敏月的事情上,武媚娘甚至在黑夜里暗戳戳骂他这么风流也不怕英年早逝。
但现在真当李治病重之时,武媚娘心中却是浓浓的不舍。
风风雨雨相伴这么多年,武媚娘仿佛觉得李治的身影成了自己的一部分,若他离去,对于自己而言不亚于剜心割肉之痛。
痛不可忍。
武媚娘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悲伤掩上,喝道“胡说太宗皇帝是早年征战留下的暗伤损害了根基,故而早亡。”
“你看看高祖皇帝,他活到了八十岁,六十多岁的时候还给你添了几个小叔叔小姑姑的。”
李治闻言噗嗤笑出声,心中的悲伤稍减,笑道“媚娘,不要对高祖皇帝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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