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屹心跳如雷,整个人都是僵的,只有伤口传来的刺痛无比清晰,时刻提醒他这不是梦。
他不确定郁理现在是否清醒,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叫醒她。
她看起来非常疲倦,也非常真实。
她就在他面前,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和以前一样。
除了那些触手,周屹甚至感觉不到她和过去有什么区别。
郁理环抱着他的脖子,上半身虚虚地压着他,鼻尖与他轻轻相抵,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密。
“你要盖被子吗”她轻声问,“我可以把被子让给你。”
她离得太近了,周屹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气息。这让他的思维也变得有些迟缓,疼痛牵扯着他的神经,理智和原则似乎正在摇摇欲坠。
周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用。”
“为什么”郁理似乎不理解,“你不是怕冷吗”
周屹有些怔忪。
这只是他为了避免尴尬而编造的借口,没想到她竟然记住了。
她对任何人都这么上心吗即使对方是她的人质和俘虏
见周屹不说话,郁理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她的目光朦胧而湿润,带一点困倦,眼睫微微低垂,仿佛随时都会睡着。
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周屹有些失神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轻触碰她的脸颊。
他的手很温暖。郁理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她遵循内心的本能,主动将脸凑过去,让周屹的掌心贴近自己。
她的肌肤细腻、微凉,远远低于周屹指尖的温度。但周屹却像被烫到一样,眼睫一颤,迅速将手收了回去。
郁理茫然地眨了下眼“很凉”
“不是。”周屹努力让自己的声线保持平静,“我只是,还不困。”
“这样啊。”
郁理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她点点头,忽然目光下移,落到他的腹部位置。
周屹能感觉到,她正在看他的伤口。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是童晓下午让人买好送来的。
可能是怕压迫到伤口,这些衣服都很宽松,布料也很柔软。此时周屹半躺在床上,衣服下摆在拉扯中偏移到了上面,正好露出白色的绷带。
绷带很厚,缠在肌肉紧实的腰腹处,有淡淡血迹洇出来,将绷带染成了斑驳的暗红色。
郁理伸出手,轻轻摸了摸。
她动作很轻柔,周屹几乎感觉不到痛意。
但他还是下意识收紧腰腹。
比起疼痛,她的触碰更让他难以忍受。
“很疼吗”郁理认真地问。
“还好。”周屹声音微哑。
郁理又顺着绷带的边缘抚摸,微凉的指尖像羽毛一样划过,激起一阵细微隐秘的痒。
周屹眼睫微颤,极力不让郁理看出他的慌乱
。
“对不起啊”郁理忽然出声,声音很轻,像在喃喃自语,“我不是故意的。”
周屹一怔,瞬间抬眸看她。
郁理的目光仍然停留在绷带处。她眼睫低垂,有种柔软的情绪在眼底流动,像揉碎的月光,映在浮泛的湖面上,让他的呼吸也随之颤动。
周屹的心跳再次加快,被她注视的地方似乎也升起隐隐热意。
“你不是故意的”他不确定地低声重复。
“嗯。”郁理应了一声,“我不想伤害你。”
周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眸光闪动,下意识追问“为什么”
“因为”郁理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怎么回答,但眼皮却越来越沉。
周屹紧盯着她,屏住呼吸,焦灼地等她说出答案。
然而郁理并没有说出后半句。
她倏地一歪,整个人倒在周屹身上,呼吸清浅而平稳,好像已经睡着了。
“”
周屹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她。
真的睡着了。
说什么睡眠很浅,有任何动静都会察觉,现在却毫无防备地倒在他身上,连被他触摸都没有反应。
是认准他绝对逃不出这里,还是真的累坏了
周屹静静看着熟睡中的郁理,目光专注而复杂,仿佛有无数暗流在黑色泥沼中翻涌。
无法冷静,无法抽身。
半晌,他悄悄起身,将被子盖到郁理身上,又帮她把拖鞋脱下,最后关掉台灯。
房间里彻底暗了下来。
次日,郁理一直睡到中午才醒。
她一睁眼就觉得哪里不对,短暂地回忆了几秒,立刻从床上坐起来,飞快地扫视四周
周屹还在这里。
郁理顿时松了一口气。
周屹原本正站在桌边看她,见她突然醒来,他眼神躲闪了下,目光随即偏移。
郁理身上只穿了一件宽松的薄睡衣,此时猛地坐起来,柔滑的黑发散乱地披在肩头,领口敞开,冰雕似的锁骨一览无余,胸前曲线若隐若现。
“你昨晚没有试图逃走吧”她一开口就是这句话。
“没有。”周屹保持镇定,目光落在墙角处。
郁理仔细回想了一会儿。
可能是太困了,也可能是精神力消耗太多,对于昨晚的对话,她记得并不太清楚。
但她记得自己把周屹拽到了床上,还对他说了“一起睡”这样的话。
她不会真的把周屹睡了吧
郁理脸色骤变,立马掀开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
除了拖鞋,其他衣物都有好好地穿在身上。
心情有点复杂。
郁理默默起床,从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看向周屹。
“你昨晚没睡”
周屹不知道她是怎么发现的。
他淡淡地说“我不困。”
郁理走到他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他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淋雨、受伤、加上精神紧绷
他需要休息。
“是不是我在这里,你睡不着”郁理猜测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可以让你搬到隔壁的房间。”
反正黑索睡觉也不挑地方,让他换个房间就好。
周屹有点意外。
对人质和俘虏来说,她的提议简直堪称慷慨。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很抗拒这个提议。
“不用。”他低声说,“在哪里都一样。”
郁理怀疑他有抑郁的倾向。
她忍不住询问“我昨晚是不是虐待你了”
周屹微微一顿“你指哪方面”
“用触手绊倒你,勒你的脖子,或者捅你的伤口之类的”郁理试着举例。
不怪她想象力太丰富,主要是她在这方面确实有前科。之前精神力不稳定的时候,她不止一次对乔越西、白夜他们做过这些事,虽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挺吓人的。
昨晚她都困得神志不清了,结合周屹一夜没睡的情况,说不定她真的对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周屹微微沉默。
看来她是真的记不得了。
她猜测的这些行为都没有发生,不仅如此,她还轻轻抚摸了他的伤口。
比直接虐待他更让他备受煎熬。
周屹不确定要不要把真相告诉她。
他抬起视线,正要开口,郁理忽然按住他的肩膀。
“如果我真的虐待你了,我向你道歉。”她看着周屹的眼睛,语气认真而诚恳,“我昨天消耗了太多精力,大脑有点不受控制。我本意是不想伤害你的。”
这是她第二次说这句话。虽然在她的记忆里,这大概只是第一次。
周屹注视着她,想要追问的心情再次涌现上来。
为什么不想伤害他
因为他是重要的人质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一夜,直到现在,仍然在纠缠、折磨着他。
他必须极力压制,才能勉强让自己停止思考。
他是能力者、是异常的死敌、是人类秩序的执行者。他不需要、也不应该思考这样的问题。
他必须站在人类的立场,也必须时刻牢记这一点。
周屹艰难地收回视线“我知道。”
郁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手,站直身体。
“那我先下去了。”
“嗯。”周屹低低应声。
郁理没有再说什么。她朝他腰腹处的绷带看了一眼,然后拿着衣服,转身离开房间。
中心城,异常控制局总局,高层会议室。
“周屹被抓走
了”全息投影中,陈局的眉头拧成川字。
“是的,章鱼亲口承认,周屹是它选中的人质。”岑如欣沉静汇报。
贺柏笑了一下“为什么是周屹”
“因为在这次行动中,只有周屹对她的威胁最大吧”司琼懒洋洋地猜测道。
徐乐面露遗憾“是这样。”
文森特神色阴沉,没有说话。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的确如此。没了周屹,他们几人联手都无法接近“章鱼”,更不用说击溃她和她的怪物组织了。
“真失败啊,不但折损了研究所的秘密武器,还把周屹也搞丢了。”贺柏抬起双手枕到脑后,语气轻松地说,“我早说过应该让我去的。”
文森特顿时冷笑“你去也是人质”
“那也不错啊。”贺柏笑了笑,“成为异常的人质,不是挺有意思的吗”
“不要胡闹”陈局忍无可忍地呵斥。
贺柏挑了下眉,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陈局沉声说道“这次我们损失惨重,下次讨伐只会更加艰难。必须尽快把周屹营救出来,绝不能让章鱼控制”
“周屹自己恐怕不这么想。”一直保持沉默的高教授突然出声。
文森特不满地直视他“你什么意思”
“你们几个在场的当时都看到了,周屹对章鱼究竟是什么态度。”高教授神色沉沉,语气冷硬,“他明明可以直接对章鱼使用能力,却一直拖延时间,用无法构成伤害的普通武器跟章鱼近身搏斗。”
岑如欣“那是因为章鱼一直在打断他使用能力”
“那他多次阻止我控制异常部队去攻击章鱼又是怎么回事”高教授厉声打断她,“甚至还为了章鱼明目张胆地威胁我,这不是叛变是什么”
岑如欣被他问的哑口无言,一时沉默了下来。
高教授环视一圈,眼神充满压迫力。
“我知道你们都无法接受自己的多年战友与异常勾结,但事实就是如此,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周屹已经背叛了控制局,乃至背叛了全人类。”
他冷冷道“我认为我们应该放弃他,将他和那群异常一起清除。”</p>